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任性。”鄭寅走上前想拉住他。


    但在他要追上的那一刻,曹燁一轉身,抬腿就跑了起來,他跑起來像風一樣快,t恤下擺被風兜起來一截,露出窄瘦的腰線,眨眼的功夫就跑過了幾座棚拍場地,把鄭寅遠遠地甩在後麵。


    “你去哪兒啊?”鄭寅追不上他,大聲在後麵問。


    曹燁高高揚起一隻手臂,背對著他揮了兩下,聲音遠遠地傳過來:“不關你事兒!”


    鄭寅看著曹燁的背影歎了口氣,在原地站了片刻,氣喘勻了,轉過身走回拍攝棚,拐進走廊。


    他要和梁思喆談談。


    他知道梁思喆剛剛也在衛生間的隔間裏,也知道他聽到了屋內的那番談話。


    第23章


    路過剛剛那間會議室,門大敞著,有幾個人已經先走了,周茹跟攝影師站在走廊上抽煙,見他獨自走過來,看向他笑著問:“少爺呢?領過來聊聊啊。”


    “沒攔住,皮得很,”鄭寅停下腳步,“怎麽樣,見到真人還滿意嗎?”


    “曹導和黎悠老師的獨苗,條件還這麽出挑,這都不滿意,那我也太難伺候了。”周茹細長的手指捏著煙,搖頭笑道。


    “那就好,”鄭寅也笑,“不枉你冒著被罵的風險跟我泄露劇本。”


    “其實跟他站一塊那男孩我也挺喜歡的,”周茹的性子一向直來直去,這時開玩笑道,“早知道曹導能找來跟少爺這麽搭調的男孩,我當時就寫雙男主了,可惜了,二選一真是殘忍。”


    “所有新人都是這麽挑選出來的嘛。”


    “說得是啊……”周茹聳了下肩。


    “你們聊吧,”鄭寅笑了笑,朝前一指,“我去方便一下。”


    周茹做了個“請便”的姿勢,然後繼續抽著煙跟攝像師聊天。


    這座攝影棚建起來的時間不長,今年年初才開始正式啟用,衛生間還算幹淨整潔。


    梁思喆站在隔間裏,對著灰白色的隔板發了半天的愣。左手的拇指無意識地用力掰著中指的關節。


    原本他以為那道跟小提琴有關的疤已經長好了,畢竟那晚曹修遠問他還能不能拉小提琴時,明明他內心已經無波無瀾了。可是剛剛在門口聽到的那幾句話讓他忽然意識到,那不是疤,疤是傷口愈合的標誌,是重新長好的一塊皮肉,他的那塊叫痂,是覆在傷口上麵,乍一看很厚,難以穿透,無堅不摧,可是隻要找準角度,用手指輕輕一揭,就會發現它其實輕易就能夠被撕裂,傷口處汩汩的鮮血湧出來,鑽心的疼痛隨之傳到身體的每一處神經末梢……還真是,挺疼的。


    人生十七年,打記事起就被母親抱到她講授的小提琴課上,坐在一群哥哥姐姐的中間,爬著去觸碰那四根奇妙的琴弦,所有好的不好的記憶全都跟小提琴有關,五歲練夏夜,七歲練梁祝,十三歲練巴赫無伴奏,十五歲練帕格尼尼……


    “練不好這首歌今天不許吃飯。”


    “你爸今天專門回來看你比賽。”


    “剛剛那阿姨說你很有靈氣的,她可是國際上有名的小提琴家。”


    “我兒子也太厲害了,老爸沒白疼你,說吧,這次想要什麽獎勵?”


    “這次比賽爸爸媽媽一起送你……什麽不用?這麽重要的比賽我們是一定要去看的啊!還是你隻想讓媽媽陪你?皺什麽眉……那是想讓爸爸陪你?……好好好我不說這個了……”


    然而這一切伴隨著尖利的刹車聲和驚恐的尖叫聲,以及刹那間靠過來的重量和體溫,戛然而止。


    曾經占據了自己生命大半的,承載著一切意義的小提琴就這樣被硬生生地跟自己撕裂了。


    是啊,是廢了啊……大腦深處傳來一道聲音,那人說得也沒錯啊,對吧?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即鄭寅叫了他的名字:“思喆,你在嗎?”


    梁思喆沒應聲。


    “你不想出來也可以,那我就在外麵說了。”頓了頓,鄭寅又說。


    算了,不會更糟了。梁思喆想,既然無法回避那就索性去直麵吧。


    “我在。”他的嗓子啞得厲害,推門走出來,看向鄭寅,語氣平靜而冷漠,“您說。”


    他站到鄭寅麵前,身量筆直,比鄭寅稍稍高幾厘米,臉上的情緒此刻也收了多半,站在透光的窗前,清瘦的身體像一把閃著鋒利刀光的薄刃。


    過剛易折啊……鄭寅看著眼前這個單薄而鋒利的少年,腦中出現這幾個字。


    “思喆,”鄭寅斟酌了一下措辭,謹慎地說道,“你學校的老師和我說了你的情況……”


    話剛說一句,梁思喆就開口打斷了他:“過去的事情您就不用提了,我不需要憐憫。”


    鄭寅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點頭道:“好,那我們就隻說今天的事情,剛剛那些話……你聽到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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