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景霖沒少被沈白“收監”,算下來一年少說也有兩三個月住在這邊。為了讓他住得舒心,沈白將內室裝潢風格打造得頗為複古,還斥重金從拍賣行弄回一張降香黃檀嵌琺琅太師椅——據說是某朝高官後代變賣的家傳古董——圓他國師夢。


    為使沈白放鬆戒備,景霖很是老實了幾小時,不鬧也不逃,沉靜地端坐在太師椅上。一片清削的背,挺得刀脊般薄而直,一雙桃花眼垂著,時而蹙眉時而凝神……


    “碰!”


    “胡!”


    手機屏幕花裏胡哨。


    是歡樂麻將3d版。


    興起於明朝的馬吊牌經多年變遷演化成現代麻將,兩者細節不同但規則框架相似,景霖別的學不來,這東西摸幾圈就手熟了。奈何他牌品奇差動輒打人毀物,誰也消受不起,常年跟沈白二缺二,沈白怕他無聊,就給他下了手機麻將讓他禍害網友。


    “不好意思,我又胡啦!”


    “不好意思,我又胡啦!”


    這局有個人手氣極佳,胡得一塌糊塗,呆板甜膩的電子音重複個沒完。


    “賤婢敢爾!”景霖暴怒,鬆形鶴骨一掃而空,背弓如蝦臉貼屏幕,食指“奪奪奪奪”戳出殘影。


    臭雞蛋*100、臭雞蛋*100、臭雞蛋*100……


    “你打牌太臭啦!”


    “你打牌太……”


    “你打……”


    接二連三的臭雞蛋特效將那人頭像糊得看不出本來麵目。


    暢快地出了口惡氣,景霖振一振衣擺,正襟危坐,指著那頭像怒斥:“可還敢胡本座的牌?!”


    ——遊戲並沒有語音功能,不過麵壁自嗨罷了。


    一局結束,又購入內含一千五百枚臭雞蛋的辱罵大禮包。購買完畢,賬戶餘額還夠買上千萬個臭雞蛋,小恐龍頭像旁綴著一溜五顏六色的鑽,象征各種付費功能,實用性不強,圖個尊貴。


    景霖不懂怎麽花錢,可身價也夠嚇人。這些年葉辰沒虧待過他,山海境中神獸眾多,景霖卻是元老級,不一樣的。當年葉辰還沒發跡,在山海境裏灰頭土臉地種地養豬,景霖當時恢複得也不好,神力低微,布雨範圍極窄,趕上地裏旱,莊稼全靠他一平米一平米地布雨,那哪是龍啊,那就是個移動水龍頭。這種一起打江山的元老,別管他明白糊塗,報酬必須得給到位。


    ……


    景霖打麻將打到半夜,嗓子都罵劈了,回過神時發現已是月黑風高,可以開溜了。


    長達數小時的鬥智遊戲充分鍛煉了腦子,景霖自覺萬分機靈,賊溜溜地亂瞟,腦力全開。


    惡獸為防他飛天,早已將次臥窗子封死,鋼筋石膏與牆體無異,破窗而出已不可能。


    ——想一頭撞塌牆倒不難,可動靜太大,惡獸必定聽得見。惡獸身法疾如飄風,十倍於他,唯一弱點是耐不住長途奔襲。但惡獸豢養的十幾匹圓腳馬匹匹腳力絕佳,日行千裏不在話下,他在天上飛,惡獸大可縱馬在地上追,等他力竭落地,也便萬事休矣。


    還是得走門,走出這道臥室門後,是跳窗、是走大門、走後門,全都隨他方便……若是撞上螺妖就哼它一哼,嚇它個跟頭。


    嘻。


    出大門後,悄悄潛去馬廄,將那十來匹圓腳畜生的四腳廢掉,那惡獸不會飛,又沒圓腳馬騎,一旦他跑遠了,惡獸是決計追不上的。脫身後他尋個隱蔽處,先藏它個十年八年再說。


    就這般行事。


    景霖走到臥室門前,躡手躡腳壓下門把手。


    門竟從外麵反鎖了。


    雕蟲小技。景霖冷笑,這會兒他腦子較為清醒,凡人小小機簧詭計難不倒他。


    機靈如斯!


    景霖以神力注入五指,催生出五枚龍類指甲。指甲長逾三寸,勾厲如刀,尖硬如錐,與人類的手極不相稱。


    他凝眸觀察門鎖,將左手指甲探入門把手隱蔽處的一個小洞中,使勁一摁,同時右手施柔勁將門把向外拽,隨卡榫喀噠輕響,門鎖護蓋鬆脫,露出內部機簧。


    惡獸耳朵敏銳,卡榫響動不可輕忽,景霖眸光一沉,緩緩將耳朵貼在門上。


    機靈如斯!


