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山不算是一座特別出名的仙山,但附近基本也是百裏無人的狀態。哪怕燭龍經常被人低估,但畢竟還有“遠古大能”這種很能唬人的響當當的名頭放在那裏,大家的心中多少還是會懷揣著一些“萬一呢”的小心與敬畏,輕易不會去打擾。


    甚至在即將靠近鍾山的地方,還立著一個醒目的牌子:內有惡龍,小心被咬。


    顏君陶:“……”


    燭龍這得多好的脾氣才沒有把立牌子的人在千裏之外就給劈死了?


    以及,是的,像燭龍這種神乎其技的遠古大佬,有時候殺人都不需要當著麵,隻要心念一動,就可以輕易取其首級了。這是顏君陶和容兮遂確認過的,雖然費事了一點,但隻要想,容兮遂也能做到這點。想開燭龍也可以,他隻是懶得這麽做。


    以鍾山為軸心的附近天空始終一片黑暗,這很明顯的是在說燭龍還在淺眠。


    “我們是不是應該等天亮了再來?”顏君陶自我代入了一下,若有人擾他美夢,他一定不會有多麽好的脾氣接待對方。


    “你要是願意等個千百年的,我也沒有問題啊。”亭晚如是說。


    對於壽命沒有上限的物種來說,它們平時真的是太無聊了,要麽像混元聖人那樣沒事幹就挑起個事端來解悶,要麽就隻有像樸父夫妻那樣用睡眠來打發時間了。連容兮遂在下界的時候都經常半夢半醒,因為這樣是讓他們感覺到時間真的在流逝的唯一辦法。


    幾人一邊說著,一邊已經鍾近到了鍾山腳下。


    巨鯨少年鳴叫了一聲,它有點害怕。


    遠遠的看去,這鍾山既無陡峭,也無秀麗,整座山的形狀是那種很詭異的一圈一圈的纏繞在一起的樣子,說不上來像什麽,反正很特別就是了。


    聯想到當年差點把筆耕輟誤認為是一座山的經曆,顏君陶忍不住道:“這一圈一圈的不會就是燭龍長達千裏的尾巴吧?”


    不等容兮遂和亭晚回答,就有另外一個聲音插入了進來。


    “是的,這是我的尾巴。”那聲音低沉又動聽,仿佛從天邊而來,又仿佛就近在耳邊,帶著輕輕滑過心間的溫柔與震顫,還有一些驚喜,“已經很多年沒有遇到過能夠一眼就把我認出來的小朋友了,我很喜歡你。你叫什麽?”


    “我叫顏君陶,是……”


    “人類。”燭龍不虧是來自遠古的老牌大神,並不會犯其他人誤認龍壓的低級錯誤,他一邊說話,一邊露出了自己的臉,燭龍真的不是龍,他更類似於上身是人、下-身是蛇的女媧,隻不過尾巴特別的長,長的和人類的上身完全不成比例,他笑眯眯的對顏君陶直白道,“我一直很喜歡人族,因為你們用那麽微小的體型,做出了很多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好比如今已經彌漫遍地的生育率,龍鳳大概早在心裏嫉妒死了。


    顏君陶因為被承認人類的身份而感到了發自肺腑的開心,也明白了燭龍在沒有被認錯時為什麽會這麽積極搭話了。


    因為這感覺確實不賴,沒有人喜歡被認錯。


    當燭龍睜開眼出現時,整個世界都亮了。


    “讓我看看,兩個人類,一個……”連燭龍在看見容兮遂的時候都卡住了,他有一張眉清目秀的臉,如今那上麵寫滿了困惑與不可思議,他瞪大眼睛問容兮遂,“你是什麽?”


