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條鹹魚不翻身:這鑰匙有它自己的脾氣。


    顏君陶選擇公開的原因有兩個。


    一,這能給他省不少麻煩;


    二,如果隻讓天衍宗、伊耆藥宗和顏家的自己人進去,陣仗太大,肯定瞞不住,而顏君陶雖然強,卻還沒有強到可以保護住早晚會天各一方的所有門下弟子。但別人卻可以伺機而動,找個進入過加吉秘境的軟柿子狠勁兒欺負。


    “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如果不能解決這個問題,那加吉秘境這份機緣,就不是千裏送福,而是後患無窮。


    所以,反倒是不如直接大大方方地公開出去,大家都能進,至於能從秘境得到什麽,那就各憑本事了。


    雖然公開後同樣存在殺人奪寶的情況,但這樣總比搞特殊化地單獨進去要拉的仇恨值少點。


    顏君陶不得不在所有人的震驚裏,不痛不癢地又重複了一遍:“既然人數不限,我又能夠做主,那我決定把加吉秘境公開出去。有什麽問題嗎?”


    這當然沒有問題。


    隻是從未有人這麽做過而已,甚至連想都不可能想。秘境就那麽大,而機緣則是恒定的。下界大多數的秘境成因,都是某一世界失去生機後的大陸碎片,或者是上界擁有自成方圓的隨身洞府的仙人隕落後回饋給養給原世界的。秘境裏麵的東西不是無窮無盡的,也大多是獨一無二的,誰敢肯定放了別人進去,會不會就把本可以屬於自己的寶物拱手讓給了別人呢?


    人都是自私的,修士也不例外,甚至更加自私,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然見血。


    所以很多有大機緣卻貪心的人都死了,隻有顏君陶活到了大荒崩塌。機緣是永遠不嫌多的,既然得不到那就代表了它與你有緣無分,沒什麽本該屬於誰的說法。又或者可以這麽說,你怎麽肯定你得到的這份機緣,不會是在某個人心中屬於自己的那份機緣呢?


    “還有……”顏君陶說得很慢,用以掩飾自己還沒有思考好,他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天道不要再降下功德給他。一次教訓,永不再犯。


    “還有,進入秘境可不是免費的。”容兮遂接著顏君陶的話就自然而然地說了下去。


    仿佛這是容兮遂已經通過密音入耳,和顏君陶商量好的,銜接得默契又流暢。事實上,在有螺出現的那一刻,容兮遂就莫名有一種顏君陶肯定會這麽做的感覺,不是出於什麽善良啊無私之類過於拔高情操的願意,隻是單純地不需要而已,並且還有可能會因此引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為擺脫麻煩,顏君陶什麽都能幹得出來。


    隻是,擺脫麻煩也要按照基本法。


    容兮遂先一步替顏君陶想好了補充條件。他在外人麵前始終像蒙著一層紗的隱士高人,高潔又神秘,但他開口後的內容卻一下把所有人又拉回了人間。


    他們不介意做一件舉手之勞的好事,卻介意永無止境地單方麵給予。而且,得到的太容易,對方不僅不會珍惜,還會貪得無厭,甚至會懷疑你的動機。這就是人心,它一點都不美麗,但也不算醜陋。


    “進入秘境有境界修為方麵的要求嗎?”容兮遂插嘴問了一句。


    有螺在大腦深處仔仔細細地搜尋了一遍:“不知道,但我比對了曆界進入的有緣人的修為,發現並沒有什麽限製。”


    “很好。每個進入秘境的修士,都要按照修為分檔,收取四到六成不等的手續費。


    “若所得價值不足一塊上品靈石,則需要交夠一塊上品靈石。


    “可折現成等值市價的靈石或者其他寶物,不接受假借與賒賬。


    “進入前要簽訂契約,是生是死,概不負責。


    “是多是寡,都與君陶無關。”


    容兮遂一口氣說了很多苛刻條件,話裏話外的意思很直白,愛進不進,反正不是我們求著你們,是你們求著我們,規則自然要由我們說了算。


    容兮遂這不是在商量,而是在理直氣壯地陳述一個既定事實,他對有螺道。


    有螺並一眾天衍宗弟子又一起看向了顏君陶,畢竟顏君陶才是這次秘境的有緣人。


    顏君陶……“看我做什麽?還不快記下來?!”


