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能再拖,我也是著急,才這樣瘋狂。”程浩決定立即中斷這次旅行,送我下山治療。


    “還沒到達西藏,還沒膜拜那個美麗地方。”我拒絕離開,和他開始第一次爭吵,誰也不肯讓步,他無聲的摟著我,糾結著眉頭,很心疼的一直看著我,換了種溫和的語調:“別固執了,你的聲音越來越小,那麽憔悴,那麽低微,我們會到西藏,用行走和虔誠的愛到達西藏,可是,這一切等你好了再說,好嗎?小眠,聽我的。”


    “恩。”我終於妥協,生命越來越脆弱的我,怎麽可能堅持到西藏呢,這隻不過是固執,是不願意向死神妥協的倔強。


    我躺在一邊,程浩用最快的速度拆去帳篷,背著我,拖著重重的60多斤行李,兩個身影重疊成一個,在山中堅定的行走。


    行李寄存在最近一戶藏族人家後,程浩背著我踏大腳步往山下趕,聽著他急促有節奏的腳步,堅定的心跳,我感覺到一種安慰。


    路邊風景異常美麗,我睜大眼睛拚命將它們盡收眼底,貪婪的呼吸,盡量存儲在記憶裏,片片重疊的綠葉,盤根交錯的樹木,掩隱的村舍,嶙峋的怪石,什麽都變得無比珍貴,天色漸漸變暗,程浩一直背著我,走了許多路,衣服浸潤著汗水,呼吸開始沉重。


    “放我下來走走,力氣恢複許多了。”他又固執的背了一段路,體力消耗太大,實在無法堅持,才放我下來,小心的攙扶著走,路很崎嶇,不太好走,每一步他都先下腳仔細掂量才允許我跨出一步,遇到荊棘,嗬護更加仔細,寒風漸漸吹來,他摟著我,用體溫溫暖我,扶一小會兒,又堅持背一大段,就這樣走走停停,聽著他喘息的氣息,心裏無比甜蜜。


    兩個多小時,終於到達公路,眼前一片開闊。程浩攔了一輛開往南坪縣城的汽車,用最快的速度送我到成都治療。


    我們都很累,顛簸著,眼皮不住的想閉上,程浩忍了又忍,掐著自己胳膊,努力保持清醒,“我要一直看著你,小眠。”


    馬不停蹄的送到華西醫院,得知華西與台灣慈濟骨髓庫合作始與1999年,成功開展過近100例異基因造血幹細胞移植治療白血病,經治患者長期生存率超過60%,程浩才暫時安心下來。


    在這裏,程浩差不多看到我重生的60%希望,第一次鬆口氣,麵色顯得不再那麽深重。我躺在藥水氣息中,不再那麽厭惡,反而開始熟悉,有了程浩的陪伴,感覺重新踏上了生命的征途。


    而萬裏長征,這才是第一步。


    根據台灣帶來的病情資料,醫院開始製定惡性淋巴細胞性白血病相關治療方案。


    因為旅途勞累過度,經過診斷,當時我免疫力降低,體內的白細胞數上升,情況不容樂觀。


    得知診斷結果,程浩坐在床邊拉扯著頭發,用拳頭捶打著額頭,“小眠,都怪我,不該帶你走那麽遠的路,那麽累還鼓勵你堅持,多走一步就多看一步風景。”


    我從被子裏伸出手,握住他的拳頭,攤開,撫摸著手掌上的紋路,也攤開自己的手掌,給他看自己的紋路,“你看,我的生命線好長,好長,沒有走完,死神不會讓我離開。”程浩用手掌覆蓋住我的手掌,緊緊的吻合,“對,你的好長好長,比我長許多。你看我都好好的,你一定要堅持再堅持,前麵有許多人生美景,我們還要去西藏。”


    我點點頭,答應他,表示自己一定堅持。


    我躺在床上,程浩陪伴我的其他時間一直在奔波。


    主治醫生:“纖小眠的狀況不太樂觀,由於她前段時間一直在台灣化療,而且目前處於療養期,不適宜繼續化療。”程浩聽著焦急的盯著醫生,看著他的表情,希望他神色放鬆能給自己安慰,可是兩個大男人都糾結著眉頭。


    程浩上前一步,握著醫生的手,“請一定要想辦法,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就這樣離開,她還很年輕,她有許多路要走。”


    醫生點點頭,“目前可以先輸血。”


    “是嗎?她什麽血型?”程浩得知我是a型後,神色開始少有的興奮。


    於是我們開始第二次爭吵。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對方。


    “為什麽不允許,我碰巧是a型,和你的血型一致,就輸我的。”程浩固執的說,想動搖我的決心。


    我不是不願意,隻是覺得他太累,同樣旅途勞累,忙裏忙外,到處操勞,他的臉色已經很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再獻血怎麽行,“不行,你已經太疲勞了,血庫裏總有a型血的。”


    我們都比對方固執,他倔強起來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和那個溫和的程浩截然不同,急促的語調堅持著,試圖軟化我的堅持,“血不是人造的,總要人輸,對不對,雖然血庫有血,可我的血更新鮮,都一回事。”他拉著我的手掌,將我們重疊起來,“抽我的和抽別人的都一樣,再說能節約的經費就盡量節約,換骨髓比較昂貴。”


    我歪向一邊,生氣得不理會他,這個男人絮叨起來比女人還蘑菇,抽血能節約多少經費呢。


    可是他最後一句話,呢喃道來,和煦吹來,瞬間軟化我,好聽的磁性聲音在耳邊,在眼前:“若我能幫到你,我會更安心。”


    我靜靜的躺著,看20程浩的鮮血一滴一滴爭先恐後進入我的體內,安靜得像嬰兒,一切都明朗起來,它們在體內奔湧,帶動那些病變的血液一起鮮活著,直到完全融合。


    我看著蒼白皮膚下的血管,有力的搏動,我的身體從此有程浩的氣息,就像我的生命和他開始相依,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他,是愛。


    體內有了新鮮血液,我的體能和精神明顯得到恢複。看著我逐漸紅潤的麵容,程浩才鬆口氣,放下心,守在床邊陪我。他實在太疲憊,到醫院一直在奔波,不一會趴在床邊睡著了,發出均勻的呼吸。


    回想起和程浩相處的一幕幕情景:第一次接我傻呆呆的樣子,吃河豚詭異的眼神,首體跪下係鞋帶,背我爬長城,長途汽車上一直讓我依靠,九寨溝淘氣的他,謙虛的他,友善的他,嗬護我的他,甚至和我吵架時霸道的他,憤怒的他,在成都堅持的他,固執的他……融合在一起,由模糊變得清晰,這個男人,是我夢中可以托付終身和生命的人。


    那個晚上我失眠了,在床上小心的翻來翻去,怕驚動旁邊睡著的程浩,窗外有風淡淡的吹拂,我忽然萌生一個大膽的念頭,生命結束前,當一回美麗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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