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烽猛地抬頭,看著他,腦袋在一瞬間變得空白,甚至產生了一種晚上和段述民一起喝了酒的錯覺,不然怎麽會從弟弟這裏聽到這樣的話。


    段語澈也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瞪圓了眼睛。趁著曹烽還在愣神的工夫,趕緊轉身跑上了樓,連演講做的稿子都忘了拿。


    曹烽手裏還拿著報紙,過了幾秒站起身,朝段語澈的房間大步走去。沒有直接開門,曹烽敲了敲門,就站在門背後的段語澈一陣緊張,脫口而出:“我要睡了。”


    他的聲音一出,曹烽就知道他就在後麵。他沒有出聲,手放在門把手上,頓了有幾秒,嘴角上揚道:“湯米…晚安。”


    “……晚安。”段語澈鬆了口氣,要是曹烽直接開門進來了,他還真不知道怎麽辦了。


    他以為曹烽走了,結果剛鬆口氣沒幾秒,又聽見他問:“明天早上想吃什麽?”


    段語澈:“都行。”他周末起得晚,一般是和中午飯一起吃的。


    曹烽“嗯”了一聲:“我明天下午去學校整理東西,你陪我一起去嗎?”


    “…好。”


    聽見曹烽離開的腳步聲,段語澈後背靠著門,慢慢滑坐在地。


    摸了摸臉,很燙很燙。


    曹烽回到地下室,準備收拾一下關燈,就看見掉在地上的筆記本——好像是剛才弟弟拿過來的。


    他撿起本子看了一會兒,發現似乎是一份未完成的、涉及森林火災的英文稿件。


    曹烽想回去還給他,隻是又有些猶豫,怕他不肯見人。可曹烽心底又是迫切的想去看他一眼,於是拿起筆記本,就過去了。


    曹烽敲了敲門,正在講越洋電話的段語澈猶如一隻驚弓之鳥,立馬坐起身來:“誰?”


    “是我。”曹烽說,“小澈,你睡了嗎?你的本子落在地下室了,我可以進來嗎?”


    “……我現在不想要這個本子,你明天再給我。”


    曹烽隻好順著他的意思來。


    段語澈深深地喘了口氣,繼續跟維克多講電話:“我不敢見他,就好像自己做了什麽錯事一樣。”


    維克多:“為什麽這麽說?”


    段語澈有幾分難為情,猶豫道:“我感覺…自己是在用不正當的方式……”他不知道用什麽詞更好,頓了一會兒用了lure這個詞,“我在引誘他。”


    這引得維克多哈哈大笑,說他長大了,知道給魚下魚餌了。


    “我不是故意這樣做的,”他甚至還有些分不清這份感情的成分,迷茫地說,“我隻是不想讓他離開我,我很喜歡他,也很需要他。”


    他講電話用的是德語,混雜一點俚語和英語,所以沒有一點心虛,根本不怕被人聽見。


    維克多:“老實說,我不知道你在為難什麽,你既喜歡他,又需要他,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理由嗎?湯米,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有一打男朋友了。”


    段語澈:“……”


    -


    早上,曹烽像往常那樣一大早就出門跑步順便買菜,回來做早飯,等段述民他們一個個的起床,又開始打掃客廳。


    段述民起來看見他在打掃,就讓他別掃了:“下午鍾點工來打掃,你現在掃了,不是讓別人做白工嗎。”


    曹烽就放下了掃把,段述民坐下說:“今天早飯很豐盛嘛!”


    他拿起筷子:“快去叫弟弟起床吃飯。”


    曹烽就是在等他這句話,直接起身,大步過去,直讓段述民感歎他無論做什麽都很有幹勁。


    段語澈鎖了門,曹烽敲了兩下門,就用鑰匙開了門鎖,然後把門關上,順手又落了個鎖。


    叫弟弟起床,是他最喜歡的事,這還是段述民讓他去做的事,所以就好像一種正大光明的,和他親昵的時刻,因為有時候沒睡醒的段語澈會不小心把自己當成段述民,會抱他,還會撒嬌,曹烽每一次都不會刻意去提醒他認錯人了。


    他走進去,坐在床邊,低頭看著他趴在枕頭上的姿勢。


    伸出手,曹烽摸了摸他的黑發,喊了他一聲,不過聲音很輕,就好像是故意不把他吵醒。


    曹烽摸摸他的頭發,又揉揉他的耳朵,段語澈被他弄得癢醒了,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著他。


    曹烽的手指還放在他的耳垂上,輕輕撚了撚,眼睛卻瞥向他衣領裏露出來的鎖骨。


    從耳垂上傳來異樣的感覺,短促的電流讓段語澈聲音有些啞:“你幹嘛……”


    “叫你起床。”曹烽伸手把他前額垂落發絲撥弄開,露出睡眼惺忪的眼睛來。


    對視的幾秒工夫,曹烽先落敗,收回了手。


    他手拿開了,段語澈反而有些不適應,摸耳垂的感覺很陌生又讓他覺得很奇妙,有種想再次體驗的衝動。他按捺下這股衝動,問曹烽:“飯好了嗎?”