    顏君陶暗中給了容兮遂一個肯定的眼神,果然還是他的道友懂他,把進入秘境的事情做成一樁生意,錢貨兩清,也就不存在什麽造福社會的功德問題了。從他心思已經動了,卻再沒有功德祥雲降世裏,就能夠證明這是個極好的主意。


    【沒有你,我可怎麽辦呢?】顏君陶忍不住感慨。


    上輩子剛剛飛升到仙界的時候,顏君陶著實過了一段怎麽都覺得不舒坦的日子,他始終沒能想明白他當時到底想要什麽。


    直至這一刻他才意識到,當時的那種悵然若失,是因為容兮遂。


    容兮遂是那樣地特別,他無可替代。


    【我們一起飛升吧。】顏君陶此前隻是一個模糊的想法,現在他終於堅定地說了出來,【我想和你一起飛升。】


    既然飛升是一件注定的事情,那麽顏君陶自然要選擇一個最能讓自己覺得高興的方式。


    【……若我沒有辦法飛升呢?】容兮遂也決定坦誠一點,至少比上輩子要坦誠。


    【我可以等你,也可以幫你。】從小到大,除了無力對抗大荒的崩塌以外,就還沒有顏君陶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就這麽說定了,我們一起飛升,不見不散。】


    容兮遂深深地看了眼顏君陶,然後才給了他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


    現場沒有人能聽到顏君陶和容兮遂的對話,他們正在統計記錄各種進入條件,以及進入前的準備工作。竟沒有一個人覺得這樣隻寫明了買家需要付出的義務,卻沒有賣家該受到的約束的霸王條款有什麽不對。


    有螺始終覺得顏君陶是所有有緣人裏最好的那一個,為什麽這麽好的人,他們之前從未遇到過呢?


    反倒是等全家都死了,顏君陶才出現。


    老天爺這個玩笑太殘酷了。


    容兮遂自然也不可能忘了有螺,他是個做事總能麵麵俱到的類型:“我們可以免了你的手續費,讓你進去看看。你就不好奇你們家守護了這麽多年、並為之付出良多的秘境,長什麽樣子嗎?”


    “我的仇人也會進去!”有螺的思路很活泛,幾乎秒懂了容兮遂的言下之意。


    容兮遂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畢竟秘境是他們公布出去的,哪怕不對進入者的生命負責,他們名義上也是不能鼓勵各種血腥仇殺的。


    至於進入者私下裏會怎麽想,他可控製不住人家的想法。


    那個過去天真的女孩,早已經隨一家人死在了那天那場無名的大火裏。如今的有螺隻是為了複仇而活的複仇者。簽訂了契約,顏君陶手上就肯定會有所有進入秘境的人員名單,比起在大雩城這樣大海撈針地找,自然不如進入秘境去找更有針對性。


    哪怕在秘境裏不能全部調查完,她也可以出來後,按照名單上活下來的修士按圖索驥,逐一排查。她越想越激動,幾次都要控製不住自己地想要去叫,去吼,去發泄。


    她終於拚對了!


    “謝謝!謝謝!真的……我……”


    “別激動,這隻是還了你把秘境給我的因果。”顏君陶最怕的就是和人扯上因果,不管是愛還是恨,都要投入太多的情感和力氣,反正他是做不來的。固有的親情、師門情誼以及後增的一二友情,已經是顏君陶人際關係的極限了。


