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確定王妃剛剛有沒有看到您。”管家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青年,征求道,“還留嗎?”


    蕭嶄垂眸,看著即便是昏迷過去,手依舊緊緊摟著棉被的青年。


    良久,他說道,“先把人送回房間。”


    管家不太讚同,“可萬一人醒過來跑了……”


    “跑不了。”蕭嶄打斷。


    管家知道是自己多話了,彎腰把人扶起來。


    男人就在一旁看著,沒有要動手的意思,直到管家差點被落在地上棉被絆一跤,他才伸手,連人帶被一起接入懷裏。


    管家愣了一下,沉默的跟在主子身後。


    蕭嶄把人抱回房間,胳膊一鬆,人就掉在了床上,還好下麵墊了褥子,否則方灼腦袋一定會磕出個包。


    四喜這是第一次見到蕭嶄,死死抱住大公雞,驚悚的縮在床腳,嚇成呆瓜。


    實在是因為這個男人身上的氣勢太過可怕,就像是一把被血雨腥風鍛造出的利劍。


    光是看著,就令人膽顫。


    蕭嶄沒打算走,折身走至桌前坐下,管家殷切的倒茶添水,將杯子奉到主子手中。


    方灼心裏的不安和緊張,隨著昏迷一起沉寂入黑暗中。


    他躺了沒多久,大概是衣服勒著不舒服,竟然抓著腰帶扯來扯去。


    四喜第一反應就是去幫自家少爺寬衣。


    手剛伸出去,對麵那雙眼睛就看了過來,大概是燭光不夠亮堂,男人的一雙瞳孔黑得嚇人,尤其是右邊那隻。


    四喜害怕的咽了咽口水,把手縮了回去。


    方灼皺著眉頭東拉西扯,竟然真把腰帶給弄開了,又掙動了幾下,衣衫散開,露出了裏麵的白色中衣。


    蕭嶄捏著茶杯的手指一緊,突然站了起來。


    四喜驚恐的看著他漸漸走近,拚命往床腳縮,隨後就看見男人突然將少爺壓在腰下的腰帶抽了出來。


    “你、你大膽,我家少爺是王妃!”四喜鼓起勇氣大喊,“管家你還愣著做什麽!”


    管家默不作聲,站得像根木頭。


    蕭嶄捏住那兩隻不老實的手舉高,寬大的袖子順著滑下去,露出一雙白皙修長的手臂。


    小巧的腕骨被纏在深藍色的腰帶內,有種怪異的淩-虐感。


    蕭嶄眼神微動,眉峰攏緊,打了個死結。


    “不準給他解開。”


    男人丟下話,帶著管家離開了房間。


    門一關,四喜立刻爬過去,想到男人的可怕,立刻打消了替少爺解開束縛的念頭。


    少爺您可千萬別怪我,要怪就怪那個人。


    當第一縷曙光穿過雲層的時候,屋子裏響起氣勢雄渾的雞鳴。


    方灼一下子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的兩隻手腕並在一起,被綁得死死的,胳膊已經麻木。


    “四喜。”


    回應他的是四喜的呼嚕聲。


    方灼一腳踢過去,四喜這才驚醒,懵懂的抹了把嘴角的口水。


    “這誰弄的,快幫我解開一下。”方灼把手遞過去。


    四喜後知後覺清醒過來,終於將那雙手解放了出來。


    方灼甩了甩手,恢複一點知覺後,立刻狠狠戳了下四喜的腦門,“你昨晚上怎麽不幫我解開?”


    四喜委屈,“那個人說不讓解開。”


    “誰?”


    “顴骨有一條疤……”


    方灼腦子浮現出馬夫那臉,隨後就是管家。


    他摸了摸酸痛的後頸,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犯什麽智障,就說去給馬夫送被子不就完了。


    想想又覺得不對,馬廄跟安王的院子分居南北。


    ……不管他說哪個,管家都不會相信。


    操。


    四喜被那“啪”的一聲驚呆了,“少爺您沒事吧?”


    “有事,事大了。”


    方灼下床,光腳跑到門口,猛地將門一拉,臥槽,居然拉開了,沒從外麵鎖?!


    他回到床邊,“昨晚我是怎麽回來的?”