    約莫半炷香的工夫過去,門外並無絲毫走動聲。


    景霖放下心來,用指甲代替螺絲刀,極輕緩、極謹慎地轉動固定鎖簧的兩枚螺絲,連繡花針落地的響動怕是都比他撬鎖的響動大些,說寂靜無聲也不為過。


    兩枚螺絲釘卸下,門鎖的核心也即是斜舌暴露在外,景霖略一思索,用指甲輕輕勾住斜舌帶動勾,緩緩將它撥開,阻礙門扇開啟的力量頃刻消失,大功告成。


    機靈如斯!


    景霖亢奮地咽了咽唾沫,悄無聲息地推開門……


    次臥門正前方的走廊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單人沙發。


    枝形壁燈的光線勾勒出一道頎長身影。


    沈白姿態散淡地靠坐在沙發上,雙腿交疊,單手支頤,歪著頭。臉上沒什麽表情,唯獨瞳仁黑得駭人,直直盯著他。


    景霖:“……”


    打擾了。


    景霖一言不發,如推門時一般安靜且謹慎地關上門。


    旋上螺絲釘。


    叩好護蓋。


    從裏麵把門鎖好,灰溜溜地蜷在床上。


    ……頭皮發麻。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景霖眼白泛紅,無法安眠,盯牢了手機屏幕上的時間。


    一直等到淩晨三點,醜時與寅時交匯的時刻,這時陰氣最盛,亦是人體氣血至靜之時……用白話說,也就是人睡得最沉的時刻。


    除了他娘的失心瘋,決計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候杵在別人房門外!沒有人!


    景霖躡手躡腳地爬起來,赤足踏過地毯,踱至臥室門口,故技重施……


    ……


    娘希匹!!!


    ——險些嚇癱在門口。


    連他娘的姿勢都沒變過!!!


    ……


    景霖紅著眼圈維修門鎖,爬回床上躺好。


    這一宿,就硬是沒合眼。


    ……


    翌日。


    一大早,沈白就提溜起景霖後脖領,把人從臥室提溜到餐廳,看著他吃飽喝足,再從餐廳提溜進車裏,駕車前往公司,最後從車裏提溜進專用電梯。


    既然明知一扭頭人就要跑,也不必再妄想約法三章會起什麽效力,索性二十四小時緊盯。


    那惡獸竟半點空子也不讓他鑽!景霖蔫頭耷腦,全程老實得像個公文包,任由沈白提來拎去。


    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開啟。


    32層,沈白的辦公室。


    一些探詢的目光掃來,沈白瞬間撒手,微微偏臉,貼近景霖的耳朵,低聲道:“跟著我。”


    有凡人在場,景霖噌地端好架子,與沈白並肩穿過晨間繁亂的工作區。


    沈白打扮得極帥,170支的塔斯馬尼亞,海軍藍單排扣,適當的緊湊剪裁極顯身材。帝國領襯衫配一枚領針,精巧的金鹿角,象征純然的雄性與權勢。麵容英俊,自帶一分毒蛇般的陰鬱,餘下的便是一股令人琢磨不透的神氣。


    景霖一身上衣下裳的漢製服飾,象牙白配茶色,腰束成極細的一把,細得脆弱,垂墜的腰帶末端與褙子流雲般的袖沿皆以鬆竹紋樣繡飾,顯然是個漢服愛好者。他眼圈微紅,隱然噙淚,可神氣卻極傲慢,像哪家的小少爺叫他們老板欺負了。


    兩人乍看格格不入,卻兀自散發著一種曖昧火熱的張力,以及一種連步調、步態都隱隱合拍的極度默契。


    沈白自然地和員工們打招呼,仿佛帶身旁這人來上班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他把景霖領進辦公室,秘書恰到好處地端來一杯正散發熱氣的黃金曼特寧。


    沈白轉向景霖:“喝什麽?茶?”


    一早晨的怒氣值總算攢出個大招,景霖冷笑:“嗬,被你當個物件般提來拎去,哪還有什麽心思喝東西!?”


