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到展架前,看著梁思喆出演的那一排片子。


    出道十年,梁思喆並不算高產,加上他導的那部《梁生祝夢》,梁思喆迄今為止一共演了十部片子,平均下來一年一部,難怪總有人說他運氣好,產量低卻部部都是精品。


    曹燁拿起《紅男紅女》的影碟盒,封麵上的梁思喆側對著鏡頭,指尖夾著一根點燃的煙,像是在盯著某一處放空。


    曹燁忽然意識到為什麽他第一次看見林幻時會產生一見如故的感覺了,他見過這張海報,當時林彥拿給他看時他覺得心煩,隻掃了一眼,哪成想隻一眼就在腦子裏留了痕。


    幾天後去劇組,林幻也是這個角度側對著鏡頭,他當時誤以為那是“一見鍾情”,再加上林彥在旁邊一攛掇,之後半個月他便開始猛追林幻,現在想想,讓他一見鍾情的人似乎不是林幻,是梁思喆。


    真是……挺荒唐的。


    那就從這部片子開始吧。不得不承認,他對梁思喆的異裝扮相還真是挺好奇的。


    曹燁把影碟放到放映機裏,坐到地毯上,銀幕上畫麵由濃黑逐漸轉亮,樓道裏昏黃的感應燈亮了,高跟鞋踩在樓梯上,步子踩得有些亂,鏡頭隻拍到小腿,但能感覺出這人喝醉了。


    高跟鞋踩上樓梯,叮叮當當的鑰匙聲響起來,那人拉開門走進去。


    長發的發梢垂下來,那人躬下身,用指腹蹭掉鞋尖上的汙跡,然後脫了鞋,提起來光腳走進屋子。


    另一個房間傳來女人的聲音,上了年紀的,有些尖利刺耳的上海話,問他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要賺錢啊。”那人沒好氣地說。是男人的聲音。


    絲襪、裙子被脫下來扔到地上,然後鏡頭上移推進,轉到鏡子上,裸著上身的那人用手撐著桌沿,躬下身去看鏡子裏的紅唇,嘴唇開合,語氣不耐煩地答門外的話:“催什麽催?我有催你早點去死嗎?”


    鏡頭再往上移,顯出了鏡子裏雌雄莫辨的一張臉,那人用水把手帕打濕,一點一點地抹去臉上的妝,嘴裏哼著的小調時不時被門外打斷,然後他會不耐煩地罵幾聲。


    片頭的字跳出來,扭曲的“紅男紅女”四個大字,曹燁這才稍稍回過神。


    李廿。如果沒記錯的話,在金像獎結果出來之前,幾乎所有影評人都清一色地說梁思喆會是那一年華語影壇最大的驚喜。


    原本沒辦法想象梁思喆異裝的模樣,但這片頭一跳出來,才發現這角色居然跟梁思喆有一種奇異的契合度。


    難怪當時曹修遠為什麽會再次啟用梁思喆做主角,很難想象還有哪個男演員能演出這樣的李廿。


    片頭退去,燈紅酒綠的環境下,李廿端著酒送到歌廳的包間裏。


    李廿很美,但這種美沒辦法淡化他身上的男性特征,任何人一眼看過去,還是能辨認出他是個二十出頭的男生。


    李廿在歌廳做事,混在一群陪酒女中間,用老板娘的話來說,李廿就是專門去伺候那些變態男人們的,他們知道李廿是男人,一邊對他感興趣和上下其手,一邊又喜歡用言語侮辱他——“你真是男人啊?帶把兒的嗎?那把兒能用嗎?”


    他們說這話時,李廿默不吭聲地坐在一邊,他不太諂媚,看上去有些冷淡,但這份冷淡讓那些男人更加興奮。


    李廿缺錢,母親罹患重病,他需要這份陪酒的工作。雖然那女人自打幾年前發現了他的異裝癖好後,就每天打他罵他,但李廿還是不得不掙錢給她治病。


    這份陪酒的工作讓李廿開始有些抗拒穿上女裝,因為每每穿上,就意味著他又要忍受被羞辱的處境。


    片子後半程,一直忍氣吞聲的李廿終於爆發,跟客人大打出手。他的假發被扯下一半,被男人們踩在鞋底下,裙子也在打架中被撕裂,離開包間時他接到母親病危的消息,就這樣狼狽地趕去醫院。他等在醫院門口,有男人靠過來,為他披上了一件西裝。


    李廿再次穿上女裝是在母親的葬禮上,來殯儀館的人都回頭看他,但他沒理。他買了一束新鮮的花放到墓碑下方,盯著黑白照片上的人看了好一會兒。


    那晚他辭了陪酒的工作,回到家,他踩著高跟鞋,在月色下跳了一支舞。就像片頭那樣,鏡頭隻拍了他的小腿,紅色高跟鞋踩著舞步敲在地板上,看上去很美。


    片尾曲響起來,曹燁半晌沒回過神。


    難怪曹修遠當時會在頒獎禮後懟記者。梁思喆在這片子裏顛覆出演且足夠驚豔,居然沒能憑借這部片子拿到影帝,實在讓人不平。


    不得不承認,在這部片子裏,曹修遠作為導演也足夠出色,片頭李廿脫高跟鞋時,躬下身小心地擦掉上麵的汙跡,到中後段他回到家用力踢下高跟鞋,一隻鞋踢得老遠,另一隻鞋重重踢到了牆上,隻這一個細節,就能看出李廿對自己異裝癖好的態度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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