    “當然,我們本就沒有什麽因果。哪怕您不做這些,我也會把秘境鑰匙給您。”這就是守護者的使命,就像是他們會一直等待主人一族的族長回來,沒有怨言,也沒有什麽為什麽。


    若沒有這個使命,說不定他們一輩子都無法化形。有得到,自然就要有付出,這很公平。


    就在有螺承認的那一刻,冥冥之中好像真的有那麽一根還未把顏君陶與有螺攀扯牢固的因果之線,就這樣重新消失於了無形。


    “秘境的進入時間有規定嗎?”容兮遂又問。


    “一般來說是一個月。”有螺對於加吉秘境知道的其實也不比普通人多多少,很多東西都像是她的天賦神通一樣,在遇到有緣人知道了鑰匙的下落後,突然闖入她的腦海裏的。她自己也有點迷糊,隻能盡己所能地知無不言。


    “意思就是還有特殊情況?”容兮遂不知道別人怎麽樣,但顏君陶肯定是那種氣運與危機並存的類型,“一般”這樣的詞匯並不適用。


    “如果接受了某個傳承,或者選擇直接在加吉秘境裏閉關進階,那就不知道要多久了。”加吉秘境總體來說還是很彈性的,各種條件都十分優待。


    這一回連龔寶寶都情不自禁地要問一句:“加吉秘境這麽好的嗎?那它圖什麽呢?”


    一個樂善好施的秘境?


    沒有人知道答案。


    “剩下的我會聯係薑師侄去處理。”顏君陶一錘定音。


    “薑師侄?”大雩城的城主也試著怒刷了一把存在感。“薑”對於薑水界來說是個大姓,本身隻有名沒有姓的薑水人,在長大後給自己選擇姓氏時,不是薑,就是烈。但城主一看連往日裏混世魔王一樣的龔寶寶,都暗暗有點讓著顏君陶的意思,這個薑就容不得他多想了。


    “伊耆藥宗的掌門。”


    “!!!”果然!雖然已經心有所感,但真的聽到顏君陶這麽說的時候,還是很震驚。


    有螺的表情是最能體現那一刻大家內心的,他們到底結識了怎麽樣一個大能啊?伊耆藥宗的薑宗主管他叫師叔?天衍宗和伊耆藥宗的關係果然不如表麵那般簡單。


    顏君陶卻已經懶得廢話了:“送客。”


    “是。”


    有螺被安排到了五穀園的後院廂房,也算是暫時性地被保護了起來。顏君陶說是之前那樣就算還了因果,但他也不會心大得在秘境開啟之前,放鑰匙的最後一個守護人出去冒險,修真界多少人都是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的。


    加吉秘境即將在十五天後麵向公眾開放的消息,通過薑老爺子不遺餘力地宣傳,最終也算是舉世皆知了。


    是三千世界裏,最近除了各地突然湧現了很多先天靈體以外,最大的新聞。


    不管此前聽沒聽說過顏君陶的,如今肯定都知道了,天衍宗出了個渡劫期的大能,得了個百年難遇的機緣,卻選擇了……對外收費。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但稀奇成顏君陶這樣的,還是不多見。


    這讓不少本來對此事沒興趣的人,都勾起了要來加吉秘境看看傳說中的顏君陶的興趣。可惜,顏君陶這邊隻給了十五天的時間,很多人在知道消息的時候就已經因為界差問題而晚了,更不用說是趕來圍觀。


    一殺大師和景鑠書生,是在客棧裏聽到的這個消息。他們一邊繼續和那一夥兒穿著與眾不同民族服飾、隻有女性沒有男性的組團妹子們周旋,一邊搖頭失笑,覺得也就隻有顏君陶幹得出來這樣的事情。


    “我們姐妹有意進入秘境,你們呢?”年紀最大的那個妹子主動來和景鑠書生搭話。


    “雖然我們要找的人沒有找到,但相逢即是有緣,小生一定會盡力護姑娘們安全。”


    一殺大師快速撥動手中的念珠,還是不說話,但想要繼續與對方結伴同行的心,還是表現得很明顯的。


    漂亮妹子們看上去更開心了,隻是笑容未達眼底:“這可是你們說的,不管遇到什麽,都不能後悔噢。否則奴家們會很生氣的。”