    曹烽說好了。


    “那你幫我拿一下衣服。”他不喜歡穿著睡衣去吃飯。


    曹烽站起身,走向他的衣帽間,問他要穿什麽。


    段語澈說都可以,就躺在床上看他給自己找衣服。昨晚在電話裏,維克多講了不少自己的事,關於他的那些男友們都是怎麽來的,簡而言之一句話,在恰當的時候做恰當的事。


    不過似乎根本用不上那些經驗,他和曹烽是不同的,他更喜歡憑借本能的感覺,或許不用戳穿,就這樣也很好。


    曹烽隨手拿了兩件適合今天天氣的衣服給他,主動地轉身,不看他換衣服。


    -


    段述民吃過飯就開始換衣服,說要出門辦事,曹烽看他有意的打扮,還是很休閑、顯得很年輕的打扮,就猜他應該是出門見女朋友。


    段語澈似乎也看出了一點苗頭,問他:“你去哪裏?”


    “跟客戶談事情。”


    段語澈馬上說:“那你順便送我和曹烽去學校一趟吧,我去幫他收拾一下東西。”


    段述民看了眼時間,說好:“快穿鞋,馬上就出門。”


    周末是給小張放假的一天,段述民自己開車,段語澈坐在後座係上了安全帶,這個舉動源於之前有一次段述民開車差點出事故,安全氣囊都彈了出來,嚇到了段語澈。


    段述民把兩人送到校門口,段語澈順口問了句:“那你晚上回來吃飯嗎?”


    段述民說應該不回來:“要陪客戶。”


    他開車走了,剛走進校門的段語澈,連忙拉著曹烽跑出去,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以極快的速度上車:“快,師傅,跟上前麵那輛黑色奧迪!”


    那司機也不問,立刻啟動汽車,嗖一聲就飛馳出去。


    曹烽看向段語澈,似乎在疑惑他的行為。


    “我看他肯定是去見女人的。”段語澈篤定地說,“多半是去酒店。”


    “小澈……”曹烽有些遲疑,“我們這樣是不是……”


    “不太好?”段語澈看了他一眼,“你放心吧,我不會做什麽的,我就是看看他找的女人是什麽樣,我就是好奇而已,什麽樣的女人,有多喜歡他才能忍他這種家裏有我這麽大個小孩的情況。”


    曹烽看了看他的表情,似乎不是那種生氣的狀態,稍微放心了些,他相信段語澈應該不會做出衝動的事來幹擾段述民的戀情。


    那司機師傅聽見他們的對話,知道他們在抓出軌男,更是加大了油門,直接追在奧迪尾巴後麵。


    很快,車子開到了一個小區門口停下。


    段語澈扭頭看了眼小區名字,記下了名字。隨即,一個穿粉裙子、栗色長發的女孩子上了段述民的車,坐的是副駕駛。段語澈趴在窗戶上看,隻看得清一個側臉,判斷出是個年輕女士,長得反正不醜。


    “……有點矮。”他評價了句。


    曹烽:“叔叔也不高。”


    段語澈看著他:“你想說他們挺配的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曹烽怕他生氣,就挨著他坐,“有什麽事可以回家跟他說,你別衝動,叔叔這個年紀……”


    “我知道,我不怪他。”他讓師傅繼續跟上去。


    隻是到了地方,兩人都沒想到會是水族館。


    “多大年紀的人了……約會還來這種地方。”段語澈吐槽了一句,下了車,拿出出門前準備好的帽子,和曹烽一人一頂,“走。”


    他拉著曹烽跟上去,隔著一段距離,看他們幹什麽。


    兩人買了票,買了飲料,和冰淇淋,手牽手地進了水族館,段語澈看見段述民跟人牽手,有些不是滋味。他也買票、買冰淇淋,也拉著曹烽一起進去,今天是周末,水族館人多,小孩多,吵鬧,燈光很暗,他們遠遠跟著,按理來說也不會被輕易發覺,可曹烽實在是太高了,戴著帽子也很顯眼,隔著幾十米都能看見的高度。


    段語澈就讓他蹲著來走:“你矮一點!別讓他看見你了!”


