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韋子翔在七點半起床。


    梳洗完畢後,他邊扣著襯衫邊走出房間。飯廳裏,隱隱約約傳來女人與小孩的談話聲,他皺皺眉,踏人飯廳,突然被眼前的畫麵嚇著。


    一大清早的,顧之潔居然在他家的飯廳!


    “早,子翔。”


    “早,爹地。”


    顧之潔與傑兒異口同聲地說,說完,兩人還亂三八地笑成一團。


    “你怎麽會在這裏?”韋子翔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俏佳人。


    她穿著一襲粉紅的碎花洋裝,狂野的長發箍著一個發圈,白皙的肌膚在爬進屋裏的陽光照拂下,透著淡淡的粉紅。看起來是如此的賞心悅目,像一顆綴著水珠的蘋果,令人想咬她一口。


    “我答應傑兒要陪他吃早餐的。”顧之潔很自然地推他入座。


    “嗯,還有午餐和晚餐。”傑兒將杯子裏的牛奶喝光,炫耀地說。


    “哇,傑兒真棒,都吃光了耶!”顧之潔笑著拿來一張麵紙拭去傑兒嘴角的殘渣,然後在他臉頰親了一下。


    “因為,我想快快長大,像大樹一樣高。”傑兒說著從電視裏學來的廣告詞。“嘿,這些廣告有誇大嫌疑喔,人怎麽可能像大樹一樣高嘛。”說完,他吐槽地說。


    “嘿,人因夢想而偉大嘛!”顧之潔揉揉他的鼻子。


    “你怎麽過來的?”韋子翔試著不讓眼前這幕溫馨的畫麵迷惑。


    “坐計程車呀。”顧之潔將油條和豆漿放在他麵前。“這是在我家巷子口買的,很好吃喔。”她可是一大早就起來排隊才買到的。


    “給我一杯黑咖啡吧。”今天早上的衝擊讓他需要黑咖啡來提神。


    “還有,我說過我會讓司機去接你,現在治安很不好,萬一你被人騙去賣了,我怎麽向你父母交代。”韋子翔說著,一邊和脖子上的領帶奮鬥著。


    “絕對、絕對不可以空腹喝咖啡!”顧之潔一手插在腰間,舉起手指頭在韋子翔鼻子前晃呀晃,像在對小朋友說教。“還有,我又不是小孩子,那有那麽容易被騙,你剛剛那句話嚴重汙辱到我了,你必須向我道 歉。”


    “道歉?”韋子翔下巴快掉下來。傑兒恐怕都比她成熟,他怎能不擔心?“道……該死!我是為你的安全著想。”韋子翔那句咒罵是針對自己 的領帶,他就是弄不來這個玩意,偏偏今天必須跟日本客戶接頭。“尤其 你又這麽漂亮。”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真的?我真的長得很漂亮?”顧之潔眼睛亮了起來。她一直知道自己長得不錯,不過這句稱讚由韋子翔講出來就格外特別了。畢竟他是個大男人,說出來的話比較客觀。


    “我……剛剛是這麽說的嗎?”韋子翔訥訥地看她,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可以作證,爹地你的確是這麽說的。”傑兒說。


    該死!他的確很需要一杯咖啡。


    “你本來就很漂亮呀。”是實話,也是真話。


    “噢,真的!”顧之潔整張臉燒了起來。這女人!明明是她追問人家, 得到稱讚了,又一副含羞帶怯的模樣。“就因為你這句話,我決定原諒你 了。”她寬宏大量地說。


    韋子翔搖搖頭,繼續和領帶奮鬥,“噢,饒了那條可憐的領帶吧。”看那領帶快被他扯斷了,顧之潔轉 過他的身子,接手剩下來的工作。


    一股屬於女性的幽香襲來,那是爽身粉的味道。如果說陽光有味道 的話,韋子翔會毫不猶豫地說是爽身粉的味道,因為那正是他對顧之潔 的感覺。


    她站在他麵前,呼之欲出的胸部就在他眼前,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顫 動,好不誘人,挑逗著他的雄性激素。他盯著她專注的神情,嬌俏的鼻間 泌出細細的汗珠,韋子翔很想用唇為她拭去。


    老天!他是不是欲求不滿呀?昨晚還決定像個君子不染指她,怎麽今早腦子裏盡想著剝開她衣服的念頭? 顧之潔打好領帶,順便幫他拉好衣領,然後退後一步看他,搖搖頭。


    “等我一下!”說著,她跑進房間,在韋子翔一頭霧水時又回到他麵前,手裏拿著梳子,很自然地幫他梳埋頭發。還好,韋子翔不是那些喜歡抹發 油的男人。顧之潔滿意地又退後一步欣賞她的完美傑作。“嗯,好看極了。”她回頭看看傑兒。“嗯?”