    “美人一怒,都嬌嗔又入骨。”景鑠書生爽朗一笑,好像真就是個有點迂腐的普通修士。


    但其實景鑠書生和一殺大師到了大雩城的消息,已經通過特殊渠道送到了顏君陶手上,甚至景鑠書生還設法和顏君陶短暫地見了一麵,解釋了一下他們為什麽會來大雩城。


    一殺大師所在的覺生寺,與他界知名的佛門都有一定聯係,其中南吉祥寺一個早些年收入門下的先天靈體,引起了上層的注意。


    “還記得你兄長問完顓孫強問題之後,有幾頭飛向不知名遠方的獬豸嗎?”


    其中有一隻不遠萬裏地跨界,撞上的就是南吉祥寺的這個先天靈體。


    獬豸不會出錯,隻會撞有罪之人,雖然那先天靈體設法在被撞倒後,反殺了獬豸的分-身,逃過一劫,沒有被吃掉。但南吉祥寺也是不會再要這種做了惡事的弟子,他們本想甕中捉鱉,卻打蛇不成,讓對方鑽了空子逃跑了。逃跑的方向正是一殺大師和景鑠書生所在的路上,於是他們就一路追查了過來。


    這中間又發生了一些事,讓他們鎖定了那一夥兒漂亮的異域妹子。


    “我不能肯定這些姑娘到底和幕後之人有什麽關係,但必然是有聯係的。她們不簡單,我們也會在秘境裏見機行事。”


    “注意安全。”


    顏君陶也把他從醫師臨那裏知道的有關於甘木能說的情報,都對景鑠書生和盤托出,很顯然的,他想把事件水落石出後的功德都算給景鑠書生和一殺大師。對於至少未來六百年內絕無可能成聖的他們來說,這些功德反而是一件有助於修行的好事。


    ***


    在秘境即將開放的這十五天裏,顏君陶自然也沒有閑著,除了追查人造先天靈體以外,他和容兮遂逛遍了整個大雩城,以及周邊荒無人煙的地方,就差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翻起來,想要找到夢口時夜了。


    可惜,始終沒能找到。


    作為一隻患有癡呆的雞,夢口時夜真不愧他公雞中的戰鬥雞之稱,頑強得就是不給顏君陶找到。


    但大雩城也確實有夢口時夜活動的痕跡。


    直至十五日期限一到,哪怕顏君陶再不甘心,在最後一天的時候他也隻能先放下手中的搜尋工作,回去找有螺拿加吉秘境的鑰匙。


    龔寶寶同學的五穀園門前,依舊排著晝夜不停的長隊。這十五天的準備工作裏,其中重中之重的一項就是提前報名。填了基礎資料,簽了契約,領上一枚觸之則進入身體的令牌,整個流程才算徹底走完。


    這個令牌會以花紋的形式,出現在進入者的脖頸上,和刺青類似,青色,不疼,就是個花式字樣的“君陶”標誌。等從秘境出來後,繳納了應有的手續費,花紋就會自動脫落,重新變回令牌回到負責統計人數的弟子手上。方便他們知道誰死了,誰還沒有繳納手續費,以及他們該去哪裏追債。


    天衍宗的弟子除了顏君陶帶來的那一批,在這十五天內又送來了不少,各個境界都有,屬於自願報名後再二次篩選的弟子。


    對於能夠與傳說中的顏首席相處,每一個天衍宗的弟子都十分激動。


    如今他們正在和伊耆藥宗的弟子一起,維持著報名現場的秩序。報名的人多,維護秩序的弟子隻可能更多。哪怕是插個隊,都有可能引來一群弟子一擁而上。伊耆藥宗和天衍宗還互相有個較勁兒的心理在,雖然不至於真的大打出手地傷了和氣,但想要贏過對方的願望也是特別強烈的。


