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翁臨終前的模樣再次的浮現腦海,耳邊全是外翁臨終前對她說的話:救人,醫者本分,不計恩仇。


    外翁一生行醫四十多年,一直都是秉承這樣的理念,所以即便是遇到多麽無禮蠻橫粗野的病人和家屬,他都不嗔不怪,遵循醫者本分。


    這一夜,她不斷的問自己,自己學醫到底是為了什麽?


    報仇?護佑親人?安身立命?


    都有!這本就是她學醫的初衷。


    可若是自己能夠做的更多呢?


    次日,她又想了一天,晚膳的時候她對蘇父蘇母道:「女兒想中秋後去北境軍營。」


    蘇父蘇母均是驚的一震,相互看了眼,蘇父沉默未出聲,蘇母好半晌才問:「你說什麽?」


    蘇荏重複了一遍:「女兒想中秋後去北境軍營。」她說的斬釘截鐵,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下定決心後的通知。


    「這……」蘇母擔憂的看著她,自從父親去世,全家都沉浸在悲傷之中,死氣沉沉,女兒更是每日魂不守舍,話也不多,連和村上人說話,都鮮少有笑臉。他們知道女兒心中內疚未能夠盡孝,所以除了勸慰她想開也沒有多說什麽。


    現在女兒忽然說出要去北境,蘇母心中怎能不震驚。兒子去了這麽多年都沒有回來,如今女兒也要去。


    她胳肘搗了下蘇父,讓他開口說句話。


    蘇父放下了碗筷,看著女兒堅定的目光,知道女兒做此決定是由長子昨日寫的那封信而起的念頭。


    他年輕時從過軍,知道軍營的艱苦,特別是如今兩國交戰,軍中條件對於女兒家來說更是艱難數倍。可想到如今女兒能夠有這樣的心思,又有幾分欣慰。


    「你可知北境乃苦寒之地?」蘇父還是不舍女兒。


    「嗯!」蘇荏點了點頭,「女兒清楚,也做好了準備。」


    蘇父沉默了許久,最後輕歎了一聲:「若是你真的拿定了注意,爹不勸阻你。」


    蘇母有些著急了,立即的拉著女兒的手勸:「北境不比家裏頭,你就是不上戰場不打仗,可那兒一年裏有小半年都是冰天雪地,嗬氣成冰,你怎麽受得了。可不能一時衝動啊!」


    蘇荏抓著蘇母的手笑著反勸:「這點苦女兒受得住,大哥也說了如今和北蠻人的戰事最是緊張的時候,女兒不是男兒身,提不起刀扛不起槍,殺不了敵,可女兒也想盡微薄之力。」


    蘇母看著眼前嬌弱的女兒,想著北地的風雪苦寒,淚忍不住的流了下來。


    但她終究沒有能夠留住蘇荏,中秋過後,蘇荏已經準備停當啟程前往北境。


    就在蘇荏離開的第二天,江未歇從京城回鄉。他幾個月間給蘇荏寫了十幾封信,卻得不到蘇荏的任何回應,他還是從家書和譚椿那裏得知了蘇家和蘇荏的情況。


    回到家才得知蘇荏離開家鄉去北境。從恭縣去北境,必然經過京城,他去祭拜了李長河後,次日匆匆辭別了家人折返一路北上。


    一路行一路打聽,一直到京城,他都沒有追上蘇荏,向北再追了一天的路程,因為朝中有事召回,他終究沒有再向北追,返回京城。


    蘇荏則一路繼續向北,北境這個時節已經如恭縣的三九寒冬,寒風獵獵,雖然還沒有飄雪,但車馬行程已經明顯慢了下來。


    再向北行了幾日,露麵已經有了積雪,越往北積雪越厚,行程更加的艱難。她滯留在一個小縣城。七八天後,遇到了一隊運送軍需前往北境軍營的軍隊。她說明了緣由,拿出縣衙開具的身份證明,最後跟著押送軍需的隊伍北上。


    在大雪封路前,他們抵達了北境軍營,被安排在了後勤軍營,與其他的軍醫一起做事。


    寒冬臘月,北境最冷時候,積雪有小半個人深,她適應不了寒冷,還沒有給士兵醫治,自己先病倒了,一個來月才好。


    她也在這段時間打聽到了自己的兄長所在的營,病好之後偶爾跟著軍中的老軍醫到自己兄長所在的營給士兵醫治,她都會有意無意的向士兵和老軍醫打聽關於兄長的一切。


    此時她方知道,自己兄長以往的每一封家書都隻是一封安慰信。這些年他受過太多的傷,無數次差點命喪戰場上,無數次又從血泊中爬起來。


    十五歲從軍,如今已近九年,從一個新兵,靠著一點點的戰功成為一營的副將,這其中多少次浴血奮戰,多少次在生死邊緣徘徊可想而知。


    她迫切的想見一見自己的兄長,但是又害怕相見。兄長的模樣還停留在前世她送他去應召入伍的那天,那時候他是個青澀的少年。


    前世今生,前前後後,她已與兄長相別二十多年,她已經記不清兄長的模樣。九年的風霜浸染,即便兄長站在她的麵前,她想自己怕是不能夠認出來了。


    幾日後,她正跟著老軍醫給一個士兵醫病,從帳篷外進來一人,立在一旁。她沒有太在意,隻當是其他進出的後勤士兵,直到給士兵醫治好,從木板床邊站起身她才注意到立在一旁的人。


    身材高大,沒戴頭盔,厚厚冬衣外是堅硬的鎧甲,他正全神貫注的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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