    “嗯,正點!”傑兒報以微笑。


    該死!她打哪來這麽巧的手,三兩下就把那條領帶整治得服服貼貼,還整理他的外表,似乎很熟練於此道。不知不覺地,韋子翔的眉頭越皺越深,他無法忍受她替其他男人打領帶。


    “你常常幫人打領帶、梳頭發嗎?”他沉著聲音質問,像個吃醋的丈夫。


    而那個傻女人並未察覺他的怒氣,還天真地直點頭。“是呀!”


    “誰?”韋子翔聲音一沉。


    “我爸爸嘛!”顧之潔嗬嗬笑。“嘿,你別瞧我爸大老粗的模樣,其實,他很愛漂亮的。”說起父母那對活寶,她的眼裏滿是愛意。


    原來是伯父呀!不過,她幫哪一個男人打領帶關他什麽事呀!韋子翔又生起自己的氣。


    不過,顧之潔的話對他很受用,早餐一向隻喝咖啡加財經報紙的他,居然在不知不覺間把顧之潔擺在他前頭的早餐一掃而光。


    “我去上班了。”


    顧之潔和傑兒站在門口,對韋子翔說:“請小心開車。”


    “爹地,再見。”


    韋子翔先是一愣,似乎不習慣有人送他上班。他甩甩頭走進電梯,在電梯合上前,他看到他們站在一起的畫麵,突然想起電視上的一句廣告詞: we are family。


    令 侖 傘


    顧之潔在廚房忙著,她盯著食譜上的內容——


    “兩湯匙的糖……湯匙?是大湯匙還是小湯匙?一杯半的水……杯子有大有小,究竟以哪個為準呀?哇!這食譜比數學還難耶!”她苦著一張臉。


    “嘿,你到底要荼毒我們到何時呀?我一連吃了你三天的菜,也拉了三天的肚子,怎麽?你是嫌我不夠苗條呀!”淩凡哇啦哇啦叫。


    “人家想作飯給傑兒吃嘛!”


    顧之潔是個嬌滴滴的富家女,本來就不善廚藝,那雙纖纖玉指除了拿來翻動書本、讓男人牽牽小手外,可不是拿來要刀弄鍋的,她甚至無知到以為翻開飯鍋就有飯吃,菜放到鍋子裏翻弄幾下就可以;根本不知道煮飯得加水、炒菜得先放沙拉油。


    不過,為了讓傑兒有家的感覺,顧之潔決定洗手作羹湯,讓傑兒享受“家”的滋味。但是——沒有兩下子,怎敢獻醜呢?所以,她先找了淩凡、阮襲人、阿曼達當她的白老鼠作實驗。


    顧之潔第一次的作菜經驗以“災難”兩個字來形容一點也不誇張,並成為日後淩凡隻要與她鬥嘴時,必搬出來嘲笑她的曆史傷痕。接下來的作菜經驗,不是菜焦了,就是忘了放調味料,不然就是把糖誤認為鹽巴,沒一次成功過;不是把廚房搞得像台風過境,就是把大夥弄得人仰馬翻,神聖的廚房變成戰場。


    好吧,既然看不來食譜,這屋子裏頭三個還有學名為“女人”的生物,所謂“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總有一個人可以教她如何作萊吧,雖然顧之潔一點也不指望淩凡。


    可是……嘿嘿,不好意思……全天下不會作萊的女人全聚集到這裏米了,還真是應了“物以類聚”這句話呢。


    這屋子裏頭另三個有學名為“女人”的生物中,除了阮襲人會做沙拉和三明治等簡單的diy廚藝外,阿曼達對中國菜根本一竅不通!淩凡呢?嗬嗬,想都別想,那家夥根本就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寄生蟲。


