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山上,七寶樹下。


    八株七寶之樹,“登丘陵而盼八方,覽參辰而見日月”,維持著不遠不近、仿佛隨時觸手可及、實則很難抵達的距離,在大羅天內肆意生長。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鬱鬱蔥蔥,枝葉婆娑,又如來自遠古的巨人,穿著褐色的仙袍,撐一柄綠絨紙傘,挺拔地站在陽光下,眺望著先後天的八方。


    趙掌門的神魂感覺耳邊好像再一次響起了心心脆甜如紅果的聲音。


    “先天八方就是,乾南,坤北,離東,坎西,兌東南,呃……兌、兌東南,不對不對,是兌西嗎?”兌東南之後是什麽,心心總是背不下來,還很容易背串,每每背到最後,總會以快要急哭了收場。


    周易八卦學得最好的三師弟,便會不厭其煩、一遍遍地回答心心:“小師叔,兌東南是對的,兌西是後天八方。”


    “哦哦。”心心忙不迭的點頭,然後就會要哭不哭地對趙掌門說,“阿寶,周易八卦太難了qaq。”


    如今,趙掌門臨風而立,羽扇綸巾,站在掌離東、離西兩位的寶樹上,看著從最中心穿越而過、頂天立地的建木,隻是一截粗壯的樹枝,看不清楚原貌。隻知道建木由於在世界中心的中心,當陽光照下來的時候,竟會一點影子都沒有。


    他的耳邊好像再一次聽到心心把話補全:“太難了,不學了。”


    這不是心心的聲音,而來自現實。


    趙掌門低頭往樹下一看,果然坐在蒲團上的顏君陶又在耍賴,消極怠工,不肯修煉了。趙掌門忍不住笑了一聲,今天的陶陶也特別可愛呢!


    顏君陶仰頭,正對上了藏在樹影斑駁裏的趙掌門的眼,他更加不願意學習了,拍了拍容兮遂,理所當然地張手要抱:“送我上去。”


    容兮遂立刻像是領到了什麽天大的好事似的,生怕別人和他搶,動作迅猛又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顏君陶,把他送到了樹上。


    顏君陶自從來到大羅天之後,就愈發地懶散了,活像一個連走路都需要人抱著的巨型寶寶。沒辦法,因為他終於明白了大羅天這個地方的邪門,隻要他一動用靈力,那些烏烏泱泱的靈力就會帶著打死不回頭的態度離他而去,留下的是爭先恐後恨不能擠破腦袋的仙力填充進來。


    所謂渡劫期,從理論上講就是一個超越“真我”,誕生“超我”的過程,最大化地增強自己的神識,強大到能夠取代天道對“我”的操縱。


    掙脫了天道的束縛,就迎來了無情的無上大道,自此天高海闊,自由馳騁。


    這也就是凡與仙的區別了。


    說得再簡單點就是,人是**,修士是靈體,仙人仙體。**和靈體受到天道的牽製,隻要強大到超過天道,就可以進入更加自由的天道管轄,轉換成能量巨大、是過去數百倍上千倍的仙體。


    修士在渡劫時被雷劈,這既是磨難,也是獎勵,能夠幫助修士打破靈體,重塑仙體。


    而沒有通過飛升,走了通天之路渠道上天的修士,就隻能靠自己了。到了上界後,他們要麵臨的第一個難關就是想辦法把靈體轉換成仙體。


    那是哪怕在仙氣濃鬱的環境裏,也未必會成功的事情。畢竟修士已經習慣了靈體、習慣了靈力在體內的運轉方式,乍然強迫自己改變,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得了的。據說最長的轉換記錄是一百二十年。顏君陶發自真心地希望他能在這件事上超過這個記錄。


    但是偏偏糟心的是,顏君陶沒有直接前往上界,而是先到了大羅天。


    大羅天類似於一個靈力和仙力共存、互相轉化的中轉站。再有顏君陶特殊的先天靈體作用,會無限加快他的轉化。顏君陶的先天靈體十分特殊,特殊就特殊在,它是可以晉級的。在修真界是先天的太極靈體,到了上界仙國就會變成先天的兩儀道體……以此類推。


