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路跟著顏君陶和筆耕輟到了他們所在的院子,白磚青瓦馬頭牆,柳樹的一梢出牆而來,透著詩意。這裏離少年將被打的地方不遠,沒幾步路,顏君陶也就懶得飛來飛去了,少年勉強能夠跟上,卻走的很是艱難。


    顏君陶沒有刻意放慢腳步,卻也沒有特別加快,該怎麽走就怎麽走。心中隻有一縷詫異,沒想到那少年竟然真的可以堅持跟到這裏。


    這附近的一排小院都住滿了龍族,此時雖然沒有一隻頭龍在家,但霸道的龍氣卻十分濃鬱,不要說靠近了,遠遠的看著就想要跪拜。可少年卻始終沒有彎下自己的脊梁,好像完全不受影響。


    少年追到了小院門口,並不進門,卻也沒有離開,隻沉默的選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緩慢的坐了下來,蜷縮著,顫抖著,他還小心翼翼的沒有去靠近雪白的牆麵,生怕自己身上的泥點弄髒了這一方天地。他就這樣坐在這裏,實在是疼的厲害了,才會小聲的倒吸幾口涼氣,仿佛聲音稍微大點都怕給人造成困擾。


    麵對這樣的情景,最先動了惻隱之心的……不是顏君陶,而是修了無情道的筆耕輟。


    這個看上去又高又壯的硬漢,有一顆比誰都柔軟的心腸,要不然也不會把不能說話也不知道來曆的顏君陶當做弟弟。顏君陶對此不支持也不反對,他們已經幫少年趕走了惡魔,剩下的就要靠少年自己了,顏君陶不主張什麽送佛送到西,但筆耕輟願意的話,顏君陶倒也不會白做惡人。


    少年蜷在角落裏低著頭,隻能看到一雙黑靴緩慢靠近,映入眼簾。不等他抬頭,就聽到剛剛幫他嗬退魔族的聲音從他的頭頂響起:“你去河邊喝點神瀵,就不會感覺到餓了,傷口也會好的快些。這裏的居民很友好,不會阻止你的。”


    少年小幅度的點了點頭,這些他還是知道的,要不然他根本不會往終北國的方向跑,這裏是他最後的生機。


    說完這些,筆耕輟就打算走了。


    一直在努力醞釀,想克服疼痛和筆耕輟說話的少年,一見那黑靴要離開,這才急了。再顧不上什麽,用仿佛被燒過的砂布嗓子道:“謝謝。”


    筆耕輟其實也不太想和這些上古之人產生太多交集,一來是怕未來分別時舍不得,二來也是怕自己一不小心改變了不該改變的曆史。他已經仁至義盡,對方知道感謝,這樣就足夠了,他連頭都沒回。隻是又多嘴提醒了一句:“龍族快回來了,他們的脾氣可不算好。”


    “你,也是,龍族嗎?”


    筆耕輟搖搖頭,他不是。


    “那你是,什麽呢?”少年不知道為什麽會如此執著,明明嗓子已經疼的不行,還要聲嘶力竭用最大的聲音問筆耕輟。


    筆耕輟沒有回複,而是直接回了院裏,大門悄無聲息的關上,隔絕了牆裏牆外。無情道不是沒有情,而是有了就像沒有一樣,不會被感情阻礙自己的理性。好比此時此景,麵對那樣的少年,筆耕輟就可以做到不受影響,該怎麽樣怎麽樣,因為他已經做到了他的力所能及。


    少年重新垂下頭,縮回了角落,縮了很久,好像在思考,又或者是在掙紮。


    最終,少年好不容易才選擇了慢慢爬起,中間還曾因為雙手無力摔了一次,可他就像是摔的不是自己一樣,毫無知覺,連眉頭都沒皺的就又重新嚐試了一遍,不算特別穩當的站了起來。他打晃了一下,這才舉步維艱的走到了院子門口,放下了一個瓦罐一樣的東西,又朝筆耕輟剛剛離開的地方拜了拜,然後才一步一蹭、一瘸一拐的離開了。


    隱去身形站在院子門口的筆耕輟很欣慰的發現,少年走的方向是去前往離這裏最近的河水支流的。


    筆耕輟拿回了少年放下的瓦罐,去給顏君陶看。


    【這裏麵是什麽?】顏君陶總能把自己的好奇心保持在一個適度的區間。


    “打開看看吧。”筆耕輟剛剛沒有出現,不是他貪圖少年這點東西,而是不想打破一個少年最後的自尊。這大概是少年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他決定把它留下當感謝,如果筆耕輟拒絕了,還真不好說少年會怎麽想。


