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 我看到你進來了……】


    開門聲後, 幽冷的聲音陰森森地彌漫在破廟中, 那隻惡鬼拖著沉重的腳步聲進來找人了。


    聽到這麽一句, 林墨緊張壞了, 這鬼是在詐唬他嗎?鬼也會詐唬人!?


    還是它真的看見他了?


    萬一那隻鬼確定他就在這間破廟裏, 掘地三尺的找,他在神像中藏著根本就不安全!


    林墨越想越恐懼,那仿佛在拖行的腳步聲,擦——擦——地劃過地麵, 就像一把鋸子不停地割鋸著林墨狂跳的心髒。


    擦——


    擦——


    林墨在神像中什麽也看不見,隻能聽見那隻惡鬼的聲音,不時近, 不時遠。


    【在哪裏呢……找不到……】


    林墨感覺到那隻鬼已經將頭伸到了神像的供台下, 和林墨就隔了一塊剛剛被林墨撞掉的神像底座,林墨用力地攥著腳旁的那塊神像底座,整個人都恐懼地僵硬住了, 寒氣從腳底一直躥到了腦髓深處,冷得渾身麻木。


    幸好,那隻惡鬼並沒有在神像下待多久, 也沒有抬頭來摸索林墨腳下那不太牢固的底座, 不然林墨估計自己真是要崩潰了。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惡鬼拖著沉重的滴水的腳步聲來來回回,林墨能感覺到惡鬼正在神像周圍一圈一圈地繞。


    惡鬼的聲音從幽森變得陰狠, 又變得怨毒, 一聲一聲找不到, 仿佛從喉嚨裏滴出了血浸了毒,林墨聽得越來越害怕,閉著眼握緊自己的胳膊不停祈禱惡鬼快走。


    終於,那念叨著找不到的聲音,漸漸變得失落,腳步也聽了下來,不再一圈一圈地繞,似乎已經要放棄了。


    林墨正要鬆口氣的時候,忽然,林墨聽著那停在了神像之後,猶豫了一會兒似乎準備走的惡鬼。


    就在這時!


    【……哈哈,抓到了抓到了!”


    一個有些莫名熟悉的童音在耳邊哇哇大叫著,聲音仿佛從虛幻而來,之後才變成真實,林墨恍惚了一瞬間後,忽然發現自己的肩膀被人抓住了,那是一隻小孩子的手!


    神像背麵的下方,不知什麽時候竟然爛了幾個洞,一個小孩蹲在外頭,從一個洞口看向他,還從下頭的另外一個大洞中伸出手來抓他。


    林墨此時的表情難以言喻,簡直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屍體一樣,又是恐懼又是荒謬。


    抓住他肩膀的那個小孩,還在用他有點熟悉的聲音大叫著:“我抓到你了,你把頭轉過來,讓我看看你是誰。”


    林墨此時混亂極了,為什麽這麽熟悉,為什麽這麽熟悉。


    記憶中他好像也對誰說過這句話,然後那人是怎麽回他的了?


    對了,是“我已經轉頭了……”


    那個小孩“啊?”了一聲,疑惑似乎又帶著點恐懼。


    林墨一手捂住自己的頭,瘋狂地開始掙紮,神像背麵的泥塑石塊在他和男孩的動作下越掉越多,一塊塊剝落,從爛的越來越多的空洞中,林墨看到剛剛在找他的那個惡鬼,那雙腫脹腐爛的死人眼睛,正充滿血腥地,望著自己。


    【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我找到你了……】


    林墨沒時間去回想那股古怪的熟悉感,他驚恐地大叫:“啊——!”


    在那惡鬼的逼近中,後退的林墨撞在神像上,想要從神像中逃出去,但是那個那個抓著他的小孩卻始終不放手。


    林墨憤怒地大罵:“放手!放手!該死的你給我放手!”


    神像外的小孩怒道:“你胡說什麽呢,你以為我會被你嚇到嗎?快轉過頭來!你已經被我抓到了,還想賴著不成?你現在被我堵在神像裏,想跑也跑不了!”


    林墨恨恨地看著那小孩,驀然問道:“你是在跟我玩捉迷藏?”


    小孩反問:“不然呢?”


    林墨看著已經近在眼前的惡鬼,驀然用力一掙,掙脫了小孩的手後,將眼前的小孩推向了那拖行著腳步而來的惡鬼,一邊大叫:“它才是鬼,你去和它玩吧!”


    推開小孩後,林墨立刻砸開神像已經壞了的底座,往下跳出了神像,掉到供台下後飛速地滾了兩圈離開原地。


    那被林墨推出去的小孩似乎還有些迷糊,直到身後撞上了一個冰冷粘膩的身體,一抬頭,“啊啊啊啊啊!!!”