    這種轉化是無法逆轉,又阻止不了的。顏君陶能做的就是拖延一二,打死不再浪費少一點就是一點的靈力。任何會消耗靈力的事情他都不會做。


    換言之,容兮遂就成為了顏君陶的代步工具。


    本來是巨鯨寶寶的,但巨鯨寶寶也不能一直和顏君陶待在大羅天,它還有它的族群。在玩夠了之後,巨鯨寶寶就進化出了十分獨特的神通,可以變化出銀色的水域,隻要有水的地方,就可以讓它自由來往於下界和大羅天。


    這樣的神通是福是禍,如今誰也說不準,顏君陶隻能一遍遍地對巨鯨寶寶強調,除了本族群的巨鯨,絕對不能把這樣的神通展露人前。


    巨鯨寶寶回去之後,容兮遂就迎來了“修生巔峰”,每天抱著顏君陶滿大羅天地到處亂晃,兩個人不知道玩得有多開心、多滿足。


    可惜,他們始終隻能在離東、離西兩位的這一株寶樹附近活動,看山跑死馬似的,永遠隻能看著其他寶樹卻沒有辦法前往。無法知道其他地方到底有什麽,是否也有其他界的人能夠僥幸來到這裏,又或者是否有仙人可以從上界到大羅天來修煉。


    整個世界,仿佛隻有他們兩個人,還有一隻雞,和一抹神魂。


    夢口時夜再一次腦子糊塗掉了,不管白天黑夜,想起來了,就非要單腳立於七寶樹之上,仰著脖子打鳴,吵就算了,還要讓全天下的雞跟著它一起叫。想當然的,並沒有雞響應,因為下界的雞根本聽不見。隻有趙掌門會哄著它,站在樹上隨它一起學雞叫。


    今日份的雞叫已經完事了,夢口時夜直接單腳跳著就睡著了,它的老年癡呆表現在方方麵麵,丟三落四、忘記說話隻是其中的表象之一,如今又有了隨時隨地睡著,以及……


    每天顏君陶一睜開眼,手上就會多出來一枚金燦燦的少陰金雞蛋,無法孵化,就是一個財產的累積。


    趙掌門隻能哭笑不得地給顏君陶解釋了一下。


    當天衍宗一夜暴富之後,心心小師叔作為掌門的師叔,其實也是有不少人巴結的,每逢佳節他就能收到無數的天材地寶。


    心心不懂這些,趙掌門就替他收了起來。


    二師弟有次無意中逗心心說,大人最大的騙局就是說“我給你把壓歲錢收起來攢著”。誰也沒想到心心就會當真了,自動理解為其實趙掌門現在還是好窮好窮的,就偷偷和夢口時夜商量,每天攢一個金雞蛋,等攢夠了一大堆好給趙掌門一個驚喜。


    然後,等出門去參加一個十分重要的法會的趙掌門回來的時候,他就迎來了一座金蛋山。


    “後來呢?”顏君陶還蠻喜歡聽趙掌門講這些過去的故事,總會讓他覺得心裏很暖,帶著一種心癢難耐的開心,最重要的是,可以打發漫長又無聊的等待時間。


    “後來當然是一再和心心保證,我們真的不缺錢了。”順便教訓夢口時夜,不可以這麽哄著心心來胡鬧,真當自己是神仙雞嗎?想下多少金蛋就下多少金蛋?


    當然,事實證明了,夢口時夜還真特麽是一隻來自上界的神仙雞。


    聊了沒一會兒,下界陸掌門的“奪命”難香就再一次點燃,在一片煙霧繚繞後,通過鏡麵猶如星光一般的銅鏡,顏君陶等人再一次和下界聯係上了。


    陸掌門一看後麵那大樹的背景就知道顏君陶又沒修煉了,整個人都要愁死了。


    這麽好的修煉機緣就放在顏君陶眼前,他不抓緊時間、充分利用也就罷了,畢竟還是要勞逸結合的,但這都“休息”多少次了?有次顏君陶甚至出工不出力,坐著坐著就給睡過去!這麽明晃晃地浪費,就有點天理難容了吧?!


    難道就隻有他一個人這麽想嗎?


    事實證明,還真就隻有陸掌門一個人這麽想。


    不管是接到通知,上了天衍宗的顏夫人和顏老爺,還是就在大羅天的趙掌門和容兮遂,都覺得顏君陶這樣挺好,無憂無慮,道法自然。


    顏夫人和顏老爺的邏輯是:“我兒一定是修煉得太累了,才會休息的!”至於為什麽次次見麵都在休息,做什麽能累到這種程度,他們是不會去考慮的。而且,他們兒子不努力,修為也在“唰唰”地往上漲,可厲害了,好嗎?!


