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從前表裏不一,凶神惡煞的男人,變成這副樣子,段凜眼裏閃過嘲諷和快意。


    那情緒隱藏的極好,方灼愣是沒看出來,懶洋洋的催促,“過來。”


    小孩兒低眉順眼的握住他的手,用小身板把人撐起來,扶坐到床上。


    方灼艱難的緩口氣,麵無表情的把腿盤起來,閉上眼睛,“出去吧。”


    段凜的眼睛一潭死水,“是。”


    說完轉身就走,根本不在意重傷的師父是死是活。


    方灼像模像樣的調整吐納,自我療傷,順便跟係統吐了個槽。


    “看看這孩子,記仇了吧。”他哀歎,“你說我們要提早來多好,我好吃好喝供著他,也不至於拉這麽大的仇恨。”


    明明是原主的鍋,卻甩到了他身上,還不能丟給別人,隻能老老實實接著。


    233說,“要提前可以,雷劫。”


    方灼,“……”


    嘖嘖,阿三哥脾氣還挺大,說話衝了吧唧的。


    惹不起咯。


    方灼瞥了下嘴,又往嘴裏倒了幾顆丹藥,很快就感覺一股熱流從上丹田往下,經下丹田流出,朝四肢百骸蔓延。


    小院子西麵。


    段凜躺在自己小破屋的草席上,凍得渾身冰涼。


    無為峰是元明宗最高的峰,白天陽光和煦,一到晚上,溫度驟降,花草都能結冰。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衣服上有個大洞,血跡幹涸,皮肉傷卻不見了。


    段凜合上眼,回憶湧上來,臉上漸漸猙獰。


    什麽走火入魔,他不信。


    男人當時臉上的表情太過貪婪,太過狠絕,眼神卻很清明,根本不就像失去意識的。


    他深深吸了口氣,翻身將自己緊緊抱住,冷的直哆嗦。


    方灼在榻上打了一夜坐,還是胸口痛。


    媽的,一點用都沒有。


    他站起來,抖了抖衣袍站起來,信步走出去。


    門一開,就看將小孩兒換了身幹淨的衣服,立在外頭。


    那低眉順眼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說這是一個乖孩子。


    想起乖孩子昨晚上差點殺了他,方灼渾身一僵,袖子一甩,去了前方的亭子。


    這亭子建在峭壁上,下麵是萬丈深淵。


    聽見腳步聲,他淡然轉身,生怕被推下去。


    “段凜,你來無為峰多久了?”


    “回師尊,六個月零三天了。”


    “家中可還有親人?”


    “沒有。”段凜聲音冷硬,小拳頭攥的死死的。


    方灼突然就問不下去了,總覺得是在往孩子身上捅刀子。


    原主雖然潔癖,但對外在形象十分看重,非白衣不穿,並且外衫必須拖地,因為這樣讓他顯得更仙。


    他撩了下拽地長衫,站在亭子邊沿,吹了聲口哨。


    頭頂傳來一聲鳥啼,一直火紅色的大鳥直衝而下,撲閃著碩大的翅膀,停在半空。


    方灼盯著那隻火紅色的大鳥看了又看,有點眼熟。


    “雞崽?”


    “咯。”大概是為了彰顯高冷,雞崽隻叫了一聲。


    “……”方灼受刺激不小,抓著係統問,“你怎麽把它送來了。”


    233說,“靈獸和主人結有魂契。”


    宿主和座駕碰麵,分分鍾鍾露餡。


    方灼秒懂,摸了摸雞崽紅彤彤的羽毛。


    更加柔順,更有光澤,加上它體型碩大,整隻雞精神又威武,非常搶眼。


    “你直接把它弄進來了?”方灼問。


    233說,“嗯,順便更改了一點點數據,它現在就是你的靈寵啦。”


    方灼挑眉,“你現在權限這麽大?”


    233支支吾吾說了什麽,方灼沒聽清,再問它也不說,隻說,“你別管那麽多。”


    方灼擼著兒子帥氣的羽毛,心裏軟成一團,有種老鄉見老鄉的,兩眼淚汪汪得激動。


    一高興,把段凜一起扯上了雞背。


    雞崽的大翅膀用力扇動,飛行速度很快,方灼耳邊風聲呼嘯,伸手摸了摸兒子脖子上那圈藍色羽毛。


    這顏值,跟它爹配一臉。


    不過須臾,雞崽停在了東峰半山腰處的碧雲樓外。


    方灼帶著段凜走進去,看守的人見到他著實愣了下,隨即恭恭敬敬到,“師叔。”


    “嗯。”方灼背著手,微抬下巴,“帶段凜去挑一件趁手的法器。”


