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若飛最終還是應了白雁南的約。白雁南很少低頭求人,而且大家還都在一個圈子中,這兩周要抬頭不見低頭見。更何況顧春來萬一簽了他家,以後保不準還要合作,所以沒必要鬧掰。忙完《天星橋》的首映,參加記者發布會,肖若飛當天計劃的工作差不多就做完了。他看著電影節的宣傳冊,發現兩部想看的片子都在晚宴時間,差點毀約。白雁南好似料到這一步,特地給肖若飛留言,讓他做好準備,別穿得太隨意,最後好歹要全網宣傳。隻要身處圈中,不管是什麽身份,隨時隨地都要接受無數雙眼睛帶著放大鏡檢視,檢測你說什麽話,穿什麽衣,這個眼神是否合適,那個動作有沒有明嘲暗諷。在別人家的場合出現,倘若表現得太差,丟臉的可是公司。肖若飛一點都不敢懈怠。但他整箱子時才發現,自己此行就帶了兩套正裝,一套給《天星橋》首映,另一套為交易會準備。他怎麽也沒想過半路會殺出程咬金,頓時有些頭大。首映套裝不能再穿去參加活動,交易會套裝有些隨意,單純的白襯衫加黑西褲,又著實太平淡。正犯難時,肖若飛忽然發現,大衣兜裏跌出串紅線。紅線那一頭,是顧春來送他的平安符。他攥著那東西,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說不定能行。折騰一番,時間不早。肖若飛急急忙忙叫了車,壓著開始前最後一分鍾,從後門進入了宴會廳。燈光已經變暗,不大的廳裏密密麻麻不少人。參與酒會的人基本圍著高腳桌而站,視線投向舞台。肖若飛找空位站定,要了杯香檳,酒會便開始了。作為主辦者,白雁南自然占據著鎂光燈中央的位置。他身穿黑色長褂,直拖腳麵,銀絲鐫繡的仙鶴趴在前襟,展翅欲飛。這身夠正式夠出挑,又符合主題,頓時有了昆山片玉的意味。這番開幕致辭,白雁南顯然精心準備過,得體又不失熱血,把自己抬到好看的位置,又不輸別家公司的麵子。致辭完畢,他還搞了幾個特殊獎項,什麽“年度貢獻”“最受歡迎製作公司”之類的獎項。要肖若飛看起來,雖然有些可笑,但這些拿獎的公司領獎的人都挺紅,全是實實在在的流量。而且白雁南相當雨露均沾,你方唱罷我登場,但凡參展的公司,獎項和曝光率多多少少都有的撈。肖若飛在這裏,反倒有些格格不入地好笑。他隻要在該透明的時候透明,等白雁南致辭結束,等幾個特設獎項頒完,然後與人寒暄二三,和白雁南合幾張影,便大功告成。喧鬧都是別人的,和他肖若飛無關。離開白水不足72小時,他想回去,想回到白水,回到那群人之間。他有點想他們了。大約過去一個多小時,舞台大幕終於閉合,廳堂的燈光齊刷刷點亮,晃得肖若飛睜不開眼。忙了一天,又喝了些酒,撐到這會兒,加上時差的作用,此刻他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恨不得纏纏綿綿至死方休。見白雁南還被人包圍在中央,無暇顧及他,他隻好坐到旁邊的沙發,百無聊賴刷手機等對方。這會兒剛好是國內的清晨,前一天公司的事務他起床就處理完了,劇組的微信群也靜悄悄,肖如飛猜,大家興許都在吃飯或準備拍攝,就發了句“一切是否還順利”,而後退出,點進和某人的私人聊天框。昨天視頻完,顧春來一直沒理他。他不知道那場吻戲情況到底如何,也不清楚顧春來有沒有遇到問題。但即便有問題,他清楚,顧春來也不會找自己。那個人一直說,無論拍戲還是寫劇本,最細微的程度,都是自己跟自己較勁。一個眼神一個鏡頭,自己想不通,別人怎麽點撥都不行。顧春來說這種話的時候語速總是很快,到最後臉會鼓起來,樣子有些可笑,偏偏他本人毫無意識。