    “那個刀疤臉打橫抱你回來的。”


    方灼表情古怪,完全沒想到自己會有公主抱的待遇,他還以為會被管家直接拖去小黑屋呢。


    “少爺,那究竟是什麽人啊?你昨晚到底去哪兒了?”四喜眼裏充滿了好奇。


    方灼揉了把他的腦袋,“別問那麽多。”


    四喜似懂非懂,哦了一聲。


    公雞打鳴一般都是早上五點左右,王府裏已經有下人起床,開始打掃做飯和出門采買。


    四喜伺候方灼洗漱完,端了早飯過來,壓低聲音說,“少爺,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看見咱們院子外麵守了兩個侍衛。”


    這位姓名不詳的王爺,估計是擔心他逃跑,把他在京城的事情說出去。


    方灼揉了揉額角,腦仁疼,“先吃飯吧,就當沒看見,咱倆該幹嘛幹嘛。”


    快晌午的時候,宮裏突然來人了。


    整個王府的人全部要出去聽旨,而馬夫竟然單膝跪在最前方。


    太監的聲音尖銳,刺得人耳朵疼,但最痛的不是耳朵,而是方灼的心。


    他剛剛明明明白白聽見了安王蕭嶄四個字!


    方灼晴天霹靂,腦子裏隻有三個字,玩球了。


    蕭嶄起身接旨,太監說,“王爺,您這次可真是演了一出好戲,竟然連皇上都瞞過了。”


    昨晚叛國反賊派來夜探的人並沒有被抓起來,而是在押往地牢的途中,適時放水,故意讓人逃跑了。


    幾人來王府前,已經去掘過墳,裏麵的屍體已經發張腐爛,隻能確定體型和安王吻合,於是不放心又夜探王府。


    隻是沒想到,安王府的戒備十分鬆散,他們將其餘院子搜了個遍,最後隻有安王居住的院子裏撞見了十來個侍衛。


    打鬥中,有人破開房門衝進屋子裏,別說是人了,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裏麵彌漫尚未散去的藥味,桌上擺著敬鬼的飯菜,腳榻的擺著一雙嶄新的黑色靴子。


    可以確定,這人是真死了。


    就是不知道另一夥人,究竟是誰派來的。


    幾個人逃出王府後,將事情報告上去,主子聽完哈哈大笑,“看來盼著他死的不止我一個。”


    隨即書信一封,命人快馬加鞭將消息送了出去,讓x國趕緊趁著目前防禦缺守,強力進攻,想將大元一舉拿下。


    隻是書信發出去不到一刻,就被截了下來。


    蕭嶄連夜把證據送進宮,把皇帝嚇了個半死,等他回過味來,人已經走了。


    今天將人召進宮,明麵上是封賞,實際上卻是算總賬。


    蕭嶄跟太監一起離開進宮前,別有深意的看了方灼一眼,那一眼,令人畢生難忘。


    方灼坐在桌前,拿著一隻毛筆,給自己列罪狀。


    一、讓尊貴的安王殿下幫我養雞,不知死活。


    二、殿下明明活得好好的,我竟然在他麵前討論遺產的繼承問題,大逆不道。


    三、在活生生的安王殿下麵前大呼對方死不瞑目,還魂索命,實屬不該。


    這四嘛,哦,假哭喪,罪該萬死。


    約會獻吻送外掛就別想了,先找塊地,挖個坑,自己把自己埋了吧。


    方灼一頭磕在桌上,滿心都是懊惱,之前腦補那麽多,怎麽就沒想過這死掉的人,還他麽能詐屍呢。


    四喜也嚇得夠嗆,想起王爺離府時的眼神,害怕的勸道,“少爺,安王好好活著,為什麽要假裝死人?您是不是知道他什麽秘密,所以他臨走前,才……那樣看您。”


    “我什麽都不知道。”方灼有氣無力。


    四喜抿著嘴唇,附身小聲說,“少爺,我們跑吧。”


    “逃跑罪加一等。”


