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翻著劇本,隔一會兒瞥一眼曹燁。心思不在劇本上,他忍不住開始琢磨,曹燁對於曹修遠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呢?曹燁在他麵前說起曹修遠時,其實是有些驕傲的語氣,不是那種賣弄的驕傲,是打心眼裏覺得曹修遠厲害的驕傲,可是他又從不給曹修遠打電話,像是有些怵他……崇拜又敬畏,梁思喆想,大概是這樣的感情。


    所以對於曹燁來說,其實他很渴望獲得曹修遠的認可吧?其實小滿這個角色,對他來說也並不是無足輕重的吧?


    他看著曹燁,腦中忽然湧現一種想法:會不會曹燁也曾經想過,憑借小滿這個角色在父親曹修遠麵前一鳴驚人?


    如果這個角色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的話,那他怎麽可能在跟曹修遠產生衝突的那天晚上,乖乖趴在床上看劇本?


    那時候他心裏其實是憋著一股氣的吧。


    想要證明自己並不是曹修遠眼裏一事無成的紈絝廢物。


    這小孩心裏也是藏著事兒的啊,雖然從來也沒表現出來。


    曹燁想要的並不隻是一台空調那麽簡單,他真正需要的是曹修遠的認可和關心。所以小滿這個角色,對他來說明明很重要,可是他卻輕易拱手讓給了自己。


    梁思喆看著曹燁的背影想,小滿是你的,生而為你,也該由你去完成。去把他演好吧,證明你父親的眼光是錯的。


    不過片刻的功夫,梁思喆就在心裏暗自做了決定,他想自己要在試鏡之前悄悄離開,把小滿還給曹燁,而至於自己,命運應該自有安排。


    第56章


    打定離開的主意之後,梁思喆低下頭繼續看劇本。


    他從曹燁那裏得到的東西已經夠多了,現在他要把這個機會原封不動地還給曹燁。不僅如此,他希望自己能和曹燁一起完成小滿這個角色。


    這一陣子啃了幾本專業書,他對演員這個職業大概有了一定了解,說白了,演員最重要的能力就是理解能力,得通過這薄薄幾頁劇本,在腦中具象出一個活生生的人。


    依照梁思喆自己的理解,這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從角色的性格立足,把握角色做事的動機。比如小滿這個人,他是澡堂老板娘芳姨的兒子,每天的生活除了上學、放學,就是幫他媽媽往客人身後的浴桶裏麵一趟一趟地加熱水,除此之外,在每天澡堂快打烊的時候,芳姨還會大著嗓門,把臥室裏正在埋頭寫作業的小滿喊出來,讓他當著客人的麵拉一段小提琴。


    小滿被芳姨叫出臥室,拉小提琴的時候應該是什麽樣的表情?劇本上沒寫,可是從他受壓迫的環境以及他被動消極的反應來看,他應該是一個忍氣吞聲的男孩,所以他拉小提琴的模樣,大概應該是麻木中透著些不易察覺的不耐煩。


    小滿喜歡小提琴嗎?似乎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他坐公交車的時候很喜歡,因為他喜歡車上乘客朝他看過來時,那種虛榮的感覺;他下了公交車走在澡堂那條巷子的時候又不喜歡,因為巷頭有幾個混混,總是會粗魯地圍著他跟他要錢,如果不給的話他們還會踢他,並且試圖要搶過那把小提琴,嘴裏嚷嚷著“沒錢就把你的破琴賣了換錢”。小滿蜷縮著身體保護那把琴的時候,其實他恨透了那把琴。


    而正當小滿過著這種日複一日地乏味的生活的時候,有一天澡堂裏忽然來了一個女人,這女人打扮入時,噴著好聞香水,塗著很豔的口紅,跟整條小巷格格不入……這時候小滿提著木桶去給彭姻身後加熱水的時候,透過木板的縫隙窺見裸露的**時,他又在想什麽?


    ——似乎角色在做出每一個動作時,都會有情緒和動機在背後驅使。


    電影的時間很短,大多不到120分鍾,想要在這段時間內通過一幕幕畫麵講清故事,必須要坐到每一個鏡頭都不能浪費,而演員就是在這些看似平常的場景中,通過一舉一動完成對角色的塑造。


    梁思喆想大概自己可以幫得上一點忙,他的理解能力還不錯,以往拉小提琴的時候,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從曲譜中理解作曲人的心境和情感,隻有自己先理解透徹了,才能通過演奏跟觀眾實現共情。


    大抵演奏者和表演者是共通的吧,梁思喆想,似乎最重要的都是理解和共情,而如何實現共情這一點,以後進了劇組曹修遠應該會手把手教給曹燁,但起碼現在,他可以幫曹燁一起做好理解這一步。


    想到這裏,梁思喆產生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他之前看了不少專業書和電影,但對於如何演好一個角色始終覺得雲裏霧裏,沒想到在徹底放棄做演員的念頭這一刻,居然像是倏地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對如何演戲有了自己的一套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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