    看來,顧之潔隻好自己慢慢摸索了。不過,這些天下來,她的纖纖玉指已經貼滿了繃帶。


    “我說之潔呀,你到底是去當保母,還是燒飯婆呀?”淩凡早就看不過去了。


    韋子翔是什麽東西!先塞給顧之潔一支電話,然後又讓她燒飯,接下來是不是教顧之潔給他侍候到床上?不行!說什麽她都要好好保護顧之潔的純潔。


    “我看你別當什麽保母了,你這麽妖嬌又這麽美麗,我介紹你去演電視劇,包準你是第一女主角。”


    “我才不要演戲呢。”顧之潔哼了一聲。“我喜歡傑兒,我不要辭掉這個工作。”


    “嘿,別告訴我你愛上韋子翔。”淩凡警戒地眯起眼。


    小保母愛上她的色狼雇主,小說裏好像都這麽寫的。


    “愛……”腦中轟地一響。“噢!你、你……別、別……胡……說!”一聽到這種暖昧的問題,顧之潔臉莫名地紅了起來,說話結結巴巴。她捧起自己的臉,覺得臉好燙、好燒。“淩凡好討厭,我、我不跟你說了!”好亂,心跳跳得亂無章法的,完蛋了、完蛋了!她一定病了。


    “有問題、有問題,快給我誠實招來……噢!”淩凡突然哀叫一聲。“阿曼達,很痛耶!”該死!居然拿書敲她的頭。書耶,厚厚的大英辭典耶,很痛耶。


    “郎哩吃米粉,裏咧話燒!”阿曼達洋腔洋調地說著台語,差點沒笑掉淩凡的大牙。


    “嘿,阿曼達,剛剛的話麻煩再講一次。”她已經忘掉要詢問顧之潔的話,纏著要阿曼達再說一次。


    “好話不說第二遍。”阿曼達轉身走到客廳。


    “說嘛、說嘛,很少聽你說笑話這麽好笑耶……噢——喂,你又打我了,用書打頭是會把人打笨的啦……”


    “你就是欠打……”


    嘻笑的聲音漸遠,顧之潔開始認真思考起淩凡的問題。


    她愛韋子翔嗎? 噢,她真的不知道,但她卻可以確定她愛傑兒、淩凡、阿曼達及襲人。但她愛韋子翔嗎?其實顧之潔也不確定,這個問題太深奧了,她活了二十二年,拿了大學文憑,卻仍然不解什麽是愛。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她並不討厭韋子翔,甚至是有些喜歡的。雖然他看起來總是凶凶的,但她見過他笑的樣子,會有那樣的笑容,一定是個溫柔的人。


    這麽一想,顧之潔心裏就平靜多了。


    阮襲人走了進來。


    “一切還ok吧?嗯,這是我跟學校其他老師要來的。”她遞給顧之潔一張紙,上頭寫著一些簡單的作菜方法。“這是蛋炒飯和蛋花湯,還有一些炒青菜的作法。她們說,第一次作菜先從簡單的開始。”


    “噢,襲人,你真是我的救星!”


    顧之潔衝上來抱住她,手上的麵粉屑弄得兩人一臉一身。


    “噢,對不起、對不起……”兩人互看了一眼,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襲人,告訴我,你要如何確定你愛上一個人?”笑畢,顧之潔問。


    “愛是一種感覺,即使粗茶淡飯也覺得津津有味;可以濃得像喝一杯烈酒,嗆得淚流不止,卻又迷戀不悔。”阮襲人靜靜地看她。


    “哇,好複雜,又是飯,又是酒!”顧之潔瞪大了眼睛。


    “還是不了解嗎?”阮襲人輕輕一笑。


    顧之潔點點頭。


    “那麽,我問你,你是否每次看到那個人就會忍不住心跳加速?”


    顧之潔偏頭想了想,然後搖頭。


    她和韋子翔第一次見麵時,並沒有像電影理所描寫的“天雷勾動地火”的血脈僨張,而且那時韋子翔正吻著另一個女人呢。她那時可是個好奇寶寶,一腦子的問題,哪有時間想其它的事情。


    現在,每天見麵已經是一種習慣,更沒有襲人所謂“心跳加速”的感 覺,倒是如果有一天沒見到他就會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就像今天。


    “那麽,是否總會不經意地想到他?”阮襲人又問。


    顧之潔馬上點頭如搗蒜,完全不經思考。


    “對呀、對呀!我剛剛就在想,他現在在做什麽?是不是正吻著別的女人……”當顧之潔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時,整張臉倏地又火燙起來。“噢!我在說什麽呀!”


