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燈火霓虹。


    這天晚上,杜宴禮的到家時間比預計得更早一點,他準點吃完晚餐,就站在客廳的大桌子前,拿起多米諾骨牌,一張張放至桌麵,完善自己的巨型迷宮。


    這是他最近新換的飯後消食運動。


    每次吃完晚餐,他都會在這張大桌子麵前站二十分鍾到半個小時,一邊排列複雜迷宮,一邊思考公司的一些情況,或者不思考,就放鬆。


    總體而言,感覺還不錯。


    時間一點點流逝,迷宮一點點成型。


    四下無聲,就連座鍾的指針都屏息凝神,不去侵擾專注的主人。


    寧靜正在蔓延,一切都如此和諧。


    直至某一時刻,門鈴聲倏忽響起,如同一柄尖刀,將寂靜刺破!


    “叮鈴鈴——叮鈴鈴——”


    突兀的鈴聲打斷了杜宴禮的動作。


    杜宴禮放下手中的骨牌,打開了門。


    大門之外,單引笙攜風帶雪,熱情洋溢,笑容燦爛。


    整個城市的熱鬧,似也映射這小小門廊之前。


    “平安夜快樂,我沒有遲到吧?”


    這時候,座鍾“當當”一聲準點報時。


    晚上七點整。


    準時準點,沒有遲到。


    杜宴禮滿意微笑:“很準時,進來。”


    兩人來到客廳。


    單引笙沒有注意到擺放在客廳之中的巨大多米諾迷宮。


    經過了一個下午的深思熟慮,他有了全新的對付杜宴禮的方法。


    單引笙站在杜宴禮身旁,他剛一停步,就變戲法似地拿出了個四方盒子,這盒子包裹彩紙,裝飾絲帶,看上去十分可愛,正符合平安夜的氣氛。


    他對杜宴禮說:“給你帶了禮物,打開看看吧。”


    杜宴禮看了一眼禮物,又看了一眼單引笙。


    拿出禮物的同時,對方的狐狸尾巴就在屁股後麵搖啊搖啊搖,別說稍微藏藏了,就生怕別人看不見似的。


    真是的。


    杜宴禮都有點苦惱了。


    這家夥從簽署合同到現在,就從來沒有將自己的位置擺得正確過。


    他大概早已經忘記了,甚至從來沒有在意過,我和他簽署的是包養教學合同,而不是地位博弈合同。


    他本該聽我的理論,接受我的指導,而不是明目張膽的時時刻刻都和我爭奪這段關係之中的主動權……而這一切的顛倒和錯誤都將在今天晚上結束。


    今天晚上,我會讓他明白這份合同的正確閱讀方式以及遵守方式。


    杜宴禮想,他臉上什麽也沒有表露,隻是說:“怎麽突然帶禮物過來了?”


    單引笙理由十足:“下午你不是才把我想要的圖紙畫出來嗎?剛好平安夜,回你一個禮物,祝你這一年和下一年都平平安安。”他催促杜宴禮,“來吧,打開看看,我保證這是一個驚喜!”


    杜宴禮不置可否,但他接過了東西。


    他解開絲帶,撕開彩紙,一顆被裝在透明塑料盒中的深紅色蘋果就出現在杜宴禮眼中。


    平安夜送蘋果倒是沒有什麽毛病,吃個蘋果保平安。


    杜宴禮又打開塑料盒子,塑料盒子之中居然附送了一把銀色水果刀。


    杜宴禮拿起水果刀看了一眼,將水果刀放在桌子上。


    但單引笙立刻拿起刀子,他遞給杜宴禮,臉上的笑容更加深刻:“來,把蘋果切開來,你一半我一半,這一年份的平安我們一起分分。”


    杜宴禮隨意看了單引笙一眼,衝對方伸出手。


    他沒有接過單引笙的刀,他直接握住單引笙的手,旋即一展臂,攬著單引笙的腰肢,將人帶入懷中。


    兩人貼近。


    單引笙的頭頂正好在杜宴禮的鼻梁處。


    身高倒是正好。


    杜宴禮想。


    他這才拿過單引笙手中的銀色小刀,將刀倒轉,把刀柄塞入單引笙手中。


    而後他的手掌微一用力,將單引笙的手腕壓下去:“好了,切蘋果吧。”


    一切都發生在一眨眼的時間裏。


    當單引笙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杜宴禮圈在懷中了。


    對方並沒有緊貼著他,他的背脊和對方的胸膛還留著一線距離,但是他的手腕被對方的手掌包裹,微涼的感覺一直從皮膚浸透血肉;他的腰部也被對方的扶住,這隻手若即若即,反而勾得人時時刻刻將它注意。