    青要門、覺生寺、白鹿洞書院以及坐忘心齋,這一回也跟著天衍宗的第二批弟子一起,來了一部分人。他們幾乎是在最後幾天趕到的,如今都在抓緊時間休息。


    帶隊的卻不再是年輕的首席,而是修為境界與顏君陶更加匹配的長老。


    這既是對顏君陶的尊重,也是對顏君陶的提防。


    和光同塵界的五個九星門派的關係,基本就是表明上和氣一團,背地裏暗暗較勁的塑料情。說不上有多不好,但也說不上來能有多好。


    當然,如今在外麵,他們還是會盡己所能地一致對外的,畢竟他們才是一界的人。


    顏家隻派了已經是伊耆藥宗弟子的公子陽作為代表,連剛剛拜了青要門門主的娘子玉都因為實力低微而沒有跟來。青要門的雅歌仙子也很遺憾,因為“病了”而無法前來。但據說其實是被她師父拘在山上麵壁反省去了,因為她在青要門內給顏君陶組了個姐姐粉、媽媽粉的後援會。


    青要門的門主知道後,氣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顏君陶如今是什麽修為?渡劫期,比她這個門主修為都高。她的徒弟,卻要當人家姐姐?就不怕顏君陶出手弄死你們啊?!


    “當老公,怕別人覺得我們是變態。”雅歌仙子據理力爭。


    結果就是被師父“親切友好”地重新教做人了。


    顏君陶其實反而不太介意,畢竟隻是開玩笑嘛。而且,雅歌仙子看上去好像剛剛及笄,實則已經八十九了,明年就是她九十大壽。確實要比顏君陶大上不少,幾十歲呢。


    由於沒來成,雅歌仙子和娘子玉還托能來的師姐妹們,給顏君陶帶了不少東西。


    如今,這一群閑著沒事幹的青要門仙子,就也跟著來維持秩序了,這倒不是因為顏君陶,而是因為她們想順便和伊耆藥宗套套關係,買點內部價的美容丹。


    五穀園的門口門庭若市,蛇形隊伍仿佛真的能誇張地排出城去。好幾個弟子,有天衍宗也有伊耆藥宗,還有青要門漂亮的女修,都正在輪流用擴音咒,吸引全場的注意力,一遍遍地做現場講解——希望大家不要心存僥幸,自覺遵守規則。


    排隊領來的令牌,是容兮遂拿出來的一種很厲害的上品靈器,追蹤能力一流。分根牌和花牌,花牌給別人,根牌掌握在容兮遂手上。他們甚至不需要找到對方本人,隻要確定花牌的主人毀約,就能通過捏碎對應的根牌,來千裏之外取敵首級。


    當然,殺人並不符合顏君陶的利益,他們隻想要屬於他們的靈石,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殺人的。但這點就沒有必要讓這些修士知道了。


    如果不毀約,那這種根牌和花牌之間的聯係就形同虛設,哪怕根牌被歹人奪走,也不會危及花牌的主人。


    給了彼此足夠的安全保障。


    顏君陶回來路過的時候,正聽到又有弟子在講解規則,一次比一次的版本嚴苛。


    但想要報名參加的人卻還是絡繹不絕,甚至不少人都在擔心今天要是還沒有辦法排隊輪到自己,明天能不能進入秘境。再沒有人敢惹事,隻盼著報名的隊伍能夠快點,再快點。


    顏君陶路過的時候,特意隱去了身形,沒有叫人知道。隻是如過無人之境,去了相對冷清安靜的後院廂房,帶走了正不知道想什麽的有螺。


    有螺被嚇得不輕,但見是顏君陶,也就沒什麽抱怨了,反而驚喜地說:“您終於回來了,是要去拿鑰匙嗎?”