    阮襲人笑笑地看她。“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是否常常兩人同處於一室間,眼睛總會跟著他跑?所有關於他的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


    顧之潔回想與韋子翔相處的情景。


    她已經為韋子翔工作一個月了,她依然記得他們初相識的情形,及 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她知道他不愛甜食,卻愛喝她泡的香片;不怎麽挑食;他不喜歡穿西裝,也搞不定領帶,所以每天早上幫他係領帶已經變成她的工作之一了。


    “嗯,”顧之潔認真地點頭。“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愛’,但是, 可以確定的是,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他。”因為說不出為什麽喜歡韋 子翔,顧之潔隻好加重語氣的說。而且,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硬要列出 喜歡的理由實在沒道理。


    “我真佩服你的勇敢,能夠這麽坦然承認。”阮襲人羨慕地說。


    “唉,襲人也有喜歡的人嗎?”顧之潔偏著頭看她。


    “我也不知道我的喜歡是否和你一樣,”阮襲人玄之又玄地說。”不過,我想我是喜歡的。”


    “哦?他是什麽樣的人呢?”


    “嗬,他是一個很愛作菜的男人喔。”


    “很愛作菜?”靈光一閃,顧之潔突然抓住阮襲人的手。“噢,襲人,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


    “咦?”


    “讓我見見這個人!”


    令 誇 令


    鬧街上,顧之潔、阮襲人,還有一名戴著墨鏡、身材修長、留著一頭長發的男人站在超級市場門口。


    “一盒雞蛋、火腿、通心粉、青菜、紅蘿卜……”顧之潔一一清點袋子中的物品。“啊——”她大叫一聲。


    “怎麽?”阮襲人間。


    “沙拉油!我們少買了沙拉油!”顧之潔轉身就要衝進超級市場。“我去買!”


    “我去。”阮襲人抓住顧之潔。“免得你又在裏頭迷路了。”


    “噢,對不起。”顧之沽不好意思地低頭。她實在太好奇了,居然把超級市場當百貨公司逛,結果,在偌大的超市裏迷路,讓襲人和她的朋友在裏頭找了好久。


    “沒關係。”阮襲人微笑。“請幫我照顧一下之潔。”她對一直沉默的男人說,隻見男人點點頭,阮襲人走進超市。


    “嗬嗬。”聽到襲人要男人照顧自己,顧之潔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襲人她們老是把我當小孩子。”


    “我來提吧。”男人伸手要提顧之潔手上的購物袋。


    “喔,哦,謝謝。”顧之潔對男人微笑。


    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五官俊雅而清爽,雖然一雙眼睛藏在墨鏡後令他看起來疏遠了些,但顧之潔從他對阮襲人的態度,知道他一定是個溫柔的人。


    不過話說回來,在顧之沽天真的腦袋瓜子裏,所有的人都是好人、都是善良的。


    “對不起,我給你還有襲人添了麻煩。”顧之潔說。


    男人仍然惜口如金地搖搖頭。半晌,他才開口:“你們感情很好。”


    “啊,你是說我、襲人,還有淩凡、阿曼達嗎?”


    男人沉默地點頭。


    “嗯,”顧之潔甜笑地點頭。“我膽小了點,淩凡凶了點,阿曼達冷了點,襲人總是像大姐一樣照顧我們,雖然有時吵吵鬧鬧的,但我們感情真的很好哦。”


    男人又點點頭,嘴角卻有著不可捉摸的溫柔。


    顧之潔看看他,突然問:“於先生,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對喔,還沒介紹這位仁兄呢。哎,誰教他那麽愛耍酷呢。他的名字喚於拓,是電影與舞台劇的導演,阮襲人正在為他的舞台劇彩排。


    “問吧。”他的回答還是這麽簡單有力。


    “嗯……那個,”顧之潔偷眼看他。“先答應我,你不會生氣喔。”她的個性就是如此,很容易就和人打成一片,雖然眼前這個男人還是一副淡淡的神情。


    男人沒說話,隻是淡淡地看她。


    不說話就是答應嘍,顧之潔這麽認為。“你——你喜歡襲人嗎?”