    趙掌門則笑得別提多開心地說:“小孩子嘛,當然是以吃喝玩樂為主。”


    心心當年就是太聽話了,一點在蜜罐裏長大的孩子該有的任性和驕縱沒有,這怎麽可以呢?看看其他九星宗門的紈絝二代們都是怎麽養的?怎麽做的?不求顏君陶這輩子都能夠比照著那些蠹蟲來吧,但至少趙掌門覺得顏君陶是該有他自己的脾氣的,這樣養出來才有成就感啊!“怎麽了?我慣的!”是趙掌門當年最想說的話,可惜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容兮遂……根本不用問,因為顏君陶做什麽在他這裏都是對的。


    最重要的是,容兮遂還沒有從他竟然真的衝破了下界對他的桎梏裏緩過神來。雖然如今隻是在大羅天,還不算是徹底到了上界,但卻足已讓容兮遂驚喜。


    沒有人會喜歡一直待在下界,哪怕他可以在下界稱王稱霸,注定了不會有人能夠打敗他。


    “說起來,為什麽沒有人能打敗你?”顏君陶好奇道,他最近好像對所有事情都充滿了好奇,問問題上了癮。


    在斷了和陸掌門的聯係後,容兮遂終於決定不再閃爍其詞,他帶著顏君陶坐在七寶樹的樹枝上,一起在空中晃著腿,看著遠處的建木與陽光。容兮遂問顏君陶:“你知道上古嗎?”


    “大概知道一點。”顏君陶很謙虛地回答道。他何止是知道,還見過幾乎所有在上古就成了聖的聖人,“盤古大神開天辟地,化身四海,創造萬物。混沌之氣交融,誕下了最早的種種瑞獸,上古不紀年,人人都仿佛可以活到地老天荒。”


    當然,事實證明了並不可以。


    天地有量劫,不是一開始就存在的,便不可能一直存在下去。除了成聖的先天之物,其他種族、大能、仙人,最終都會在量劫中身死道消。


    所以,上界仙國的仙人都在追求成聖,想要與天地同壽,不死不滅。


    “其實也不是所有的先天之物都能夠開啟靈智,化身成人的,隻有極少數成功了。”最出名的就莫過於盤古的三道清氣所化的三清。但這種大佬就不是他們能夠隨隨便便討論的了,他們早已合道,無處不在,心念一動就有可能發現你在背後說他們。


    容兮遂給了顏君陶另外一個不同的上古。


    先天之物一出生就有準聖修為,但卻不是所有的天生之物都能夠成聖。他們被大道所忌憚,大部分先天之物一出生是什麽修為,到死也就隻會是什麽修為。


    顏君陶試著理解了一下:“就好比,一出生就差一點滿級,但差一點就是差一點,永遠都不可能滿級?”


    容兮遂搖搖頭:“不,是一出生就是這一片天地中最厲害的滿級,隻是再沒有辦法去另外一方天地。”


    在上界仙國稱王稱霸,卻永遠不能前往聖人之所在的大荒。


    “我和這些先天之物的情況就差不多。”容兮遂到最後也沒有交代他到底是什麽,但至少顏君陶明白了,容兮遂就屬於那種倒黴催的,一出生就能製霸整個修真界,知曉修真界萬物,卻也就隻能到此為止,努力了也不會再有絲毫寸進,這輩子隻能製霸修真界的神奇存在。


    “所以,修真界有一個這樣的你,會不會上界也有一個這樣的你?”趙掌門腦洞大開,插話進來。金色的陽光透過他半透明的身體,照亮了顏君陶,也照亮了容兮遂的半張臉,把另外一半永遠地留在了陰影裏。


    容兮遂很想斬釘截鐵地回答說“不可能”,但他轉念一想,想到了鄒屠的葬天棺,那裏曾經有一具與他一模一樣的屍體。


    那是容兮遂在窮極無聊的時候製造的自己,沒什麽目的,就是想把對方永遠地限製在鄒屠,看著他成為鄒屠最強,卻再也沒有辦法更進一步。容兮遂是不會承認那樣的人是他自己的,隻是一個打發時間的小玩意而已。他想看看對方麵對這種情況會有什麽反應,但他發現對方和他的應對方式是一樣的,沉睡,根本不想活。