    他的頭皮一陣發麻,背脊跟著躥了道電流,半身都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也是這時,銀刀鋒銳的刀刃已經切入蘋果之中,杜宴禮再握著對方的手,向後一拖。


    刀刃劃過蘋果,蘋果一分為二,露出藏在其中的褐色盒子。


    禮物之中還有禮物。


    沒有什麽值得奇怪的,看見蘋果的那一刹那,杜宴禮就猜到了這個可能。


    他將褐色盒子從蘋果中拿出來,打開來。


    一隻手表出現在視線之內。


    它的表帶為金屬鏈條,表盤是鑽石麵盤,盤麵精致複雜,足以將時間精準至毫秒。


    當這塊表出現在杜宴禮指尖的時候,杜宴禮臉上浮現一層讓人捉摸不透的淡淡笑意,他認真欣賞手中的這塊手表。


    而後他評價:“還不錯。”


    於是笑容也傳遞到了單引笙臉上。


    單引笙心中升起了強烈的得意。


    論撩人技術,難道我還會比你差?你要對我用手段沒有關係,我們可以互相用手段,看看誰的手段比較高——


    杜宴禮又對單引笙說:“這是騎士係列的?”


    單引笙:“嗯?”


    杜宴禮笑了笑:“杜氏財團有在這塊牌子中注資,這個牌子會在每年新品發布的時候郵寄我一塊帝王係列的表……我這兩天正好戴著。”


    我……


    單引笙一時失語。


    杜宴禮又說話:“引笙,如果你想給一個身份和你差不多,或者比你更高的人以驚喜,那你最好下一點功夫,而不是把事情丟給秘書——尤其是不太擅長做這些事的秘書。”


    單引笙:“你——”


    杜宴禮:“何況你根本沒有必要這麽做,我不需要你給我驚喜。”


    說罷,杜宴禮挑準時機,將這塊手表戴到單引笙手腕上。


    單引笙:“???”


    更多的錯愕擊中單引笙,將他從剛才的尷尬中轉移注意:“你幹什麽?”


    杜宴禮放開單引笙。


    然後他才說:“引笙,容我提醒,作為合約對象,作為被我包養的人,你並不需要製造這種驚喜給我。你隻需要做到這些……”


    杜宴禮:“第一,乖巧聽話,安分懂事,我不讓你做什麽,你就不能做什麽,你不能進我的書房,不能在我吃飯的時候發出聲音,否則你將被懲罰;第二,隨叫隨到,守時敬業,當我告訴你什麽時間我會在哪裏的時候,無論那時候你有什麽事,你都需要執行我的命令,在固定的地方等待我。”


    “這些才是你需要遵守的東西。”


    說罷,杜宴禮將一個充滿獎勵意味的吻落在單引笙的額角。


    他笑道:“今天做得不錯。”


    客廳安安靜靜。


    這安靜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單引笙臉上的錯愕消失了。


    青紅染上他的臉頰,陰雲覆蓋他的神情。


    他正想說話,而杜宴禮打斷了他。


    “單先生。”杜宴禮換了一個更為正式也更為疏離的稱呼,他問對方,“你對包養對象的要求是什麽?”


    單引笙冷笑一聲:“你在轉移話題?”


    杜宴禮看著單引笙,像是在看一個胡鬧的合作夥伴:“當你和某個人簽署一份有關包養的合同,或者口頭約定一份有關包養的協議的時候,你付出了足額的金錢,你是否要求他乖巧懂事,隨叫隨到?”


    單引笙:“那當然,但是我們——”


    杜宴禮:“我們簽署了一份教學合同。一份關於‘如何正確包養且不惹麻煩’的教學合同。我必然將我的想法和理念傳遞給你,而你。”


    他輕輕一頓,留給單引笙思考的時間。


    “可以不接受,但無需在最開頭就心存偏見,處處抵觸。”


    單引笙:“……”


    他稍微冷靜了一點。被杜宴禮近乎嘲笑的拒絕的憤怒開始從他腦海之中消褪,他的腦筋能夠轉動了。


    他承認自己確實卯足力氣破壞杜宴禮的種種包養準則。


    但那是因為……


    “因為賭氣而簽下一個你不想履行的合同,也許最終會得到一個你無法接受的結果。”杜宴禮又說。


    “?!”單引笙受到了驚嚇,“你在說什麽?我沒有!”