    段凜入門已有半年,這還是頭一次在公開場合露麵。


    那位師兄對他十分好奇,等方灼一走,就小聲問,“跟著小師叔感覺如何?修為應該比來時精進不少吧。”


    段凜有個屁的修為,也就是身體素質還不錯,否則早就被原主打斷氣了。


    他沒接話,半垂著眼說,“有勞師兄帶路。”


    師兄嘖了一聲,師徒倆都一個性子,冷的要死,難怪進了一家門。


    他收起嬉皮笑臉,“跟我來。”


    方灼在碧雲樓繞了半圈,進了後方的一間暗室,暗室內是元明宗所有弟子的資料。


    他找到段凜的玉簡,取了下來。


    玉簡上刻得滿滿當當,描述了從小孩兒出生,到入門前的所有事。


    段凜的身世挺慘,一出生就被人拋棄,是被村東頭大媽,用米湯糊糊養活的。


    大媽也是個苦命人,孩子生下來沒兩年就夭折了,過後不久,丈夫也在打獵途中,跌下懸崖摔死了。


    公公婆婆說她克夫不祥,整天不是打,就是罵。


    後來撿了段凜,大媽的日子就更苦了,為了多省下一口米湯給孩子喝,她給婆家當牛做馬,硬是被活活累死了。


    家裏窮,而大媽娘家人又都不在了,婆家的人直接用草席將屍體一裹,扔去了亂葬崗。


    段凜一個五歲大的孩子,生生用雙手挖了個坑,將人埋進去。


    看到這兒,方灼沒忍住吸了吸鼻子,“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娃娃。”


    這麽優秀的品質,絕逼是主角沒跑了。


    段凜葬了養母後,就開始了流浪生活。


    被街頭混子毒打,被人販子拐賣,甚至還餓極了的時候,生吃過一條大白蛇。


    玉簡上記載的東西,是直接提取的記憶,絕對真實,而以上僅僅隻是一小部分。


    方灼實在不忍心再看,讓係統將剩下的內容提煉精簡。


    但其中並沒有關於天魔種的由來。


    所以,那東西很可能是在小孩兒有記憶之前,就已經存在於他的丹田。


    方灼把玉簡放回去,心情複雜。


    段凜這前十年過得太苦了,好不容易找到可以避風的港灣,卻發現避風港裏住這一個魔鬼。


    想要讓他對自己放下戒心太難,必須要有滴水穿石的恒心。


    方灼走出暗室,明顯感覺守門的倆弟子正暗戳戳的盯著他。


    他側頭凝眸,兩人瑟瑟發抖,立刻把腦袋埋了下去。


    碧雲樓外,小孩兒已經等候多時。


    見人過來,恭恭敬敬的喊,“師尊。”


    方灼一眼就看見小孩兒手上的長鞭,挺常見的法器。


    就是不知為什麽,被對方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一盯,瘮得慌。


    他冷臉頷首,示意小孩兒跟上,臨上座駕前,突然彎腰,將人抱了起來。


    段凜警惕性高,下意識想抽鞭子,屁股已經落到了實處。


    “看著瘦,還挺重。”就抱了那麽一下,方灼累得麵紅脖子粗。


    段凜嘴唇一抿,“有勞師尊了。”


    方灼也不管他是真道謝,還是假道謝,不要臉的捏了捏小孩兒頭頂的小揪揪。


    緊跟著就看見那兩隻小耳朵紅了,純粹是被氣的。


    方灼訕訕收回手,貼著小孩兒的後背坐上去,用胳膊把人圈緊。


    雞崽見老爹坐穩,撲閃著翅膀飛起來。


    下方,兩名路過的弟子,一臉羨慕的望著。


    多好的命啊,吃小師叔的,住小師叔的,如今還坐了小師叔的坐騎,這日子,就是千金也換不來。


    方灼帶著人回到無為峰,一頭紮進書房,沒多久,就抱著幾本書走出來。


    他將書往段凜麵前一丟,什麽也沒說,鑽進了自己房裏。


    一進門,人就摔到地上,噴出一口血。


    方灼揉了揉胸口,爬起來靠坐在門上,“阿三哥,有藥麽,真的要死了。”


    233說,“誰讓你把上個世界的獎勵用了。”


    方灼扁了扁嘴,挺難過,“那不是為了不讓大佬發瘋麽,當時那種情況,你忘啦?”