    顏君陶也沒和她廢話,用靈力裹挾著,就和容兮遂化作一道藍光,再一次消失在了五穀園,好像他們不曾來過。


    有螺負責動嘴指揮,顏君陶和容兮遂負責找路。


    加吉秘境的鑰匙深諳“大隱隱於市”的真理,藏在了誰也沒有想到的鬼市。亂哄哄、髒兮兮,再市井不過的標準市井。


    鬼市在大雩城城主的默認下,說是黑市,其實就公然建在大雩城最大的道觀後麵,整的和凡間每月初一十五的廟會似的。販夫走卒,彩樓歡場,將高雅與世俗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唯一的區別隻不過是這裏的交易貨物大多是鬼而已。


    這些鬼魂大多已經沒有了生前的記憶,也看不清容貌,來自哪一界也說不清楚,隻是被能夠把它們凝實化的鐐銬鎖鏈扣著,關在籠子裏。渾渾噩噩地等待著不知的命運。


    還有現殺現賣的攤鋪,有重口味的炸惡鬼,也有小清新的新鬼生。


    看上去本應該很膽小的少女有螺,帶著遮去容貌的顏君陶和容兮遂,卻毫無不適地穿梭在這樣的集市裏,不是對鬼魂的現狀視若無睹的冷漠麻木,而是覺得這就是很正常的交易。就像是吃靈獸靈植一樣,她甚至也許不知道外麵是絕對不會有人吃鬼的。


    還有人在叫賣:


    “絕對新鮮的十惡不赦之鬼。”


    “瞧一瞧啊看一看,這鬼生前專騙老人錢,不知道逼得多少家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不想吃生前是人的?修士的價格可是要翻十倍的。妖修的?你這口味可夠重的,先下個定金,我去後廚給您問問。”


    顏君陶走到一半的時候,就發現他們被跟蹤了。


    對方用的是神識,本人並沒有跟來,手法巧妙,修為高強,不說什麽通天徹地的**力了,至少是個和顏君陶同修為的渡劫期,比顏君陶要進入渡劫期更早的那種。


    因為加吉秘境是顏君陶這個渡劫期拿出來的,趕來參加的大門大派跟來的護持長老自然也不再是以前那樣的小角色,大多都是渡劫期的長老或者太上長老起步。大雩城最近幾乎天天都能聽到《十二仙魔曲》循環往複地響起。


    要是渡劫大能想要不被探查到,這個聲音也是可以蒙蔽的。隻是修為已經是渡劫了,還有什麽是能夠威脅得了他們的呢?也無所謂什麽遮掩不遮掩。


    顏君陶這一次隨有螺走,之所以低調了身份,也隻是因為懶得帶黑甲戰修出門而已。那些家夥都是一門心思的死腦筋,得到了醫師臨寸步不離守護顏君陶的命令,那就真的是一刻也不會鬆懈,顏君陶被跟煩了,就會出來稍微透透氣,然後再回去繼續接受保護。算是一種另類的解壓。


    外界對於顏君陶的態度,和顏君陶剛剛回到鄒屠時可不一樣。因為顏君陶同為渡劫期,不率先動用渡劫期的潛規則也就不存在了。


    但這麽亟不可待就對顏君陶出手的渡劫期,這還是第一個。


    “連聲招呼都不打,可真是不夠禮貌呢。”容兮遂似笑非笑。


    在容兮遂這麽說之後,顏君陶的靈力已經順著那道神識,追蹤了過去。一邊假裝沒有察覺,一邊給了對方一個出其不意的“回禮”。三下五除二地就解決了被跟蹤的小事:“不過雕蟲小技。”


    容兮遂緊隨顏君陶之後,在顏君陶沒有察覺的情況下,給予了那邊雷霆一擊,狠狠補刀。


    對於顏君陶來說,這樣的跟蹤,給個警告就完事了。


    但對於容兮遂來說,卻已經是挑釁了,誰也不能威脅到顏君陶一絲一毫,哪怕隻是有這麽一個想法!


    不遠處的某家落腳客棧的獨立小院裏,某個渡劫期長老“哇”的一聲,吐了一地鮮血。追蹤靈力被發現的反噬警告,他還沒有來得及招架,就被不知名黑色靈霧侵入了體內,如白蟻噬心,狠辣異常。


    這渡劫期長老以指點穴,大口大口地吞食了好幾瓶靈丹妙藥,犧牲了不少靈力與修為,這才堪堪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他一手扶著胸口,一手撐在蒲團上,眼神怨毒,咬牙切齒:“顏君陶!”