    “喜歡。”男人還是淡淡的神情。


    咦?怎麽這麽快就得到答案了?真不好玩,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顧之潔以為像他這樣的男人,大概會酷酷的不理她,甚至扳起臉呢。


    不好玩、不好玩!要是換她問韋子翔喜不喜歡她;韋子翔一定會一臉怪異,然後招招手叫她過去,再慎重地摸摸她的額頭,然後用父親對小孩子的口氣說:“女人,你是不是病了?”可是他的神情卻不是這樣:邪邪的眼神,壞壞的微笑。


    噢!她會喜歡韋子翔這樣的反應,她喜歡看他傷腦筋的模樣,喜歡他用父親的的口氣對她說話,喜歡韋子翔偶爾露出一個邪笑,好像一切 盡在不言中。


    說與不說之間,她喜歡與他這種曖昧的流動氣息,至於答案如何,一點也不重要。


    不過,打死她也不敢這麽問韋子翔。女孩子嘛,總該有點矜持,這種 “喜歡”的事,當然得由男人來開口。顧之潔還是很保守的。


    不過,像於拓這樣幹脆的承認,顧之潔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


    “還有問題嗎?”見到顧之潔愣愣的,男人反過來捉弄她,而且還對 她露出狡黠的微笑。


    “啊!你捉弄我!”顧之潔馬上在他的笑容裏醒過來,原來這個男人 根本不像他表麵那樣難以接近。“嚇死我了!”她嬌笑地拍拍他,就像對 待兄長般。


    而這樣看似親昵的動作,卻落在對街一名男人的眼中。


    韋子翔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覺,心好像突然被針刺般,有 一種細微的疼痛從心靈深處蔓延至四肢,雖然稱不上什麽劇痛,但那種 感覺始終存在著,微微的,微微的發疼著……


    為什麽韋子翔會出現在這裏呢? 今天是星期天,顧之潔休假。韋子翔的時間好不容易空了下來,難 得在家陪陪傑兒;不過,他實在不是做父親的料,父子倆竟然是大眼瞪 小眼的度過一整個上午。


    中午,鍾點傭人休息,父子倆隻好外出覓食。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看到了麥當勞就像見到了綠洲一樣,馬上嚷著 要下車。點了一堆所謂的垃圾食物,父子倆就占據角落一處,解決了他 們的午餐。


    速食店裏人很多,絕大部分都是和傑兒一樣年紀的小朋友。麥當勞 是美國人的產物,自然考慮到小朋友的需求。小朋友一吃完東西,立刻 呼朋引伴進入遊戲間大玩特玩,孩子的父母就坐在門外與其他家長交 換父母經,或亦步亦趨地跟在年幼小孩身邊照顧。


    傑兒或許是被那天倫之樂的畫麵吸引,臉上露出欣羨的神情,連蕃 茄醬滴到胸前的衣服上了還不自覺。


    “想玩就去玩吧。”韋子翔說。他不是沒注意到傑兒眼中的渴盼,但 那些不是他能給的——一個母親,或者更多的兄弟姐妹。他能給的就是 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以及他不知該怎麽表現的父愛,隻有如此而已。


    “me?”傑兒像被人抓到小辮子似,一抹赧色爬上他俊美的臉上。


    “別開玩笑了,我已經大得不需要玩遊戲了,那是小baby的行為。”他倔 強地說。


    “是不是小baby,先把你自己的衣服弄幹淨再說。”


    “ohe on!衣服髒了就髒了,幹嘛把自己弄得像gay一樣幹幹淨淨的。”傑兒不好意思,卻又欲蓋彌彰地辯解。


    “什麽gay不gay!你母親都這麽教你的嗎?”見到傑兒乖戾的模樣,韋子翔再一次後悔當初為什麽不堅持些。看!凱莉對傑兒灌輸了些什麽怪觀念。


    “gay,中文的意思是‘同性戀’,講白話一點,就是男人愛男人,女人愛女人,這些都是社會教的,跟媽咪一點關係也沒有。”傑兒畢竟心向他的娘,馬上為凱莉辯護起來。“還有,爹地那句‘gay不gay’的最好不要亂說,youk now,這好像在問‘are you gay’一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哩。”


    “sorry我為我責怪凱莉的事抱歉,也謝謝你的親切警告,我會小心用詞的,免得哪天橫屍街頭。”韋子翔馬上舉白旗。“那麽,凱莉都教了你什麽?”