    233沒吭聲,卻悄悄幫他掃描了一下身體狀況。


    糟,非常糟,經脈盡損,心髒也有些供血不足,其他也有內髒還有出血的症狀。


    宿主能裝成沒事人,帶著小徒弟出去遛圈,也挺不容易的。


    233心軟了,“我需要請示一下,你等等。”


    門外,雞崽變小縮成了毛球,蹦蹦跳跳的來到門外,用小黃嘴啄了啄門。


    抱著書正在離開的小孩兒突然停下,看著那紅色小團子,皺起眉頭。


    緊閉的木門開了,從裏麵伸出一隻白皙修長的手。


    那小團子“咯”了一聲,跳到那隻手上,被帶了進去。


    方灼捧著乖兒子親了親,“兒砸啊,粑粑這次好慘,替人背鍋就算了,還丟了半條命。”


    雞崽在他手上跳了跳,舉著翅膀拍了拍它爹的臉,以示安撫。


    方灼老懷安慰,就連胸口都好像不疼了。


    他突然一震,使勁揉了揉,真的不疼了。


    “阿三哥,你搞到藥啦?”


    “搞到了,已經給你用上了。”233停頓半秒,語氣擔憂,“就是有點副作用。”


    “啥?”


    “你很快就知道了。”


    當天晚上,方灼發起高燒,每個一關節,每一根筋骨,先是被人敲碎了,又重新組合,疼得死去活來。


    這天晚上,他從床上滾到地上,又踉蹌站起來,撞翻了櫃子,整潔的屋子裏一片狼藉。


    直到天明,才終於安生消停。


    段淩同樣沒睡,半夜被凍醒,就聽見怪異的響動。


    他坐在自己門口,看著遠處房門上的黑色影子,一直等到天亮。


    又從天亮,等到太陽下山。


    裏麵的人,始終沒有走出房門半步。


    段凜終於坐不住了,扒了幾根院子裏的靈草果腹,走到方灼門口輕敲幾下。


    門內寂靜無聲,沒有絲毫人氣。


    裏麵的人要是真的悄無聲息死了,他恐怕也難逃問責。


    段凜一咬牙,唰啦一聲扒開門。


    白色的靈獸皮毛地毯上,窩著一隻火紅色的靈鳥。


    靈鳥的一隻翅磅張開,下麵蓋著一個人。


    男人雙眸緊閉,衣衫敞開,露出白皙的胸膛,下顎和纖細的脖頸上,覆著一層薄汗。


    段凜怔愣,嘴巴張了張,倏然轉身。


    “師尊。”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


    他閉上眼睛沉靜片刻,又喊了一聲,“師尊。”


    方灼是快天亮時才睡著的,未免小兔崽子半夜摸進來把他捅了,特意讓雞崽守住門口。


    如今被光亮和聲音驚醒的雞崽,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迎頭朝著小孩兒撞去。


    方灼失去倚靠,後腦勺著地,疼醒了,一眼就看見小孩兒敏捷躲閃的身手。


    昨晚上偷襲失敗後的掩飾,可以解釋為小孩兒反應快,可剛剛那一幕……


    可以百分之百確定,這孩子練過。


    他合攏敞開的衣襟,喊道,“雞崽。”


    追著小孩兒滿院子跑的火紅色大鳥,瞬間調轉腦袋。


    就在段凜以為男人會被撲倒的時候,大鳥咻的一聲變小,撲到了男人的胸口,掉進了敞開的衣襟內,隻露出一個小腦袋。


    方灼在雞崽腦袋上彈了一下,轉身坐到榻上,單手撐著腦袋,側躺下來。


    他麽的太困了,上下眼皮一直打架。


    據阿三哥所說,他起碼還得再睡三天三夜,副作用才能徹底過去。


    方灼打了個嗬欠,“段凜,你過來,為師有話要為問你。”


    段凜冷著臉走進來,“師尊請問。”


    “你的功夫誰教你的。”


    “徒兒不明白您的意思。”


    嘖嘖,真會演,你師父我都看出來啦,剛剛你閃來閃去的,那是東峰的無蹤步。


    方灼沒把窗戶紙戳破,“你可是在怪我?”


    段凜眼裏的仇恨,一閃而逝,他抬起頭,“沒有,師尊打我罵我,都是為我好。”


    方灼,“……”


    看著小孩兒青筋繃起的拳頭,他默默移開眼,洗白白什麽的,太難了。


    “阿三哥,有沒有可以讓人失憶的藥。”


    “有。”


    方灼眼睛一亮,“在哪兒?”


    233說,“無妄海的海底。”


    方灼在腦海裏翻了翻,臉色難看,無妄海位於大陸最西邊,水下全是上古凶獸。


    那地方,有去無回。


    算了算了,歪門邪道要不得,他還是老老實實刷好感吧。


    他抬起一隻手,“過來。”


    段凜走近,低頭掩飾情緒。


    微涼的手指掐住了他下巴,抬了起來,緊跟著就聽見男人說,“你想學的,我來教你,往後不許再去偷學。”


    段凜紅潤的嘴唇翕動,黢黑的眼睛盯得方灼頭皮發麻,“我想學鞭法,師尊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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