稍微想想,肖若飛便忍不住嘴角上揚。他一直往上翻聊天記錄,翻著翻著,忽然聽到有人跟他說話,便匆忙抬起頭問好。站在他對麵的人就是白雁南,旁邊還有神圖娛樂的戴江。不知何時白雁南擺脫了人群,碰到肖若飛最不願意碰到的人,隔了大半個宴會廳,找到貓在角落裏玩手機的他。“肖總,看什麽呢,笑得忒開心了點。”戴江笑得雞賊,低頭去看肖若飛手機屏。肖若飛按滅手機,放回兜裏,說:“不知戴哥前來,有失遠迎。”“肖總今天穿得可夠騷的。要不,待會兒一起去玩玩兒?”肖若飛沒穿外套,是普通的襯衣加西褲,但帶了顧春來送的平安符。細長的紅線先繞著領子下纏了幾圈,然後從領口兩側引出,呈v形,最後在紐扣上打轉,平安符剛剛好收進襯衣,貼在胸口的位置。這根線似頸鏈,也似襯衫上的暗紋,以紅寶石領帶夾固定,乍看可能有點奇怪,但瞧久了,給普通的白襯衫增色不少,甚至有一絲情色的意味在。肖若飛從不介意展示自己的性感。他知道自己好看。但和戴江“玩玩兒”就算了。剛認識這個人時,對方總是想和他睡,就算他三番五次聲明,隻想睡男朋友不想睡炮友,這個人還時不時提一嘴。後來他開始投燦星的影片,見到漂亮的男男女女,總是忍不住色心四起。肖若飛想保護演員,偶爾也有被對方睡到,最後玩膩了拋棄的。被這種人碰了,才是倒天大的黴。要不是有層合作關係在,他早想和這個人翻臉了。“上次太急,沒來得及問肖總,帶你走的那個小帥哥,姓甚名何?”上次。肖若飛也是料不到,給自己下藥的人居然有臉提之前的事,毫不愧疚,沒有歉意。但這人是金主。自己受點委屈就算了,為一點小事得罪金主,實在太蠢。和什麽過不去,都沒必要和錢過不去。況且拍戲最重要,成品最重要,不要因為現在一時衝動,今後讓別人為難。肖若飛誠實告訴戴江,上次接人的叫顧春來,是自己的大學同學,現在是《說學逗唱》的男一號,最近正忙著在白水拍戲。“喲,果然是他,梁火月的兒子,對不?”戴江也不是吃素的,看來早有準備,“《說學逗唱》最後的選角,肖總可是沒給我過目啊。”肖若飛憤懣地出口氣,講到:“您也知道,我們選角的過程,不容易。他,是我們最合適的人選,所以定下後,就直接宣了。”“可是這個顧春來,沒啥知名度啊,也沒啥作品。他媽也死了那麽多年,沒什麽影響力啊。”肖若飛攥緊拳,眼神變得冷硬。白雁南見肖若飛火氣往外冒,擋在他前麵,補了一句:“我們公司下麵的重點項目《雙城》就是他拍的。他是個優秀的演員,演了多年話劇,有好機會遲早能紅。”戴江仍是老神在在的樣子,不肯放過肖若飛:“肖總怎麽突然傻了?小爺我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雙城》再紅,到你們的片子上,也得有一年了吧。你們的紅角兒,到時候照樣查無此人……”沒等對方說完,肖若飛嗆道:“賺錢不止一種方式。”“不過我聽說,梁火月的兒子和梁火月一樣,都是寧死不屈堅決不從的主。這種主,搞起來肯定爽。不如肖總把他讓給小爺玩玩兒,咱一筆勾銷。”肖若飛沉默不語,坐在原位,仿佛隨時噴發的活火山。大約半分鍾後,他騰地起身,拿起酒杯,步步逼近戴江。“戴老板,合作多年,沒有義在,也有情分。您關心燦星的片子,肖某感激不盡。”平時算得上爽朗陽光愛笑的人,此刻繃緊臉,嘴抿成一條直線,攥著杯底的手指發顫發白。他微微俯身,伸手,杯口前傾,手指上揚,緩慢地如同淩遲之刀,貼住自己的杯,也裹住了戴江的高腳杯。“這次若合作不成,肖某深感遺憾。來日方長,今後的事情,誰都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