    林墨跳出神像後,捂著耳朵想要逃離那恐怖的惡鬼和那孩子驚懼的尖叫聲,結果跑了兩步,卻突然好像被掐住脖子一樣,窒息著摔倒在地。


    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


    【抓到你了……】


    【你跑不了了,跑不了了……】


    林墨抓住自己仿佛被什麽東西掐住的喉嚨,在地上翻滾掙紮著,耳邊那仿佛跗骨之蛆的聲音不停往腦子裏鑽,就在這時,翻滾到神像側麵的林墨,忽然看到了後麵那隻惡鬼。


    那隻正在和他玩捉迷藏的惡鬼,如今手中正抓著一個小孩,他用力地掐著那個小孩的脖子,惡狠狠,仿佛要將那小孩一口吞下去,但是他的眼睛卻是在看著地上的林墨。


    瘋狂的,嘲笑的,血腥的。


    小孩被掐的呃呃掙紮,完全說不出話來,臉色鐵青發紫,就像如今躺在地上的林墨一樣。


    這時,林墨終於看清楚了那個小孩的臉。


    被掐的幾乎要吐出來的林墨,頓時又哭又笑,那張臉,那張臉,分明是6歲時候的他自己!


    【林墨……】


    【林墨……】


    【林墨……】


    【到你了……】


    【終於到你了……】


    林墨在地上掙紮著,不停地掙紮著,一聲又一聲陰森惡毒的詛咒,一個又一個虛幻恐怖的人影出現在他周圍。


    林墨呼吸越來越弱,眼前仿佛出現幻覺,他看到了無數張臉,這些似曾相識的臉,從小孩到大人,踮著腳圍繞在他身邊,在上方惡毒地低下頭看著他。


    陰森森的,黑漆漆的,充滿怨毒的一張張熟悉的死去的臉,在看著林墨垂死掙紮。


    他要死了嗎。


    要死了吧?


    看著上方的一張張惡鬼麵孔,這些林墨孩提時代的同伴們,原該是一張張可愛的童稚的麵孔,如今卻身處在不見陽光的黑暗中,露出了血腥的惡意的笑,為了林墨的死亡歡慶。


    被掐得完全窒息了的林墨,終於痛哭了出來。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哭著不停在心中道歉的林墨,眼中的麵孔一張張的淡去,那些陰森森的惡鬼麵孔,似乎在漸漸恢複他們原本的麵貌,在變成林墨記憶中熟悉的一張張孩提時代的同伴的臉。


    但是林墨沒能夠去記住這些失而複得的畫麵,他的眼前完全黑了下來。


    他死了吧。


    ……


    沉到最深處的黑暗中。


    深不見底。


    卻忽然有了光。


    掙紮在最窒息的真空中。


    卻忽然有了空氣……


    “咳咳咳咳。”


    哭得滿臉都是淚的林墨,驀地睜開了眼,一翻身從床鋪中掉了下來。


    林墨頓時蒙住了。


    他,他沒死??


    “哎喲小墨,怎麽睡個覺都能從床上掉下來,摔疼了沒?”客廳裏的女人急急忙忙撩了簾子跑進來,看到林墨傻呆呆地坐在地上,忙上去用手摸他的額頭,似乎看到林墨這麽木木愣愣的樣子有些擔心。


    林墨木木愣愣地看著熟悉的女人:“……媽?”


    林墨又看向自己,細弱的,幼小的,一雙孩子的手,一個孩子的身體,這是……他小時候?


    林墨驀然伸手抓住了自己的母親,大叫:“媽,我現在幾歲?現在是什麽時候?”


    林墨媽被自己一驚一乍的兒子嚇了一跳,一邊擔心著兒子摔傻了,一邊摸著他的額頭道:“小墨你怎麽了?你6歲呀,剛剛不是去和你的小夥伴們玩捉迷藏,鬧了別扭回來睡覺的嗎?是不是遇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給魘住了?小墨不怕啊,媽媽在這。”說著,林墨媽就想要把兒子抱懷裏,拍拍兒子的背安撫他。


    捉迷藏……


    自從小時候那次遇過鬼之後,林墨就再也沒有玩過捉迷藏,也沒有玩過任何和鬼沾邊的遊戲。


    林墨忽地跳了起來:“幾點了媽?!現在幾點?”


    沒等被兒子弄得有點懵的林墨媽說時間,林墨已經看到了牆上鍾表的時間。


    下午5點了。


    林墨記得清清楚楚,小時候那次他遇到鬼後跑回家,是下午3點半,然後他就躲在屋子裏,蓋著被子一直瑟瑟發抖到晚上。


    林墨心中一陣後悔,既然能讓他回到過去,為什麽不能讓他早點回來?


    已經一個小時了,說不定鐵蛋已經遇害了。


    林墨著急地大叫:“媽你快去叫人,出事了!鐵蛋他們可能出事了!”


    說著,沒等林墨媽反應過來,林墨已經狂奔出去,一邊跑一邊聲嘶力竭地在村裏大叫:“別玩捉迷藏遊戲了,有鬼!鐵蛋、琳琳,你們快出來!別再玩了,有鬼要害你們!!”