    他隻是跟蹤一下,沒想到這顏姓小兒竟這般歹毒!


    緊接著,被逼出體內的那一股黑霧,就在渡劫期長老的麵前,組成了一句文字——希望你死前能夠記住,弄死你的人叫容兮遂。


    下一刻,那黑霧就驟然壓縮,炸裂在了渡劫期長老的眼前。


    整片區域都能聽到那震天響的聲音。


    顏君陶似有所感地在鬼市上抬頭,看向了客棧所在的方向。


    “我們到了!”有螺妹子的聲音及時傳來,讓顏君陶再沒空去關注客棧那邊發生的事情。


    一路上,有螺其實有幾次張口,卻始終又不知道該怎麽和顏君陶說,如今,在已經到了鑰匙所藏的地方後,她不得不說了。


    其實秘境鑰匙也不是那麽好取的。


    她之前幾天就想帶著顏君陶提前來取了,可是顏君陶一直和容兮遂神龍見尾不見首地不知道出門去做什麽了,她便始終沒能來得及把這個特性告訴顏君陶。她很怕顏君陶最後沒能如約取出鑰匙,而惱羞成怒地遷怒他人。雖然在和顏君陶相處的這些天裏,她已經意識到顏君陶大概是所有渡劫期大能裏最好說話的,並不是什麽暴君,但這畢竟事關臉麵,她不敢賭。


    “沒事。”顏君陶有信心再難都會在今日之內解決。


    有螺還是有些忐忑,卻不敢再浪費時間,直接對著這個不起眼的小鋪老板道:“請給我一個頭上長角的鬼魂。隻要頭。”


    小鋪老板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低階修士,年紀已經很大,大概是沒有能力購買駐顏丹,又或者和伊耆藥宗的薑掌門一樣,就喜歡老者外表所帶來的威嚴感。他用渾濁的眼睛看了看容貌和聲音也被一同遮擋起來的有螺,怪聲怪氣地“桀桀”笑了一聲:“吃鬼並不丟人,這位仙子,從外界來的,想要瞞著同門嚐嚐?你會喜歡上這個味道的。”


    有螺也沒管對方誤會不誤會,繼續催促道:“請快點,謝謝。”


    “有獨角的鬼魂,你這要求可夠奇怪的,應該是想要妖修的鬼魂吧?也是,第一次吃,總覺得吃點異類非族才能心安理得。”老者一邊慢吞吞地尋找,一邊繼續用煙嗓絮絮叨叨,“其實都是一樣的,變成鬼,就既不是人,也不是妖了,都是另外一個種族,沒有區別。”


    但老者還是很盡職盡責地從妖修的鬼魂裏,給有螺找到了那唯一一個長角的。


    “喲,仙子的氣運很好啊。你說巧不巧?我都不記得我這裏還有這樣一個鬼魂,但偏偏你要了,我找到了,可算是來著了。”


    “我會多給你一些靈石的。”


    老者哈哈一笑,更加確定了這就是個麵子薄的小姑娘,指不定是什麽名門大派的掌門或者長老的親屬,身後還跟著高階修士當護衛。帶著這個時期女孩特別的天真與嬌蠻。


    可真是同人不同命。


    老者當著有螺的麵,砍下了有角之鬼的頭,稱了稱:“一共三十八塊下中品靈石,零頭已經給仙子抹了,需要把這頭處理一下嗎?我推薦紅燒,第一次吃,就沒有不需要紅燒的。加工費我也可以給仙子打個折。”


    “不用,我會自己收拾的。”有螺一把拿過已經被裝在了紙袋裏的頭。


    容兮遂上前付了靈石。


    一場交易風過無痕,再無交集,誰也不知道在這個混亂不堪的小巷裏,曾經就藏著加吉秘境的鑰匙。


    這鑰匙其實每一次都是自動生成的,隨機掉落在不同的鬼頭裏。


    有螺在無人的地方,利用自己的血,引出了鬼頭角中的鑰匙,放到了顏君陶的手上。然後,她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