    杜宴禮彎唇笑了一笑,這一笑容非常禮節。


    他並不想做單引笙的人生導師,很快就放過了這個話題。


    他轉身走到一樓的吧台處。


    吧台的背後就是廚房,廚房的落地窗正對著吧台。


    斜月,星光,草地,曼妙夜景展現於窗戶之外,也展現於杜宴禮的背後。


    杜宴禮打開櫃子,他的指尖在櫃中的各種酒瓶上逐一滑過,從中挑出幾瓶來放在櫃台上。


    單引笙跟過來了。


    他納悶地看了杜宴禮一眼,又看了桌上的酒一眼。


    這家夥想幹什麽?喝混酒嗎?


    調完了酒,杜宴禮的動作也沒有停下。


    他又從吧台中拿出了調酒工具。


    種種金屬製的工具出現在了吧台上。


    單引笙這才反應過來。


    他說:“你還會調酒?”


    杜宴禮:“偶爾玩一玩。”


    聲音落下,杜宴禮開始調酒,接著又說:“你對於包養對象的要求是什麽?”


    話題又轉回遠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途被接連打斷了幾次,單引笙現在再聽這句話,已經不太生氣了。


    他扯過一張高腳椅坐下,目光虛擲在杜宴禮背後的庭院上。


    月光之下,野草幽綠。


    “還有什麽要求?乖巧聽話,長得順眼,嗯……玩的時候放得開吧。”說到這裏,單引笙惡劣地笑了笑,他確定像杜宴禮這種裝模作樣的人不會這麽直白的,所以他肆無忌憚的描述,“在床上能夠配合我,我讓他幹什麽他就得幹什麽。”


    杜宴禮手上的動作沒有停。


    他耐心聽著,片刻後點點頭:“就這樣?”


    一時想不到更多的單引笙:“這樣還不夠?”


    杜宴禮沒有對此作出評價,但他說了自己的要求:“對於包養對象,我也有幾個要求。剛才和你說的是最開頭的兩點,接下去還有其他。如果你還想繼續,我們就來談談第三條,溫柔體貼,懂得迎合。”


    單引笙:“……”


    單引笙:“???”


    而杜宴禮還沒有說完:“這一係列要求之中的最先兩條,你是先行實踐再接受理論,應該印象深刻。”


    單引笙:“太他媽深刻了。”


    杜宴禮:“所以接下去的幾條,我們按照正常的順序繼續就好。我先告訴你理論,隨即你開始實踐。”


    單引笙:“等等,憑什麽?”他這時候突然精明起來,“我們簽署的是教學合同吧,沒說我要跟那些真正被包養的人做一樣的事情吧!”


    杜宴禮:“說了。”他善意提醒,“合同中寫了。”


    單引笙:“……”


    杜宴禮:“下次簽署合同的時候多看看合同條款吧。另外,在這場合同之中,你應該明白一點……”


    單引笙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什麽?”


    杜宴禮:“我的命令既規則,我的給予是恩賜。而你要做的是,接受規則,感激恩賜。”


    單引笙:“……”


    種種情緒如同野草一樣在他心頭瘋長。


    他看著杜宴禮。


    他瘋狂地想要說話,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這個時候,酒調好了。


    杜宴禮看了一眼成品。


    紅黃藍綠,透明又繽紛的色彩分層於玻璃杯中,絢爛歡快,如同平安夜,也如同一眼可以看透的單引笙。


    一杯很適合單引笙的酒。


    杜宴禮將這杯酒放到了單引笙麵前。


    杜宴禮:“請。”


    而後他再說:“當然,我們的教學合同畢竟不同真正的包養合同,它不涉及金錢利益,我們不會上床,你也可以在任何時間隨意撕毀這份合同。”


    “但是,”杜宴禮說,“在昨天的這個時間,你已經隨意簽署了一份合同;在今天的這個時間,你確定要再隨意撕毀一份合同嗎?”


    上述問題並不蘊含任何感情,杜宴禮僅僅提出疑問。


    他最後說:


    “時間差不多了,回去吧。仔細想想這份合同還要不要繼續。”


    杜宴禮轉身走了。


    吧台旁,單引笙坐了一會,突然拿起酒杯,喝一大口酒,壓壓驚。


    他再看杜宴禮離去的背影,心情無比複雜。


    你可真是,人渣本渣啊……


    但是……


    是的,但是。


    但是空無一人的客廳真的很適合讓人冷靜思考。


    單引笙冷靜下來以後,發現自己居然有點被杜宴禮說服了。


    我找一個人來包養。


    我當然希望對方乖巧迎合,嘴緊聽話。


    杜宴禮雖然人渣本渣,但是在包養人、調|教人上確實有他的一套。


    認清楚了這一點,單引笙不禁認真思考了起來:


    難道我之所以花式翻車,隻是因為我還沒有杜宴禮那麽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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