    這就很無趣了,於是容兮遂在取自己的寶物時,就順便幫助對方解脫了。


    在忽想起自己的這些想法後,容兮遂忽然就不那麽確定了,上界仙國是否也有這樣一個他。製造了下界的他,來看看他會有什麽反應。


    “不管有多少個你,我隻認你是容兮遂。”顏君陶握住了容兮遂的手,那雙手還是那樣單薄、溫涼,“與我在天衍宗認識的是你,與我經曆了這一切的是你,隻有你,是我想要與之共同生活的道友。


    顏君陶是“是誰就是誰”理論堅定不移的支持者。


    在他看來上輩子和這輩子也都不能算作是同一個人,哪怕有共同的記憶,也不能算,隻是生命另類的延續。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也就更不用說是這種正主、分-身的了,正主可以擁有分-身的記憶,也可以擁有更多,但分-身就隻是分-身。


    當然,也有人覺得不管怎麽精分都是一個人。


    不好說顏君陶的想法是對的,還是別人是對的,隻能說是各花入各眼吧,顏君陶不會強迫別人接受他的想法,但他也會堅定自己,不想被強迫接受別人的想法。


    容兮遂對此當然是很開心啊,他想成為顏君陶的獨一無二。


    不管上界有沒有另外一個他,都靠邊站吧!


    轉眼,四年時間就過去了。顏君陶六十歲了,一個甲子,與他曾經做過的那個飛升夢,一模一樣。


    在大羅天的這些日子,顏君陶幾乎沒有浪費一天時間,全部都用來研究他該帶上誰一起通過通天之路去往上界了。


    趙掌門表示:“你想帶多少,就帶多少。”


    畢竟這就是心心當年的心願啊——大家一起飛升,這輩子的顏君陶也剛好有這樣的願望,那人是必須成全的。趙掌門這麽多年就是在為此而準備、努力。


    “真的不會給你惹麻煩嗎?”顏君陶狐疑地看著趙掌門。


    “當然有麻煩啊。”趙掌門並不打算瞞著顏君陶,他自信地叉腰,感覺自己特別牛逼,“你以為我飛升之後,為什麽算是半脫離了天衍仙宗呢?”


    哪怕當年下令絕地天通的已經不是如今這一任的中央天帝,但上界始終沒有重新恢複通天之路,就已經代表了仙界的一種態度。


    隻是趙掌門並不介意打破這種潛規則而已。


    “我雖然沒有繼承多少上界的記憶,但相信我,我一定會安排好一切的,不要小看你的那些師侄啊,他們在上麵可是很厲害的。”


    趙掌門當年撿了不少天才,一起窮得同吃過一根糖葫蘆,也一起富到整個一輩人都飛升天界,差點讓下界的天衍宗再一次斷層。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會形成怎麽樣一股龐大的力量,幾乎是可以想象的,當他們擰在一起,想要做成一件事的時候,哪怕是中央天帝也要給幾分薄麵。


    不過,機會大概也就隻有這一次,中央天帝可以對他們一次的“偷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是沒完沒了,那就太打他的臉了。


    “所以,這個名單真的就夠了嗎?”趙掌門看著顏君陶列好的想要一起飛升的名單,總覺得有點單薄。隻有不到一頁的名單,而從上界的他傳來的消息來看,這些人連他準備的仙船的三分之一都坐不滿。


    “前前後後加起來的人,都夠咱們重新在仙界開個宗門的了。”顏君陶不太理解趙掌門的數學。


    “你想在仙界開個新宗門嗎?”趙掌門一下子就來了勁兒,雙眼放著亮光。畢竟心心當年的願望已經馬上就要實現了,他總要再給自己找個新目標,“以仙門為依托,可以先占一個小國,再圖謀一天,最終……”


    “……我不是,我沒有!”顏君陶瘋狂否認,生怕趙掌門再給他來個驚喜。


    上界仙國分為三十六天,大羅天就是其中之一,每一天之下又有不同的國,國內有仙門,等級製度比修真界還要森嚴,在這裏開疆擴土、虎口奪食,挑戰以十萬起步的老牌仙門,簡直是閑得沒事幹了。


    但……趙掌門就是閑得沒事幹啊。


    咳,說回顏君陶的名單,那上麵的人都是他通過難香親自問過的,在確定對方真的很想去上界仙國,哪怕知道也許好幾百年後仙界會出現動蕩,也想要去的堅定信念後,他才寫了上去。好比顏夫人、顏老爺,公子陽、娘子玉等顏家人也被全部包括在了其中,敬真公主自打得到這個秘密消息後,整個人都激動得不會說話了,也不和顏夫人鬧了,簡直要把她當活菩薩供著。


