晚飯是曹烽做的,段語澈對家裏又多了一個人這件事,顯得很不適應,好像沒辦法回到以前那種氛圍了,在飯桌上也不能想說什麽說什麽了。


    “你不能讓他去住宿舍嗎?”段語澈窩在房間裏給段述民打電話,“連曹烽都可以去住宿,他為什麽不行?他不是要高考了嗎,住學校學習多方便。”


    段述民今天開完會聚餐去了,明天又要開會,剛回酒店就接到了兒子的電話。


    “你小表叔做了什麽惹你不開心了?”


    “也沒做什麽……”段語澈一想,好像都是一些很小的、無傷大雅的事,拿出來說顯得太小心眼了,可有一件事他很不能忍,“今天他來的時候曹烽去接他,曹烽等了幾個小時!”


    段述民有些頭疼:“回頭我問問,他淩晨坐大巴來的,要坐十個小時,大巴不如火車準點,耽誤一會兒也都是正常的。你小斌表叔人不壞,沒有壞心的……你就試著跟他相處一下,當初曹烽來的時候,你也不是不高興?現在多喜歡他啊。”


    “他們不一樣。”段語澈打斷道。


    “都是陌生人,有什麽不一樣?”


    那多了去了——看段述民這個態度,段語澈就知道沒戲了,除非常小斌主動搬走。他看了一眼時間,距離今年的高考還有三個月,他起碼得在自己家裏賴到八月份。


    第二天的早飯,也是曹烽做的,吃完飯,曹烽忽然想起什麽,打開冰箱把裏麵裝巧克力的玻璃罐拿了出來,往書包裏塞。


    他拿出書包裏的牛津詞典,把玻璃罐塞了進去,常小斌看見了,就問他:“這什麽?巧克力嗎?”


    曹烽點點頭,把拉鏈拉上了,順手從段語澈那裏接過書包,幫他背上了。


    段語澈也問他:“這麽大一罐子你帶學校去?放宿舍?不怕化了?”


    他想了想說:“那放你冰箱裏吧。”


    假條過期得回學校了,但放家裏的冰箱,他怕常小斌不知道給吃光了,就準備帶走,要知道他自己都舍不得吃。


    段語澈就把玻璃罐拿回房間,過了幾分鍾出來,給了曹烽一個小鐵皮罐:“喏,我給你裝了幾塊,你上課吃。”


    曹烽把鐵皮罐放進了書包裏,常小斌目睹全過程,覺得他特意把巧克力拿出來,藏段語澈房間裏這個舉措,值得讓人深思,便問道:“什麽巧克力這麽珍貴?”


    曹烽頓了頓:“別人送的。”


    小張的車到了,常小斌追問:“女朋友送的?”


    段語澈拉開車門,聽見這句話回頭看了曹烽一眼,他搖搖頭,也跟著上車,言簡意賅:“不是。”


    “你坐前麵吧。”段語澈對常小斌說,“後麵坐不下三個人。”


    車子發動,曹烽翻開牛津詞典,段語澈瞥向他:“我送你的電子詞典呢?”


    曹烽拍了拍書包:“書包裏裝著的,我怕沒電了,上課還得用。”


    他牛津已經背了不少頁了,這種每天背幾頁,背的內容越來越厚,代表著詞匯量越來越豐富的成就感,是和電子詞典不同的,段語澈送他的電子詞典,經常用於上課查不理解的單詞,或是看見後不知道該怎麽讀的單詞。


    段語澈不知道說什麽,畢竟前麵還有人,憋了半天問了句:“《懺悔錄》看完了?”


    他不提還好,一提曹烽就想起那天還書,那件不知如何麵對的事,沉默了幾秒說:“看完了。”


    “哦,那你繼續背單詞吧。”段語澈扭頭看窗戶,忽然覺得這麽下去很沒有意思,但是要怎麽說呢,旁邊有外人在,他不知道說什麽。


    這下,曹烽也沒心思背單詞了,側頭望著他,弟弟額頭貼在車窗玻璃上,陽光透過窗外照在他琥珀色的眼底,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輪廓上一層金色的光輝。


    他看起來那麽地近,卻又遙不可及的感覺。


    到了學校,常小斌因為沒有校服,被校門口的保安追問了,他解釋自己是今天才轉學來的學生,就放行了。


    “靠校門的這一棟是你們高三的。”曹烽指著一棟教學樓,“你是高三二十班的,應該在五樓。食堂在後麵,學校不大,你隨便問同學就知道了,飯卡有個窗口可以去買。還有校服,一般是在教務處買。”


    “晚上放學是在後門接,不過你們晚自習好像比高一高二要晚四十分鍾……”


    這是學校針對高考生的特殊規定,多上一節自習課。


    “沒事。”常小斌滿不在乎地說,“我早點走不就完了?”