    “l、o、v、e。”傑兒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說。


    這正是傑兒來台灣的目的,他的任務就是要教會爹地“愛”。這是凱莉媽咪籌劃已久的甜蜜複仇。這個懲罰不是什麽滿清十大酷刑,不過,它對爹地而言卻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愛上一個女人。


    “l、o、v、e?”


    “yes,英文是love,也就是中文裏最難寫的‘愛’字。”傑兒有感而發地說。中文,實在是太難、太深奧了。


    “愛?”韋子翔覺得自己好像小學生讓老師一個字一個字教著。


    “媽咪說,‘喜歡’就是‘愛’的開始。”


    “所以?”韋子翔有些失笑,他居然讓兒子牽著鼻子走。


    “所以我會試著喜歡爹地。”


    “這麽說,傑兒是討厭我?”試著?這小子好大的口氣!


    “不討厭也不喜歡。”傑兒誠實地說。“爹地呢?你喜歡我嗎?”


    “不討厭也不喜歡。”韋子翔也坦誠以對,他不想對自己的孩子說 謊。本來嘛,傑兒的存在是個意外,父子倆又隔了六年才相聚,要說“喜 歡”談何容易?尤其,韋子翔根本不知道與小孩子如何相處。“但是,我會 努力的。”


    傑兒點點頭,似乎很滿意韋子翔的坦誠。


    “如果爹地說喜歡,我還會覺得很惡心呢。”他吸了一口可樂,“那 麽,爹地喜歡之潔嗎?”他突然天外飛來一句。


    聽到這一句,韋子翔差點把喝到一半的咖啡吐出來。“咳、咳……”


    他咳著咳著,眼睛往窗戶外一望,也就是這個時候,他看到了顧之潔——和那名長發男人。


    見到那一幕的一秒半裏,韋子翔先是愣住,然後有股衝動想出去把 顧之潔抓過來好好狂吻一陣,讓她知道她是誰的人。但他慢慢冷靜下來 後,卻覺得之前的念頭真是荒謬得可以。


    顧之潔隻是他兒子的保母,如此而已。


    當然,顧之潔那樣美麗的女人,不可能沒有男朋友的,像這樣與男 朋友親密地逛街是很正常的事。


    但……但是,為什麽他心裏就是覺得很不舒服呢?好像自己的寶物被搶走似,空空的。


    不過話說回來,對於顧之潔,他從來就沒有擁有過,又談何失去呢? 而該死的,他最不想沾染的就是顧之潔那樣純真的女人!


    她太美好了,純真得像一張白紙,無邪得像個天使。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想把她的翅膀摘掉,讓她無法飛翔。因為,他的人生是由“報複”堆 砌而成,而他隻會毀掉她的純真。


    無情無愛,才是他的人生。


    “爹地,爹地。”傑兒在失神的韋子翔眼前揮手。


    韋子翔怔愣地回過神。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傑兒覺得韋子翔變得很奇怪,一臉如喪考妣,好像失去世上最重要的東西。“爹地,你喜歡之潔嗎?”如果爹地失 去了很重要的東西,爹地方才說他會努力喜歡自己,顯然的,他還稱不 上是爹地最重要的東西,那麽到底是淮呢?傑兒抽絲剝繭地想。


    “不討厭也不喜歡。”韋子翔煩躁地掏出一根煙。才點燃,就有一名 服務生走來告訴他這裏不可以抽煙。


    該死!外麵那兩個人已經快把他煩死了,想不到連麥當勞也跟他犯衝!


    ”吃完了就走吧。”韋子翔倏地起身,將餐盤拿到置物箱,隨即走出 麥當勞。


    傑兒咬著吸管,納悶地跟在韋子翔身後。剛剛才覺得爹地終於有了 “普通父親”的樣子,可以陪他吃麥當勞、可以談談男人間的事情,可是, 怎麽一下子爹地又變回那個隻重視工作的男人呢? ”上車!”等兒子一上車,韋子翔發動引擎,他的眼神卻忍不住透過後照鏡,看著街上那一對男女。


    如果,喜歡是“愛”的開始……


    哈!那麽韋子翔寧願從來不曾喜歡過。因為,“愛”是毀滅的開始!


    他的車子飛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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