    瓦罐能夠隔絕氣息,打開之後才能感受到裏麵的暖意與勃勃生機,那裏有一顆蛋,青色的、光滑的蛋。


    筆耕輟認不出那是什麽,顏君陶卻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一顆龍蛋。和上輩子他生母陶清音給他的一模一樣,那個是顏君陶當年破殼而出時留下的殘片重新拚接而成的。


    是的,顏君陶是卵生。


    按理來說,顏君陶的但蛋殼應該是被醫師臨所掌握的,也不知道怎麽才輾轉到了陶清音手上。後來陶清音借此和顏君陶敘母子之情,又物歸原主,把蛋殼重新送到了顏君陶的手上。龍族身上都是寶,蛋殼也不例外,但顏君陶卻沒想過要用,他隻是想得到。


    這輩子顏君陶對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個“房子”已經沒什麽執念和感情了,因為他意識到,曾經為他遮風擋雨的不是那小小的蛋殼,而是醫師臨,他的親哥。


    “這是龍蛋?這麽小?”筆耕輟不可思議的把那顆也就和他巴掌差不多大的龍蛋拿了起來,在眼光下打量著那顆不透明的青色龍蛋,大小與鴨蛋無異。筆耕輟的動作帶著一些正常人都會有的小心,畢竟這可是一條正在孕育的生命。


    世人幾乎沒可能見過真正的龍蛋,他們隻能靠著臆想,猜測龍蛋怎麽也應該比鴕鳥蛋大,得雙手抱著的那種。


    但真正的情況卻是龍蛋就鴨蛋這麽大,特別具有欺騙性,這也是龍族在子嗣稀少的情況下進化而來的一種生物自保的本能。偷蛋賊絕對想不到,長大後那麽威武的龍,小時候會住在這麽小的蛋裏。


    顏君陶也是如此,若沒有醫師臨,他不是死胎的話,他出生時就會和小蛇似的,隻有一小條。


    當然,有了醫師臨,顏君陶不再是個死胎,相反他被借腹生子,像個人一樣成了胎生。


    “那個少年怎麽會有龍蛋?”說真的,筆耕輟有點後悔剛剛沒有仔細問清楚了。在這個年代,一個外族擁有一顆龍蛋,這罪過可太大了。當然,要是魔族偷蛋,少年保護下來了,那就是另外一種說法了。


    可那少年怎麽看也不像是能夠保護下一顆龍蛋的類型,最重要的是,當他問筆耕輟“你是龍族嗎”時,筆耕輟的回答是他不是。


    在明知道筆耕輟不是龍族的情況下,給了筆耕輟一顆龍蛋……


    【找他來問問,不就知道了?】顏君陶想的就沒那麽複雜了,既然好奇,那就問嘛,實在問不出來,還可以搜索記憶空間。


    結果不等他們問,少年已經主動重新送上了門。


    少年跑的氣喘籲籲,但精神頭明顯已經好了一些,看來是喝了水,飽了腹,又重新有力氣了。可以看出他不隻滿足了口腹之欲,還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狼狽的外表,雖然依舊不太習慣被人看見自己,傷口還掛在臉上,但他已經很努力了。


    傷口也沒有一開始那麽疼了,他身上的水滴還沒有幹,在拍門時很不好意思的留下了一二水漬。


    少年去而又返的意圖,就是想要回自己的瓦罐。


    顏君陶和筆耕輟互看了眼彼此,心目中更加覺得事有蹊蹺。不過他們先假裝了他們並沒有來得及打開瓦罐,隻是好像不經意的問:“那瓦罐裏有什麽?”


    少年低著頭,始終不太習慣於人對視,他隻是猶猶豫豫的踟躕道:“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祖傳的。我本來想送給你們當做謝禮,可是後來想了想又覺得這樣不合適。那對於我來說很有意義,對於你們應該就不值錢了。我以後肯定會賠給你們更貴更好的!”


    少年在撒謊,他知道裏麵有什麽,一開始想交給筆耕輟,隻是如今又後悔了!


    顏君陶在空中寫著金字:【但你已經給我了。】


    少年不得不抬頭看字,卻露出了一臉茫然——他不認字。在這個年代,真正認字的屬於少數,龍鳳還有一些魔族。其他人普遍受教育程度都不高。


    顏君陶有些泄氣,隻能把場合交還給筆耕輟。


    筆耕輟正在仔仔細細的打量少年,真的是越看越像人族,不是那種很徹底的人,但至少他有進化成人類的可能。


    “你是……魔族的混血?”筆耕輟這樣猜測道。


    少年對此好像有點自卑,他再一次縮回了頭,輕輕的點了點。他是最奇怪的魔族,沒有角,也沒有尾巴,出生的時候甚至沒有任何仙力。幸好能夠修煉,要不然就真的要被欺負到死了。


    沒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誰,他就這麽在魔族內瞎混著長大了,備受欺淩,但頑強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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