    顏夫人:“……”求求你了,還是和我鬥吧。


    除了自家人以外,就是天衍宗和伊耆藥宗的各一部分弟子了,天衍宗的陸掌門沒有走,因為他在下界還有他的牽絆;伊耆藥宗的薑宗主卻是開開心心地打包了龔寶寶就可以動身了,他已經把未來的賺錢藍圖全部移交給了自己的弟子,準備去賺神仙的仙石了。


    趙掌門準備的資源本來是供這麽多人修煉的三倍,如今每個人去了仙界都隻會得到更好的起點,至於以後那就要看他們自己了。


    顏君陶還曾經擔心過趙掌門的負擔問題。


    結果趙掌門的神魂表示:“這些都還是靈體,你知道下界的東西在上界有多不值錢嗎?”


    顏君陶還真的知道,不少人一夜之間就回到了赤貧,包括曾經的他,雖然後來他很快就再一次擁有了無數的資源,可是他還是忘不了在一開始連一杯仙酒都買不了的窘境。


    “所以,其實投入並不大。”修真的人又愛講究個因果循環,若這些人在仙界日後能有所發展,也不可能不回報。總體來說還是個劃算買賣。


    顏君陶這才不再深究。


    腓腓和犼都拒絕了去上界,他們更喜歡下界,因為下界有犼可以吃的龍腦,上界的龍犼就未必能夠對付了。


    巨鯨寶寶還在猶豫,女王想讓它不要放棄這個大好的機緣,但巨鯨寶寶舍不得它的族群。巨鯨也會感覺寂寞,甚至會特別地害怕寂寞。


    有螺也罕見地拒絕了飛升,他和顏君陶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但我不知道我去上麵能做什麽。”


    到時候有螺認識的就隻有一個顏君陶了,而顏君陶明顯不可能一直幫他。他也沒那麽大臉一直讓自己的弟弟幫著自己。


    有螺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所以,還是下界好,我已經決定和周魚赤她們試試了。”


    不是因為愛情,是因為寂寞。


    周魚赤很開心,不管對方因為什麽,隻要她能不變成男人就行。


    “不過,如果你有機會遇到咱們共同的爹,請幫我轉告他,他的後宮我就幫他笑納了。請一定要讓他明白,他就是個□□,除此之外,什麽都不是。”有螺很清楚自己無法幫自己的母親報仇,甚至也許她的母親都不想她報仇,他能做的就是惡心一下他們那個共同的渣爹了。


    顏君陶:“???”


    “不是,你不覺得你這種報複方式很奇怪嗎?”趙掌門忍不住插話,這種逆了種馬的後宮給他戴綠帽,確實容易讓種馬男很不爽,但,周魚赤這麽一群妹子的想法呢?


    “奇怪嗎?這是周魚赤她們提出來的啊。”有螺根本想不到這種掉節操的報複方式。


    “……好吧,你們開心就好。”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趙掌門默默退散了,他真的是越來越不懂現在的年輕人了。


    顏君陶六十歲生日的這天,夢口時夜罕見地再一次恢複了神智,很努力地想要繼續維持自己成熟型男的正經雞設。它和趙掌門力所能及地張羅著顏君陶過了個生日,在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了他們的大羅天,一塵不染,仙氣浩渺。


    他們從白天笑鬧到了夜晚,大羅天也是有日月星辰的轉換的。


    夢口時夜看著天上圓圓的月亮,感慨道:“也不知道重塑通天之路要多久,在這裏好無聊啊!”


    但顏君陶卻覺得一點都不耽誤,特別開心,他巴不得這樣呢。


    “還是你心態好。”夢口時夜老懷欣慰地用翅膀拍了拍顏君陶,然後,它就暈暈乎乎地道,“是我喝醉了,還是我怎麽感覺月亮在動?”


    顏君陶跟著抬頭,月亮確實在動!