    “這娃瘋跑啥?什麽鬼不鬼的,這大白天的。”


    “小孩子眼睛毒,別是讓什麽東西嚇著了吧。”


    村子裏的人一開始看著林墨大叫,並沒有太在意,不過在林墨恐懼著來回地不停跑著大叫後,村裏的人也開始擔心起來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孩子的安全最重要。


    於是,不少人都跟著林墨一起找了起來。


    很快的,在林墨和一群大人的叫喊下,藏了很久早就有些不耐煩的小孩們,陸陸續續地從藏著的地點出來。


    但是出來了19個之後,就再也沒出現下一個了。


    少了1個,是鐵蛋。


    “鐵蛋!鐵蛋!這狗孩子藏哪去了!”鐵蛋媽急得要命,最後抓向了林墨,“林墨,你在哪見到的鬼?為什麽你知道鬼要抓人?鐵蛋是不是被抓了?”


    林墨心中慌亂,鐵蛋媽見他不說,情急之下揪住了他的衣服:“你說啊,你知道什麽?你快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我……”焦急中,林墨忽然想起了一個地方,頓時大叫,“我知道鐵蛋在哪了!快跟我來!”


    林墨帶著一幫子大人趕向了他遇鬼的那個破廟。


    當初遍尋不著的鐵蛋,就是在破廟的神像裏,被人發現了他的屍體。


    林墨不願意想起這個破廟,很怕萬一真的是在這個破廟裏找到鐵蛋,鐵蛋很可能已經遇害了。


    大人們拿著鋤頭榔頭等各種利器,鐵蛋媽更是回家抄上了菜刀,一群人掀開了破廟的門。


    破廟裏安安靜靜的,似乎什麽都沒有。


    就在大人們都一籌莫展的時候,林墨直接跑向了那座神像。


    不一會兒,林墨大叫:“在這裏!找到了在這裏!”


    在神像裏。


    鐵蛋就躺在神像裏,生死不知,昏迷不醒。


    “快快,把神像砸了,把孩子弄出來。真是邪門了,這孩子怎麽進去的。”


    “小心點砸,別傷了孩子。”


    “哐哐”幾聲,神像安靜無聲地一塊塊爛開,那張有些凶惡的臉倒在地上,變成了碎片。


    鐵蛋被救了出來,不知道他經曆了什麽,似乎嚇昏了過去,但是還有呼吸。


    “快送去醫院搶救!”


    “娃不是說遇鬼了嗎?醫院管用嗎,要不要先去三姑家的神婆那看看?”


    “先送醫院,讓鐵蛋家的也去找神婆,雙管齊下!”


    ……


    看著那似乎還有一絲呼吸的鐵蛋,聽著大人們一邊討論一邊將鐵蛋抱出神廟,林墨渾身一軟,坐倒在地,又哭又笑地抹起了眼淚。


    然而就在大人們呼呼啦啦都不見的時候。


    林墨腳邊的神像臉的碎片,忽然對著林墨獰笑了一下,林墨瞪大眼想要後退的時候,那臉的碎片後忽然伸出了一隻黑色的手,驀地抓住了林墨的腳腕!


    那神像碎片的臉上布滿了怨怒和惡毒:【為什麽呢?我遵守了你的遊戲規則,你為什麽要來破壞遊戲呢?】


    【為什麽呢?】


    那隻黑色的手,順著林墨的腳腕爬上,抓住了林墨的小腿,又抓住了林墨的膝蓋,在林墨皮膚上留下一個又一個黑紫色的鬼手印,不停地往上爬。


    “啊——!”林墨大叫著,想要後退,但是卻根本動不了。


    【為什麽呢?為什麽不遵守遊戲規則?】


    就在林墨以為自己這次真的要死了的時候,忽然一隻仿佛在閃著光的手從虛空中伸了出來,抓住了那隻往林墨身上攀爬的惡鬼。


    【啊!!什麽東西……什麽東西在抓我……】


    手之後是人。


    看到了那人,林墨混沌的腦海中忽然有了記憶。


    是他,是那個青越觀的大師!


    “這麽喜歡玩遊戲,不如來和我玩。”


    虛空之後的方善水淡淡地說了句,之後他將一張黃符貼再慘叫掙紮的惡鬼身上,用力一拽,死賴在林墨身上的那隻惡鬼,頓時被揪離出去。


    【啊!!!】


    尖叫著。


    惡鬼瞬間消失不見了。


    林墨看著那隻把他弄得死去活來的惡鬼,就這麽簡單地被人抓走了,一時間腦子蒙蒙的,完全反應不過來。


    虛空之後的方善水看了坐在地上的小孩林墨一眼,“該醒了,林墨。”說著,方善水向林墨伸手一招。


    林墨發現,自己的身體忽然發生了變化,胳膊腿好像開始一下下地自動折疊了起來。


    林墨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紙人,在神仙的一聲召喚下,紙人被打回原形,自動地將折疊好的自己拆開來,變回了原來的那一張紙。


    而後,變成了一張紙的林墨,看著自己輕飄飄地飛了起來,飄離自己六歲時的時空,投入了方善水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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