    段述民長得年輕,清秀又白淨,戴著眼鏡斯文儒雅,他穿得也年輕,看起來不到三十歲。


    他女朋友看起來則更小,曹烽聽他說過,好像是在讀研究生,在健身房認識的。


    但段語澈還是很不爽,他控製不住的繃著臉:“他怎麽喜歡這種的,看起來就比我大一點。”


    曹烽說:“女孩子顯小。”


    水族館裏充滿暗藍色的光輝,各色海洋生物從兩側遊過,段語澈看見段述民摟著那女生,低頭跟她說話,臉上溢滿熱戀中的笑容,更是咬牙切齒:“他起碼比人大了十歲,怎麽下得去手!禽獸不如!”


    曹烽又說:“女孩子喜歡成熟一點的,穩重一點的,叔叔就是那樣的,小澈,你也不能全怪你爸爸。”


    “曹烽,”段語澈抬頭看著他,“你到底向著他還是向著我?”


    曹烽停頓了幾秒,說:“你。”


    “那你要跟我一起罵他。”


    曹烽撓撓頭,說不出話了。


    兩人跟了一路,看見段述民和女朋友就是拉拉小手,偶爾抱一下,親一下,最後還跟著一起去看了海豚表演,但離場的時候人太多,就跟散了。


    找不到段述民的蹤跡了,他也對此失去了興趣:“算了……我們回學校吧,我不想看他談戀愛了。”


    回學校的路途中,段語澈在車上不發一言,扭頭沉默地看著窗外,似乎心情不好。曹烽想安慰他,卻不知道怎麽說。


    安慰弟弟,說哪怕叔叔跟其他人在一起了,也隻有你一個兒子?


    告訴他叔叔最愛的人隻有你一個?


    這當然是有其他可能的,比方說段述民結婚了,又生了一個,都是有可能的,他不能提這些,隻會讓弟弟更難受。


    周末下午的男生宿舍,空無一人,連宿管也不在。


    曹烽用鑰匙開門進去,段語澈一進去,就扇了扇鼻間聞到的空氣說:“還好你不住這兒了,你們這宿舍我一進來,就覺得有味道,簡直是毒-氣室,他們都不洗襪子的嗎?”


    曹烽:“……我也不知道。”


    段語澈去拉開了窗簾,然後坐在曹烽的座位上,幫他收拾起桌上的書來。


    曹烽桌上其實很整潔,沒有多少零碎的東西,段語澈很快幫他把下麵的桌子收好,曹烽正在從衣櫃裏拿衣服出來,挨個折疊放進行李箱。


    段語澈脫了鞋,爬上床:“我去幫你收上麵的東西。”


    他難得這麽勤快地做事,就是想做點什麽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他總是忍不住地想起水族館的事——段述民有一個喜歡的人了,看起來還很喜歡很喜歡,他笑的那麽開心。


    段語澈皺著眉,想他以後要是結婚了,自己就搬出去,絕對不和他住一起。


    他沉默不語地收拾曹烽的床,把枕頭丟下去給他,他看見曹烽床上有一本書,正準備丟給他,一張照片就從書頁裏掉了出來。


    他翻過照片,隨即一愣。


    照片上閉著眼睛睡覺的人,赫然是自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拍的。


    而這時,正在收拾東西的曹烽,也突然想起來這件事,立刻站起來:“小澈,你看見一本書……”話還沒說完,他就看見段語澈捏著照片往書裏塞,對上自己的目光,就垂下頭,動作多了一分慌亂。


    曹烽很高,他一站起來,就比床的高度都要高出一個頭還要多。


    段語澈坐在床邊,低頭看著他,把書遞給他:“你找…這個嗎?”


    “……嗯。”曹烽伸手接過,“你看見了?”


    “啊……照片啊,”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抓著床邊的欄杆,“看見了,你放在書裏……你什麽時候拍的?”


    曹烽看著他的眼睛:“去看你小姨那次。”


    “哦。”


    “偷偷拍的。”曹烽說。


    “我知道你偷偷拍的……”


    “每天都看。”曹烽說。


    段語澈:“……”


    “想你的時候……就看。”


    段語澈抬眼,正好對上他明亮的,帶著一絲遲疑,又有著執著的眼睛,也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感覺,就是好像說什麽也不對,不說也不對,腦海裏一片混沌和緊張,曹烽的這種行為,正好刺到了他最柔軟的地方,感覺到了愛,這種溫暖流過他的全身。


    “你不生氣嗎?”曹烽也抬手,抓著床矮矮的的欄杆。


    段語澈輕輕地搖了下頭,而曹烽已經伸手,他站在下麵,一踮腳,就輕鬆地伸手勾住段語澈的脖子,他仰著頭,摸了摸弟弟的臉頰。


    段語澈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了,但隱約是有感覺的,也不敢看他,可偏偏無從抵抗,隻能順著他手的力道,低下了頭。


    等感覺到曹烽的呼吸時,曹烽已經仰著頭吻住了他,嘴唇相貼的時候,段語澈閉了閉眼,怕他這個姿勢很吃力,還往下壓了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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