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顧春來連連搖頭。他再明白不過。如果沒肖若飛推這一把,他現在可能還在逃,還在裝老好人,即便差點被要了命,到頭來隻會習慣性躲在暗處,一遍遍催眠自己,告誡自己別在乎,別去計較。他人生中不乏痛苦,也不乏與痛苦共處的經曆。比起直麵痛苦,假裝看不到,粉飾太平,反而更加輕鬆。時間是最強的良藥,能愈合一切傷口,就連最深刻的痛楚最後也會被撫平,這一點他太明白。隻是那裏會留疤,留下難看的痕跡,不去碰還好,稍微碰到就難以忽略,反複流血,越傷越深,最後形成腫瘤,肆虐全身。他甚至一度以為別人能理解他,以自己幼稚的想法,傷害了勇敢的人。可他現在學會了。傷口形成的那一刻,就去承認它的存在,承認痛,承認自己受到傷害,承認自己的失敗。治療的瞬間是疼痛的,或許痛不欲生,甚至一次次把自己逼到極限,但翻山越嶺後,另一側,將是原本看不到的風景。“我的態度那麽惡劣,傷害了你,其實是因為……因為……”顧春來這麽多年不敢承認的話,聚在嘴邊,噴薄欲出,“若飛,我曾對你有過非分之想。”那是顧春來自詡最醜陋的一麵。在大三暑假,邁向社會前最後的無憂時光,肖若飛宣布自己和白雁南交往的事實,而在同一瞬間,顧春來意識到自己的愛。他意識到,自己愛著肖若飛。可他什麽都不能做,一旦講出口就要失去身邊所有的人。他隻能以演員的身份,陪導演肖若飛演完一出戲。麵對鏡頭時,他是暗戀女神的單純男孩兒,專一,略有害羞,熱情似火;鏡頭外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能早點回來,如果親吻那天能睜開眼睛,如果能開口問出那個吻是什麽意思,一切是否變得不同。“那時候我真的羨慕雁南,羨慕的同時又有點嫉妒,總是想,如果你身邊的人是我會怎麽樣。我明明能和你一起拍電影,明明能天天陪著你,《心房》是我們一起寫出來的,你的畢業作裏麵永遠有我的名字,我們為什麽不能在一起……“那段時間對你很惡劣,真的抱歉。我實在不確定,你能不能接受那麽醜陋的我。”那時顧春來天天都在擔心,萬一自己流露出一丁點不合時宜的念頭,會不會成為第三者,會不會破壞一份感情。他隻能主動疏遠,假裝從未和肖若飛做過朋友,他隻是演員,肖若飛隻是導演,他在鏡頭前演戲,鏡頭外也演戲。這輩子演過的最難的戲。“拍吻戲那天,我記得雁南突然回來探班,那一場戲我拍了十幾條,最後你跟我發脾氣,我也跟你吵,”顧春來聲音哽咽,“其實,那天我突然想過……想要分開你們……對不起……你們分手會不會……”“不是。”肖若飛看著幾近失神的顧春來,溫柔地擦過他的眼角,“因為我們不愛彼此,所以分開。不止是他。”肖若飛講,大學畢業後他遇到過許多不錯的人,也有很多人對他示好,但隻有兩個人和他發展到比普通朋友多一點的程度。早些的那個是演員,性格很活潑,話多,還愛講笑話,特別是冷笑話,後來肖若飛覺得他太能說,不該說的時候也說,實在受不住,分開了。後麵那位是導演,儒雅作派,溫順理智,對肖若飛照顧有加,甚至從肖若飛看美食紀錄片的神情猜中他喜歡三分熟牛排。他們相處得很舒服,但兩個月之後,對方提出和他分開。不是出軌,也不是鬧別扭,就是某一天,那人突然對肖若飛說,你不愛我,我試著愛你,但你看我的時候,我覺得你看到的不是我。肖若飛當時不明白,但沒生氣,也沒拽著對方問個究竟。兩個人自然恢複到一個人,也沒絲毫不適應。隻是不久後的某個夜晚,肖若飛為《說學逗唱》選男主角發愁的夜晚,他迷迷糊糊做了個夢,夢裏他衣冠楚楚,吃三分熟的牛肋眼。而桌子另一頭坐的人,居然是顧春來。第二天,他被戴江叫去喝酒,不小心中了招。燈紅酒綠中,他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其實,當時我以為,自己中了詛咒,怎麽這麽巧。怎麽真的是你。”顧春來下意識道了歉。“別這麽說,”肖若飛笑著親走顧春來連連不斷的抱歉,“現在想想,那或許是某種旨意,也說不定。”“嗯?”“無論走多遠,無論分開多久,我們終究會回到一起。所以,”肖若飛圈住顧春來,剛剛好要他逃不掉,“我有點傻,偶爾眼睛不好使,看不清周圍,看不清自己的心,可能需要有人提點,有人陪。