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法言語,隻能瞬也不瞬地直瞅著她,直到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你們是怎麽了?怎麽會吵得連外頭都聽得見?」初明一進客廳,便被兩人古怪的氛圍震懾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她用視線詢問著花耀今,卻見他動也不動地瞅著初瑟。


    「姐,叫他走,我不要再見到他。」高分貝的嗓音岔著氣,執意地喊,「叫他回去、叫他回去、回去——」


    花耀今高大的身形晃了下,身上恍若瞬間掉落了什麽,隻見他頭也不回地走出玄關。


    「耀今!」初明回頭看著他決然的背影,隨即跑到妹妹身邊。「小瑟,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初瑟呆愣地看著遺落在手心的他的淚,胸口痛到無法呼吸,讓她隻能用那沾淚的手心直抓著胸口。


    「小瑟?小瑟!你不要嚇我,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初明一把將她摟進懷裏,撫著她的發,拍著她的背。


    「姐……姐!」她突地像個孩子般的嚎啕大哭,哭得聲嘶力竭。


    她不會忘記今天,不會忘記自己用多殘忍、多可惡的話傷了最疼愛她的男人!


    可是,她隻是要他回家,她的淚是為了他、為了成就他家人一個圓,沒想到逼得自己失控地出言傷人,而他卻寧可她傷他,卻連個不回家的理由都不說。


    回家……為什麽這麽難?


    隔天,初明歇業一天,留在家中照顧哭成淚人兒的初瑟。


    但不管她怎麽問,都問不出個端倪,想打電話找花耀今,他手機始終沒開,打到公司,才知道他回美國了。


    「他回去美國了?」初瑟從抱枕裏抬起哭得像核桃般的眼。


    「是啊。」


    「……怎麽會這樣?」她錯愕地低哺。


    她隻是要他回家而已,他怎麽反而回美國了?


    初明瞬地捕捉到一絲不尋常,沉著臉問:「小瑟告訴我,你到底在搞什麽?」


    「我……」她語塞地抿了抿唇,淚水又潸潸落下。「我隻是要他回家……」


    她哭哭啼啼地將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


    聽完,初明整個臉色大變。


    「你這個傻瓜!」不曾動氣的她,此際氣到額角暴出青筋,在沙發邊不斷地來回團走。


    「姐,我知道我很過分,我真的很可惡,可是、可是我隻是要他回家而已,我沒有惡意。」


    「這樣還叫做沒有惡意?你是腦袋壞了不成?」她火大地低咆罵妹妹。


    「姐?」初瑟嚇傻眼,從沒見過向來隨和的姐姐發這麽大的脾氣。


    「你!」她欲言又止,捧著額想了下,深歎口氣。


    「我跟你說,當初我們背爸媽的債時,那時我說,大概背了三百萬,對不對?」


    「對。」


    她被姐姐那冷凜又認真的神色懾住,拿開抱枕,正襟危坐的聽著。


    「其實,那時我們背的是三千多萬。」


    「嗄?」初瑟怔了下。「那……你為什麽要騙我說是三百萬?」


    「那是因為耀今要我這麽說的。」


    「他?」


    「債務,三年前,他就替我們還光了。」初明疲憊地在她身旁坐下,替她抽來一張麵紙拭淚。「但為了不讓你起疑,所以騙你還欠著三百萬。」


    「嗄?他怎麽會有那麽多錢?」


    她好疑惑,不認為光是程式設計就能夠替他帶來這麽大的財富,再加上——


    「對了,夜店也是他買下的,這麽一算,他怎麽可能有那麽多錢?」


    「因為他把自己賣給拓荒者集團。」初明正色看著她。「他簽了五年的工作約,換得一筆錢,赴美接受拓荒者的精英培訓,三年來成功地整頓拓荒者的體製,甚至提議開拓亞洲市場,而這說到底其實是因為他想你、擔心你,借機想回台灣。他不是不回家,而是他回不去,一旦回家,他會無法狠下心繼續待在拓荒者,然而眼前他根本無法接下他的家庭企業。」


    初瑟呆愣得連麵紙滑落都沒發覺,隻是怔怔地看著姐姐,想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聽錯。


    「可是……可是他當初為什麽不回家借就好?」豐陽金控在三年前還如日中天的。


    「當年,他因為覺得沒有歸屬感而離開家,所以當他有難時,他是絕不會回頭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借著朋友把自己賣到拓荒者。」初明邊說,不由得輕歎著。


    「回台灣後,他一直很遺憾自己沒能早一步下定決心,他常跟我說,如果他早一步這麽做的話,爸媽大概也不會因為車禍去世……他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可其實這根本不關他的事,他沒必要為我們付出這麽多,而且始終不提回報。」


    初瑟顫著唇角,哭腫的水眸又凝出鬥大的淚水。「姐,你怎麽都沒跟我說?」


    天啊……天啊!她對他做了什麽?


    她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他不能回家,無法說出口的理由,竟然是為了她……


    她看著掌心,昨晚他在那兒落下淚,那滴淚凝聚著他深濃情意和深重愧疚,而他麵對她的惡意撒野時,卻選擇緘默,連一句責罵都沒有……


    可不是嗎?他總是這樣,盡管欺負她、逗她,但他是沒心眼的,是她自己大驚小怪,逕自把他想成壞人,最終,竟還用這麽不可原諒的方式傷了他!姐說的對,他沒有義務幫助她們家,爸媽的債務也不是他的責任,而她竟然……


    她緊咬著下唇,粉拳握得發顫。


    「他要我別跟你說,是不要你認為欠他恩情,其實他很疼你,你一直以為他在欺負你,實際上他是在討你歡心,包括高額的兼差,甚至拐彎抹角給你一筆傭金,好讓你可以幫助小欣。」初明輕輕地將她摟進懷裏,再無顧忌的把話說開。


    「你知道嗎?拿甲蟲嚇你那一次,是因為他看見你在翻昆蟲圖鑒,他以為你喜歡甲蟲,才會送你想要討你歡心。」


    初瑟說不出話,淚水早已沾濕了姐姐的肩。


    「後來,他不是送你蝴蝶嗎?他以為女孩子都喜歡蝴蝶的。」


    她緊閉著眼,滾落更多淚,抽抽噎噎地不能言語。


    「他不是在欺負你,他總說他估計錯誤,記得他說有一次看到男同學沿路欺負你,結果他丟墨汁想要整那些男同學,卻偏是丟到你……」


    「正常人都會以為他是在欺負我的嘛……」她回想當初的情景,淚水又掉得更凶了。


    「姐,怎麽辦?我傷他那麽深,如果我跟他道歉,他會不會原諒我?他會不會不想理我了?」


    「不會的,我說過,他喜歡你,他疼愛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可是、可是……」她掀開手掌,掌心恍若還烙著他燙下的酸澀,看向擱在茶幾上沒動過的蝴蝶發夾,她輕輕抓起,擱在掌心,翅膀上的寶石閃爍的絢爛火花,好像隨時都將飛起。


    她原來打算,等他回家之後,她會好好登門道歉的,到時候隻要他生她的氣,她就可以反堵他一句——誰教你當初不說理由,害我隻好使出下下策?但如今,結局生變,答案如此不堪,她道歉還有用嗎?


    他還會……


    「小瑟,不管他接不接受,你都應該道歉。」初明溫柔地按著她的肩頭,不準她逃避。


    她親吻著發夾,再將發夾夾在發上。「……好,就算他不原諒義,我也要讓他知道,我很謝謝他,還有……我也很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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