    顏君陶看著自己手中的鑰匙,字麵意思,就是實打實的鑰匙樣子,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他反複地看了一下,不明白這到底難在哪裏。


    下一刻,整個熱鬧的集市就仿佛一下子消失在了顏君陶的視野,他的眼前隻剩下了鑰匙,和無數扇門。它們此時都排列有序、上下不一地環繞在顏君陶眼前,不斷轉動,看得人眼暈。


    “隻有用鑰匙打開對的門,秘境才會打開。”有螺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她並沒有消失,一直都在,隻是顏君陶此時隻能看到這些門而已。


    門有相似,也不同,木製、鐵製、玉石製,顏色各異,鏤空雕花,但唯獨門上的門鎖卻有著一模一樣的鑰匙孔。


    那鑰匙適配所有鎖。


    但鎖的後麵到底關著什麽就不一定了。


    “就我的傳承來看,最倒黴的有緣人是一扇一扇試過去,直至找到真正的門,用了……大概一年的時間。”畢竟這些門是會動的,經常要做無用功。能不能打開,看得更多的還是運氣。


    而顏君陶麵對這成千上萬扇門,要在明天早上就找到正確的那一扇。


    “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有螺多替顏君陶著急。


    有螺話音未落,顏君陶已經用鑰匙打開了門。耀眼的光芒,伴隨著加吉秘境現世時總會有的龐大靈力,席卷了整個大雩城。不管修為怎麽樣,都感覺到了空氣中傳來的與眾不同的躁動。


    有螺直接傻了,就、就這樣打開了?


    還在五穀園門口排隊的修士焦急了起來,不是說好十五天的嗎?這還是最後一天的下午呢,怎麽說開就開了?快啊,他們要報名!


    但也就在一息之間吧,那屬於加吉秘境的靈力就消失了。


    這回不隻排隊的人慌了,連靜靜等待在客棧裏的其他門派的修士也慌了,怎麽又沒有了?不會是顏君陶耍了所有人吧?黃口小兒,果然……


    話還沒想完,熟悉的加吉秘境的靈力就再一次出現了。


    真的就和鬧著玩似的。


    事情的真相其實是顏君陶在打開門,發現這就是真正的秘境入口,就下意識地又重新關上了。說好的十五天,一分鍾也不能少。但關上後,顏君陶又想到,沒了氣息,旁人說不定會胡思亂想,不如一直開著,於是他就又轉動鑰匙,打開了那扇門。第一回關上的刹那,門就再一次變了,但顏君陶還是準確無誤地在第二回打開了正確的門。


    有螺已經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這顏君陶其實是天道的私生子吧?


    說好的天道不喜歡所有逆命而上的修者呢?在顏君陶的身上根本沒有辦法體現出這點好嗎?反而會覺得他的修生順風順水,一路打開綠燈,哪怕他懶得跑了,都有人小心翼翼地抬著他繼續前進的那種。


    當真正的門找到後,其他用來混淆視線的門也就隨之消失了。


    顏君陶也終於又看到了曾經熱鬧非凡、如今安靜到仿佛掉一根針也能聽到的鬼市,沒有人能夠發現顏君陶在哪裏,但至少他們明確知道一開始加吉秘境的靈力就來源於這裏。顏君陶在大家開始尋找的時候,已經和容兮遂帶著有螺飛到了空中。帶著有螺飛到了空中。


    他表示小姑娘想象力還挺豐富。第一回他確實是靠運氣,但第二回是因為已經認得那門了,再怎麽變也不可能出錯。


    “……你知道那裏麵一共有多少扇嗎?又有多少相似的嗎?”有螺聽後更喪了。


    顏君陶說他記住了門長什麽樣,比顏君陶隻是運氣好,更讓有螺覺得被打擊到了。


    容兮遂倒是理所當然地想著,我們君陶就是這麽厲害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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