    他現在隻能祈禱上蒼,賜給蕭嶄一顆健忘的腦子,和一個聖父光環。


    房門外,王府上下一片歡騰,護國將軍不但沒死,還詐出了一個叛國賊,簡直普天同慶。


    唯獨管家,憂心忡忡。


    欺君是大罪,但在當時那種情況,容不得王爺派人通風報信了。


    因為在蕭嶄被抬回來,大夫說出“時日無多”這四個字後不到一個時辰,宮裏的眼線就遞話回來,皇上已經叫了幾個心腹大臣,叫了幾個美人,慶祝上了。


    隨後第二天,就假模假式的丟了個生辰八字下來,說要用一個男妻來衝喜。


    多荒唐的事情。


    偏偏他們家王爺非常淡定,就回了一個字,“娶。”


    這隻是順水推舟,讓所有人都知道,他蕭嶄不行了,已經病弱膏肓到需要衝喜續命。


    隻可惜,這喜白衝了,人還是死了。


    皇帝還沒高興完,人又活了,還揪出了一個通敵叛國的二品大臣。


    以至於朝中那幾個老匹夫,對蕭嶄的支持越發強烈,字裏行間全是褒獎。


    總有一天,這些人會捅翻天,把他從帝位上拉下去的。


    皇帝心裏焦躁,他這個弟弟從小樣樣優秀,深受先皇喜歡,就連死前都不忘逼他發誓,此生絕不會手足相殘。


    可這樣一個功高蓋主的人,他如何能留。


    蕭嶄從宮裏回到王府,已經是傍晚。


    他神色從容,步伐穩健,外人看不出任何問題。


    一進門,人就踉蹌摔到了地上。


    管家把人扶起來的時候,手一直在顫抖,宮裏的人回複說,王爺被重責了四十大板,袍子下麵全是血。


    方灼蹲在自己房裏,正無聊的用茶水在桌上畫圖,突然聽見四喜聲音。


    “少爺,王爺回來了。”


    方灼倏地起身,剛要出門,被四喜給攔住了,“管家說,誰也不許打擾。”


    “我去看看。”那狗皇帝一看就不是好東西,誰知道這半天多蕭嶄在宮裏有沒有遭罪。


    萬一真受了傷,他正好照顧照顧,刷刷存在感,說不定到時候能死得好看點。


    方灼感歎,“想不到,有一天我對自己的要求竟然可以這麽低。”


    233,“死得好看算高了,最怕到時候你生不如死。”


    方灼,“……”


    蕭嶄的院子裏每隔兩米就是一個哨崗,方灼一走進去,那些眼神就射-了過來。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周身插滿箭的稻草人,緊張得走路都差點同手同腳。


    剛要抬手叩門,門口的侍衛攔住了他,“王妃請留步。”


    方灼說,“我想進去看看王爺。”


    侍衛仿佛沒聽見般,手臂依舊橫亙在前。


    方灼跟他們對峙片刻,轉身走到院子裏的石桌旁坐下,一副耗到底的駕駛。


    太陽下山的時候,四喜跑來叫他吃飯。


    方灼也不知道想起什麽,突然坐直。


    何止是他沒吃飯,大寶馬也沒吃飯呢,方灼扭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拍拍屁股站起來,“王爺,我先走了。”


    屋子裏,管家趴完門,回到床前,“人走了。”


    蕭嶄趴趴在枕頭上,冷哼一聲,“也就這點毅力。”


    管家連聲說是,轉而想起什麽,猛地一拍腦門,“馬,今兒晚上忘了喂馬。”


    王爺視那匹寶馬猶如同生共死的兄弟,一頓都不能餓的。


    不消主子發話,管家已經撈起長袍,匆匆往外走。


    到了馬廄才發現,馬已經有人喂了。


    方灼正捧著一碗米飯,坐在馬槽邊,不知道在跟馬念叨什麽。


    管家沒進去,而是繞到了馬廄後方的矮牆外。


    方灼哭喪著臉,吃兩口飯,摸兩把馬,“大寶馬啊大寶馬,你能幫我跟你主子說說好話嗎?”


    寶馬打了個響鼻,繼續埋頭苦吃。


    “之前不知道真實身份,所以冒犯他,你家王爺大人大量,應該不會怪我吧?”


    “至於昨晚上,我他麽是去送棉被的好麽,誰知道會遇見有人夜襲,我真的是出於好奇才偷看的……”


    方灼本來隻是想演演戲,結果越說越委屈,最後真情實感大爆發,義憤填膺。


    “管家劈我那一下真是絕了,到現在還在疼。”他揉了揉後頸,“疼死了老子。”


    寶馬又打了個響鼻,像在附和。


    方灼欣慰的摸摸他,“還是你好。”


    腳底下,那隻大公雞也叫喚起來,他急忙彎腰捏了捏它的大紅冠。


    方灼三兩下扒完飯,從馬槽上下去,唉聲歎氣的往回走,直到走回自己院子,他才問道,“管家來過嗎?”