    “最好還是別這麽做。”曹烽隻能這麽說,“你隻剩三個月學習了。”


    “死馬當活馬醫?”常小斌笑了,“沒用的。”


    曹烽勸不了他,也就沒說什麽了。


    早上第一節是馬小波的班會,沒開會,上課,段語澈難得地開始聽起課來,聽了幾分鍾就覺得沒意思,在紙上畫起了五線譜,後麵上的數學和地理,也試圖去聽,還是沒能聽懂。


    上課的時候他想了很久,覺得應該去參加演講比賽,就問周澤亮要了他女朋友的號碼,發短信細問。


    從她那裏,段語澈基本搞清楚了整個流程,這個學姐自己也是準備要去參賽的,所以了解的非常詳細:“這個大賽是每年9月份開始,第一步是演講征文選拔賽,在全國範圍內的各個高校選拔,我們隻能通過學校推薦報名參加,每個學校的推薦名額隻有兩個。”


    段語澈馬上回複:“那我報名競爭,會不會擠掉你?”


    學姐回複:“不會,我已經拿到名額了,你是競爭另一個名額,這個和普通的英語競賽不同,參加競賽的一般不會來報名這個。學校裏有個老師是專門負責這個的,你寫好初稿,不用太長,去找她填寫報名表,參加校內選拔賽。對了,得抓緊時間了,別看征文是九月,你現在就得開始準備稿子了。”


    段語澈還想問更多,可又覺得太麻煩她,幹脆自己回家再查資料好了。


    他並沒有想過通過段述民和張校長的私交去拿到名額,若是能通過選拔,那就去參賽,若是不過也就算了,他沒有那麽強烈的好勝心。


    四月份是個不冷不熱的雨季,校園裏下完雨,地麵有一層積水,晚上放學,學生推著自行車碾過地上的積水,地上倒映的澄黃路燈搖晃。


    曹烽沒有背書包,上樓去找段語澈:“常小斌說他逃不了晚自習,老師在班上。”


    “我沒他號碼,怎麽,我們還要等他嗎?”


    曹烽搖搖頭:“他讓我們先走,不用等他了。”


    “算他識相。”段語澈背上書包,兩人走出教室。


    曹烽說:“我送你出去,你先回家。”


    下樓的人很多,段語澈一擰眉,在樓梯上回頭看他:“你不跟我一起走,你要等他?”


    “不是。”曹烽斟酌著該怎麽說,“我假條過期了,不能逃寢,不過我……如果你想讓我回家,我就先回宿舍,等宿管點了人我再出來。”


    “怎麽出來,不是有門禁?”


    “三樓窗戶沒有欄杆,我跳下去就行了。”曹烽算過高度,他可以跳到旁邊的樹上再下去,不會有危險。


    “你也不怕摔斷腿,請個假能有多難。”段語澈以為他在開玩笑,“當初你為什麽一定要去住校,現在又想方設法要請假。”


    “當時我以為……”曹烽頓了頓,好像在猶豫該不該說實話,“我那天不小心聽見段叔叔跟常小斌說話,我就以為……”以為自己變成了多餘的。


    當時不好意思說理由,現在發現就是個誤會,反而容易說出口了。


    “就為這啊?”段語澈哭笑不得,“就這麽個破原因,值得這樣?我他媽還以為……你是為了躲我。”


    曹烽抿唇,解釋道:“我沒想躲你。”


    “真沒想躲我?”段語澈直視著他的眼睛。


    後門口,來來往往人很多,段語澈覺得這裏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就拉著他的手腕往不遠處的操場走。


    放學的時間,都忙著往校外走,沒人會往這裏來。


    曹烽回答說真的,他在心裏說,如果自己想躲,又怎麽會一天見不到他就想。


    “那好吧,姑且算上回的事你說的是真的,理由我相信。那這次呢?”操場上沒有幾盞燈,夜色下,隻能模糊地看清彼此的眼睛。


    “什麽……這次?”曹烽好像能聽出他指的是什麽,聲音開始倉皇了,一開始醞釀了很多道歉的字句,可真的被問到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空無一人的操場上,連風聲都顯得寂寥,段語澈見他氣勢弱了,語氣就更強,幾乎有咄咄逼人的姿態:“你這兩天不喜歡跟我說話,你告訴我是為什麽?”


    曹烽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段語澈猛地來了句:“是因為那天圖書館的事?”


    見他終於開始追究了,曹烽也害怕了,他很少會這麽惶恐一件事,害怕這件事會帶來的一係列連鎖反應。沉默了好幾秒,才開口:“……那天…我那樣做,我知道是不對的,對不起,弟弟,可我是……我忍不住,我不該控製不住,可是你知道有時候……”他心裏自責於自己的衝動,又說了句對不起,眼底溢滿了痛楚。


    “我沒叫你道歉,”段語澈抬頭捕捉到他痛苦又真摯的眼睛,聲音很無奈,好像對他沒辦法一樣,“也沒有人要怪你。”


    他抬手伸向曹烽,摸他的後腦勺,輕聲說:“撞的是這兒?還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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