    震顫著,晃動著,以一種讓人眼暈的方式,帶動了整個大羅天。有磅礴的仙氣匯聚成光芒,從建木那邊起,直至月亮。這讓顏君陶意識到,原來這個無垠的大羅天真的還有其他人,隻是距離太過遙遠、遠到了他們甚至看不到彼此。


    “這不會是通天之路要修好了吧?”趙掌門抬手,站在所有人眼前,想要擋住颶風。


    夢口時夜上躥下跳,和趙掌門就像是一對說相聲的損友:“你在搞笑嗎?這才幾年,通天之路怎麽可能這麽容易打通。與其做這個美夢,還不如做夢夢到陶陶這個不努力修煉的小蠢貨,能立地飛升呢。”


    “呢”字還沒有被夢口時夜徹底說完,顏君陶就感覺自己的身上那種再也壓抑不住的感覺再一次洶湧而來。


    仙力強烈地衝刷著他的身體,讓他不自覺地一點點飛了起來,連容兮遂都再控製不住。星光熠熠、銀河迢迢的大羅天內,顏君陶成為了比月光還要耀眼的存在。顏君陶根本沒有辦法阻止他的身體從靈體到仙體的轉換。


    一個悲哀的事實,他這輩子混吃等死,卻也許真的要比上輩子勤奮努力地更早飛升了。


    而在大羅天甚至是連雷劫都不用渡的,七寶之樹溫柔地用枝丫包裹住了顏君陶,為他免去了雷劫之苦。


    在重塑仙體時,大桃樹這條通天之路也徹底再次打開,並呼應了最中間的建木,像纓帶飛練一般纏綿不斷的樹葉,讓顏君陶終於想起來他在哪裏見過這建木,那根本就是天衍宗他洞府門口的那一株細樹啊!就是容兮遂一開始愛站著等他的那個!


    或者說,顏君陶洞府門口的細樹其實是建木的一部分,在日積月累的相處中,兩人培養出了不錯的感情。在最後一刻,建木遠遠地伸長了自己的樹枝,輕易破了顏君陶和容兮遂之前怎麽也無法到達的距離,從中心來到顏君陶眼前,把一顆包羅萬象的彩色果實送到了顏君陶嘴邊。顏君陶死死地閉著嘴巴,比他當年拒絕喝充滿了藥味的玉髓時還要倔強。


    但建木卻比顏夫人還要有本事,那彩色如玉的果實,隻是輕輕碰到了顏君陶的唇,就直接化入顏君陶的口中,根本不給他一丁點反悔的機會。


    然後,顏君陶就感覺到自己直接衝破天仙、真仙、玄仙的枷鎖,充沛的仙力,停在了金仙的階段。一般的修者肯定承受不住這樣的“恩澤”。但顏君陶不一樣啊,他特殊的先天靈體不僅能夠升級,還可以隨著修為的提升而進化。


    一飛升,就是金仙入門的顏君陶:“……”_(:3)∠)_


    趙掌門:“……說好的很難呢?!”飛升、通天之路,都特麽都一氣嗬成了!


    夢口時夜:“……”我怎麽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啊!!!


    ***


    小羅天內。


    一身雍容紫袍的道主,緩緩從打坐入定中睜開了一雙漆黑如潭的黑眸,麵冠如玉,青雲出岫。他勾唇,輕吐出了二字:“有趣。”


    仙宮之內,兩排朱紅色的漆壁圓柱下,站滿了俯首帖耳、隨時準備上前服侍的妖仙。大殿之上這麽多人,卻依舊安靜仿若萬年不化的冰川,不要說無人敢問了,甚至沒有人敢好奇,這“有趣”二字代表了什麽。


    道主端坐於仙台之上,心念一轉,就看到了突兀出現在自己眼前的萬法仙尊。


    萬法仙尊是個妖妖嬈嬈的男人,一身緋衣,似笑非笑地依在雕龍畫鳳的玉榻之上,好像渾身軟的沒有一塊骨頭。他對道主道:“你竟然難得醒了。”


    仙宮之內已經在這一息間就沒了人,隻留下道主與萬法仙尊的仙影。


    “你來幹什麽?”道主皺眉,他實在是對萬法仙尊喜歡不起來。事實上,萬法仙尊也不喜歡他,天知道他們為什麽要互相忍耐彼此到現在。甚至在外人看來他們還是不錯的朋友。


    “我的蟠桃宴又要開始了,你來嗎?”萬法仙尊是個神奇的男人,這輩子最崇拜的偶像是已經仙去不知道多少萬年的西王母,特別熱衷於效仿西王母生前的一切。好比,蟠桃宴啊什麽的,哪怕他很清楚很多傳說都是假的。


    道主沒開口,隻是嗤笑地看了一眼對方,好像在說你在癡心妄想什麽?