你願不願意,做那個人?”第73章 奢侈品顧春來我行我素慣了,平時小傷不斷,身上有個口子有道傷也不在乎。結果這一遭他整整昏了兩天,睡了一周,日曆翻到新的一年,醫生又扣他兩個星期,憋得他身上快長蘑菇才出院。不止他,這些日子肖若飛也把辦公室都搬到病房,從頭到尾陪他,直至出院那天,寸步不離。這下顧春來再也不敢造次,隻好乖乖聽話,離開醫院時,任由肖若飛裏三層外三層將他嚴嚴實實裹成球。辦好出院手續,肖若飛直接帶顧春來去了公司。大老板半個月沒現身辦公室,說不過去;而顧春來歇工將近一個月,現在身體正逐漸康複,他自己心裏也癢,想見人,想演戲。好在醫生囑咐過,隻要不過度勞累過度刺激,適當的工作反而有益於恢複。好久沒回公司,肖若飛心情倒是不錯。從地下停車場到夏芷的辦公室,一路走在顧春來前麵,遇到相熟的同事,還會打個招呼。敲開夏芷辦公室門,她正在處理文件,見肖若飛來,她頗感意外,不過看見後麵跟著的人,一切都了然於胸了。夏芷知道肖若飛忙,給他吞了顆定心丸,就沒再留他。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等著談事情的人早已排成長龍。可平時雷厲風行的肖若飛今天有點磨蹭,一件件卸掉顧春來的外衣,視線含光,唇齒含笑,說話像小學生。她以為看似穩重的顧春來會稍微成熟點,誰知他偶爾在鏡頭前展現出的呆萌根本不是人設,被肖若飛手裏一根巧克力香煙都能耍得連連擺頭。肖若飛離開時,他還偷偷捏了下對方的小指,字句間像粘了,跟肖若飛說等下要出去,晚上回來找你。依依不舍地與肖若飛作別,目送對方離開,顧春來才轉過身,直視夏芷。說是經紀人,他們還未真正合作過,工作沒談多少,麻煩到給人添了一籮筐。顧春來愧疚地看著對方,深深鞠了一躬,誠懇地說:“小夏老師,這陣子麻煩你了,真的很抱歉。”“小心點,別碰到傷口。”夏芷似是沒料到這一招,趕忙從辦公桌後起身,扶他坐到沙發上,“屋裏挺暖和的,不摘圍巾熱不熱?”她盯著顧春來脖子上散發出甜煙草味的圍巾,好奇地問。顧春來揉揉臉,埋進圍巾裏使勁嗅了一口,說:“還行,先這麽著吧。”她點點頭,看顧春來精神不錯,麵有血色,緊張的表情稍微放寬些,問道:“這幾天怎麽樣?看樣子恢複得還不錯。”“借你吉言,”顧春來笑笑,從厚重的外套裏摸出個小盒子,遞給對方,“若飛跟我說,是你守著我醒來的,謝謝。”夏芷不忍拒絕顧春來的美意,打開來看,裏麵是條質地上好花紋繁複的絲巾。她笑了笑,將禮物推到一邊,正色道:“春來,你之前帶病親自直播,好評不少,固了一波現在的粉,還吸了不少路粉。可你現在隻有一部《雙城》下部待播,不趁熱打鐵,恐怕會浪費了之前的努力。這些天有沒有機會考慮清楚,接下來打算做什麽?”顧春來認真答:“《雙城》下部開播前會認真宣傳,之後胳膊差不多好了,演話劇。”夏芷問:“看來你意向堅決,不打算考慮別的?有幾檔可以展現演技的舞台類綜藝,不考慮?”顧春來否地堅決。“考慮到現在你的身體狀況,”夏芷無不擔憂地說,“周期比較短的綜藝和電視劇,或許更輕鬆些。”“我知道,”顧春來默然,思量片刻才繼續,“不過那個時候,我的身體應該恢複得差不多,可以回去演戲了。”“真的不考慮舞台演繹類的綜藝?這類節目有流量,對你來說應該更輕鬆。而且舞台表演,你有絕對的優勢,有助於快速打開知名度戲份。”顧春來想了想,說:“小夏老師,這些綜藝確實是不錯的平台,但節目通常一周一集,總共兩站上,但很少有人會來來回回看一遍又一遍。可作品不一樣,不管是電視劇還是電影。好的角色,能在觀眾心中留一輩子。”一時的流量無法換來長久安穩,更不能決定一年、甚至幾個月後的知名度與商業價值。顧春來深知,再迅猛的流量,沒有作品支撐,也隻是空中樓閣。作為演員,若想在業界立足,根基不過簡簡單單兩個字,作品。但作品需要打磨,需要辛勤長久的灌溉,無法一蹴而就。這本身就是悖論,是身處這個行業很難取舍的雙刃劍。放眼望去,很少有人能保持二者的平衡。可顧春來願意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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