    “我當然是人。”容兮遂皺眉,感覺到了被冒犯,他還不確定顏君陶對跨越物種的戀愛是什麽想法,並不想以這種形式被迫“出櫃”。


    “不,你不是。”燭龍很篤定,雖然他也沒搞清楚容兮遂是什麽,但不會有人類擁有容兮遂體內那樣澎湃的力量倒是肯定的。


    “世間百態,滄海桑田,你怎麽能用老眼光看待新事物呢?”容兮遂很會詭辯。


    人類的優點自然不可能隻有一個能生,還有他們的智慧,他們的堅韌,以及一切環境都可以適應的可塑性。當然,創造力更是天馬行空到了不可思議。人類變成什麽樣,都確實不應該意外,也沒有辦法猜到。


    燭龍又忍不住多看了容兮遂幾眼,總覺得容兮遂其實是有些眼熟的,隻不過他說不上來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而已,畢竟他認識的好基友們早已經於天地融為一體了。


    燭龍也是真的好脾氣,從容兮遂這麽對他說話,他都沒有發火裏就能夠看出來。


    這同時也是亭晚有底氣借來照亮九重泉壤的原因,因為燭龍真的很好說話,隻不過一般人不知道。


    不過,燭龍在好脾氣的同時,也很重諾,他當年答應過龍族的廩君,輕易不會再借出自己的照明之力。亭晚也沒準備要那個,一是他們之中沒有誰能夠承受的住燭龍的力量,隻有容兮遂可以,但燭龍未必會放心容兮遂;二是亭晚有更好的主意。


    還是由一看就很容易讓人信任的顏君陶開口:“尊敬的燭龍大人,我能和您借一樣東西嗎?”


    “你想借什麽?”


    “您的蠟燭。”


    傳言中,燭龍常年會口銜一根金簽,在長長的金簽那頭放著一盞宮燈,燈裏藏著的蠟燭,同樣擁有照亮一切的力量,但同時這蠟燭也可以驅散世間一切陰邪。


    “你想和我借蠟燭?”燭龍再一次重複了一下自己的話。


    這其實是沒什麽深意的,但很多人往往都會自己嚇自己的敗在這一關口,再不敢對燭龍提出什麽要求。但有亭晚的提前科普,顏君陶直視著燭龍的眼睛,堅定的點了點頭。燭龍如今並沒有銜著金簽,畢竟他要說話,但那蠟燭應該還是在的。


    “可以,但你需要付出代價。”和燭龍借東西,就類似於在簽訂一個契約。好借好還,再借不難。但不知道為什麽,燭龍每次說的時候都特別嚇人。


    仿佛在和魔鬼交換靈魂。


    在這一步敗退的人就更多了,因為燭龍提出來的並不是等價交換,他會故意惡狠狠的說:“你需要拿你的心愛之物來當代價。”


    不過當顏君陶把東西還回來之後,他的心愛之物也會被還給他了,其實蠻簡單的,隻不過大多數人都會誤會。


    “您覺得什麽是我的心愛之物?”


    這裏的“心愛之物”自然是由燭龍來提出,燭龍心中有一杆秤,真的有一杆,能夠衡量人世間的所有情感,誰也無法欺騙他。他閉上眼,世界就再一次變成了黑暗,許久之後,它衡量完畢,卻還是閉著眼,隻是勾起了一個笑容道:“找到了,把容兮遂留下來。”


    這讓本來已經打算把自己的本命玉戒留下來的顏君陶,直接停在了原地。他終於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人都沒有成功和燭龍做成交易了。


    因為燭龍真的很明白什麽是真正的直戳人心,哪怕顏君陶已經從亭晚口中知道,燭龍並不會傷害他的心愛之物,但顏君陶還是遲遲沒有辦法答應把容兮遂壓在這裏。


    不可能的,他真的沒有辦法點頭。


    顏君陶也有點明白為什麽不是亭晚來交易了,因為亭晚的心愛之物肯定是老板娘,甚至也許在亭晚還是龍的上一世,老板娘就已經在這裏當過一回“抵押品”了。


    “成交。”容兮遂替顏君陶答應了下來。


    顏君陶的反應也很快,立刻反駁:“我不答應!”


    燭龍始終沒有睜眼,他麵無表情,不喜不悲,像極了廟裏泥塑的神像,它從不會降下仁慈,隻靜靜等待著人們自己的冷酷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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