    “仙人是長生不老,可不是長生不死。我這是好意噢。”萬法仙尊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心思,竟然沒有翻臉,反而繼續遊說。仙人也會死亡,需要曆千年、萬年的量劫,吃了蟠桃就可以抵消一次,哪怕是道主,能夠省一回事,何樂不為呢?


    萬法仙尊還表示,他這次不僅邀請了道主,連宴請了各方天帝,沒有一個敢不給麵子陪他玩。


    道主挑眉,玩味一笑:“哦?可我就是不想給你麵子啊,怎麽辦?”


    萬法仙尊:“……”他果然對這個男人喜歡不起來啊啊啊,要不是為了看戲,他才不會如此忍耐呢,他難免有點心浮氣躁道,“我最近掐指一算,發覺你即將紅鸞心動,鐵樹開花,特來恭喜一下。你就不想知道是誰嗎?”


    萬法仙尊和西王母最大的區別是,西王母很喜歡在傳說裏充當棒打鴛鴦的角色,而萬法仙尊號稱是“萬世神媒”。


    說得簡單點就是特別熱愛給別人介紹對象。


    道主都懶得去問他這種詭異的愛好是從哪裏來的,但道主也必須承認,萬法仙尊在這方麵算得是很準的,他已經不知道一手促成了多少對了。


    “說真的,我不想。”道主拆台道。


    “……”


    “因為我已經知道了。”道主“看”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小羅天就在大羅天之內,是個超然物外,不摻和仙界三十六天任何紛爭的地方,道主一直居住於此,很少出關。


    這一回醒來,還是因為他感受到了竟然有人大膽在他的大羅天內飛升。


    再一看,更是不得了。


    “你那個下界的分-身竟然想辦法回來了?”萬法仙尊一算,就已經明白了始末,怪不得呢,有趣,真有趣,“還找到了一個喜歡的人?”


    趙掌門說對了,上界也有一個容兮遂,隻不過已經很多年不曾有人叫過他的名字了,大家隻會叫他“道主”、“小羅天的那位”、“離聖人最近的存在”等。不過這位已經離聖人最近了幾十萬年了,無數比他小的小輩都飛升了大荒,隻有他還是上界第一人。


    本來按理來說,容兮遂哪怕通過通天之路,也是絕對不可能到上界仙國的,可是大羅天卻是變數最多的地方。更不用說還有顏君陶這個能夠化一切不可能為可能的人。


    萬法仙尊挑眉:“你竟然還沒殺了容兮遂,不會是因為你也喜歡上了這位不知名的小朋友吧?”


    “喜歡?怎麽可能?”喜歡是不可能喜歡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道主極端自信,他確實是因為顏君陶而決定暫時先不處理了這個飛升的自己,因為他找了更有趣的事情,“但是逗弄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


    “你做了什麽?”


    “這就不需要你來管了。”


    道主揮袖一抹,萬法仙尊就徹底消失在了他的眼前。與之相對的,是大殿之內,出現了一具被花海星辰拱衛的青年。濯濯如春月柳,蒙蒙如隱山玉,恭美姿儀,漸出光明。他身上隻隨性地披了一件薄如蟬翼的法衣,就已讓人根本移不開眼睛。


    沒想到那玉童一樣的人物,長大後會是這般清冷如畫的容貌。


    但這個時候的道主對於顏君陶也隻是有一抹驚豔,而不會有更多的想法。他當著自己分-身的麵,擄來了顏君陶,隻是為了玩遊戲罷了。他繼續按照計劃,抬手撫過顏君陶光潔的額頭,抹消了他有關於下界的所有記憶。


    然後,道主便輕輕地喚醒了顏君陶。


    在顏君陶茫然地清醒於一片花海,猶如慢動作一般睜開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時,道主怔愣在了原地。那是一雙該怎麽樣才能夠形容的眼睛呢?大概就是那句“裝了整個星辰大海”吧。明眸皓齒,霞姿月韻,不需任何言語,就已令道主沉寂多年的心再一次強烈地跳動了,有一句成語很好的形容了他此時此刻的想法——一見鍾情,如是而已。


    道主好像聽到了自己被“啪啪”打臉的聲音。


    喜歡是不可能喜歡的,一輩子都不可能喜歡。


    他隻是,愛上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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