    233說,“來過。”


    來過就好,來過也不枉他飆那麽一場獨角戲。


    方灼回屋吧碗筷放下,屁股還沒挨到凳子四喜就開始念叨,“少爺您怎麽能端著碗去外麵吃呢,這不合規矩。”


    “要敢於打破陳規,做真實的自己。”方灼道,“你習慣就好。”


    四喜無言以對,他們家少爺這是在放飛自我,時間長了,也不知道王爺受不受得了。


    越想越心慌,四喜扯著方灼的袖子緊張道,“少爺,當初王爺是因為快不行了才被賜婚,如今他安然無恙……你說咱們會不會被送回去?”


    方灼拍拍他手,“不會。”萬一真被送走,他也要想辦法再回來。


    四喜還是不放心,“那萬一他要是知道您不是大少爺,而是……”


    方灼用力捂住四喜的嘴,“這話誰都不許說,萬一傳到皇上的耳朵裏,到時候牽連的是整個馮家。”


    四喜驚恐的瞪大眼睛,連連點頭。


    方灼鬆開手,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轉身走出小院子,繼續去刷他的好感度。


    侍衛杵在門口,依舊不讓他進房間,方灼就安安靜靜撐著腮幫子坐在石凳上,望著漸暗的天。


    這雨從昨天憋到今天,怎麽還不下啊。


    大概是老天真的聽見了他內心的呐喊,突然一滴水落在了臉上,方灼激動壞了,差點從凳子上蹦起來。


    起初隻是零星的幾滴落在身上,很快雨水變的密集,砸在身上很有分量。


    不過須臾,方灼身上的衣衫濕透了,雨水跟著往下滴。


    這個時節天並不冷,但一個瘦削青年,就這麽一動不動站在瓢潑大雨中,還是挺能唬人的。


    管家大概是年紀大了,看不得小輩受苦,沒多會兒,就跑到床前,“王爺,您真的懷疑馮泱……”


    蕭嶄打斷話,聲音有些嘶啞,“沒有。”


    管家不想想到什麽,笑了一下,“那要不讓他進來看看您?”


    蕭嶄神色倏然冷肅,“不行。”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他現在屁股開花,毫無形象的趴在床頭,讓人看見了成何體統。


    其實方灼也不是真的就傻站在那兒淋雨。


    他讓係統開了光屏,琢磨瑪麗蘇文裏的接吻場景。


    這次派送方式是特定場景中親吻主角。具體是什麽特定的場景,暫不明確,得試才知道。


    運氣好,一次成功,運氣不好親了一次還得第二次,第三次……


    方灼,“老一套,不好玩兒。”


    233,“哦。”


    方灼,“……”


    跟係統沒人情可言,方灼隻能苦哈哈的冥思苦想。


    落水後的人工呼吸;墜馬後抱在一起滾幾圈的意外之吻;出遊遇見雷雨,兩人渾身濕透躲在黑暗山洞中,然後親不自禁的擁吻……


    最後一個本來是他今天的計劃,可惜泡湯了。


    現在隻能根據情況,換個別的親法。


    方灼將這些場景記在心裏的小本本上,仰頭看了下天,雨勢絲毫沒有減小的意思。


    吱呀一聲,門開了。


    管家神色匆忙,跟侍衛說,“快去請劉太醫,王爺燒得厲害。”


    機會來了。


    “管家。”方灼頂著一身濕跑過去,“發熱易出汗,睡著也不舒服,我可以幫忙給王爺擦身。”


    管家看著眼前可憐巴巴的落湯雞,心軟的想,主子已經燒得昏迷過去,哪能知道誰來過,誰沒來過。


    他點頭,“行,但若是王爺醒來看見您……”


    方灼說,“放心,我肯定不說是您放我進去的。”


    他抹了把順著頭發往下淌的雨水,又低頭看了眼腳邊迅速積蓄的小水灘,“我先回去換身衣服,馬上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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