    秘書訝異地抬了抬眼皮。


    沈白低聲吩咐:“青城雪芽。”


    秘書忙點頭:“是。”


    沈白俯身插充電線,接上景霖的手機,盡量將嗓音放柔和:“無聊就玩麻將,我等下有個會,開完就陪你出去玩。”


    景霖神色鬱鬱地接過手機。


    兩人間的氣氛已劍拔弩張一早晨了,沈白有心緩和,溫聲逗弄道:“陪你開黑?幫你胡。”


    “笑話,本座用得著你?”景霖冷哼,奪過手機,玩了一會兒,突地麵紅耳赤,“奪奪奪奪”狂戳屏幕給牌友扔臭雞蛋。


    沈白:“……嗤。”


    這時,茶泡好了,秘書端來,放在景霖麵前的桌上。


    景霖扔完臭雞蛋,直起身,容色冷傲如仙,往秘書身上投去淡淡一瞥。


    秘書妝容豔麗,職業套裙將身姿勾勒得玲瓏有致。沈白對女人不感興趣,從來不覺得什麽,然而龍族求偶期一到,別說男女了,連物種都不大介意,看五花肉都是雙眼皮——如果不是這樣,沈白也犯不著提心吊膽怕景霖在求偶期亂跑。


    景霖這一眼瞥完,別扭地咳了咳,威嚴道:“這侍女還不錯……下去吧。”


    秘書:“……”


    腦殼有泡。


    沈白微微挑起眉毛,麵色不善。


    景霖又賊又快地瞄他一眼,見他不悅,腦子一抽,撒著歡兒作死,為使喚秘書添水,飲馬般一杯接一杯猛灌。


    一壺水見底,沈白容色越來越沉,景霖嘚瑟得抖起腿來,正要起身喊那侍女添水,忽地被人從身後一把摁住。


    “都是有夫之婦了……”沈白死死掐著他的肩,嘲弄地一笑。


    “瞧著不像,”攢了一早晨的大招放得差不多了,加上沈白這一掐更掐去半條命,景霖逐漸慫化,“那、那便算了,本、本座也不是非得要她如何……”


    沈白指尖掐得發白,恨聲道:“說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景霖:本座已廢了這圓腳馬的蹄子,休想騎馬追捕本座。


    沈白:……


    冷靜地換備胎。


    一通操作猛如虎,推門一看打擾了。


    再氣一氣就可以日了,白白再忍一下!!!


    今晚突發奇想,挨條掃了一遍評論區,把大家關心的問題總結解釋一下。


    1,景霖對沈白的秘書有意思嗎?


    沒有。


    這章改了點細節,重點強調了一下景霖對秘書不是真的有意思,just雄性看見漂亮姑娘多看兩眼加潛意識裏捎帶手氣氣老公。


    這段情節我本來覺得沒什麽大不了,沒想到評論區有幾個小夥伴反應很大,設想了假如沒有沈白看著景霖會不會真的跟秘書怎麽樣……


    我想了想,不會,他這不就是碰著美女瞎幾把多看兩眼麽hhh,他一個千年老處男他懂啥……但這個我不跟大家強,因為不必讓讀者不舒服,這是修改一點小細節就能解決的問題,並沒有偏離我的原意,我原意就是這個~隻不過細節處理得不夠到位而已,那麽就稍微修修。


    修改後的版本非常明顯地強調了景霖就是瞎鬧,沒有認真的對秘書有意思,而且他現在和白白是“敵對”關係,有在故意氣白白。(不過白白不是個沙雕,他氣歸氣,但是不傷心,因為他的智商足夠知道景霖是故意氣他,這段白白的心理描寫我沒寫,因為我覺得寫出來節奏太僵硬太拖遝,但是白白這個聰明人設肯定是心裏明鏡的,這個心疼沒問題,但真的不必特別真情實感地心疼……)


    2,景霖和宮女有一腿嗎?


    沒一腿。


    宮女是景霖嘴炮說著玩兒的,沒有跟宮女有什麽,後文本來也會再提到這個梗並且說清楚,但是既然有人介意,我也提前說一下。


    3,遇到白白之前,景霖之前的求偶期怎麽過,有沒有和其他人有過?


    沒跟其他人有過,遇到白白之前景霖無欲無求,根本不求偶,不求偶這段其實前文寫了,是我更新太慢你們看完前文就忘了嗎hhh


    4,景霖能不能變聰明。


    那肯定能,他現在是一個腦子有病(真有)的狀態,但我必然不能讓主角從頭病到尾hhhh但是得過幾章的,這單元就是白癡美人,cp屬性之前說過的,五章就把腦子治好了,那這單元就不算是白癡美人的屬性了呀。


    5,還有別的嗎?有可以提,這點兒事還不至於不高興。


    然後……


    說別的就大可不必哈……我這篇文每句話每個詞每個比喻每個梗,乃至每個標點符號怎麽用更有笑果,都是認認真真琢磨的。當然,我能力一般水平有限,讀者看完就是不喜歡,那實在是太正常。但我作為碼字的人,絕無敷衍,字裏行間我用沒用心,大家肯定看得出來,說我成天就打遊戲還是懷二胎(?)就真的有點兒冤……我確實經常自嘲廢人鹹魚,實際上是因為我手速慢,一個小時經常也就幾百字,加上疫情幼兒園停課兩個月了,孩子天天在家鬧我,我也好想天天打遊戲啊兄dei~


    碼字我是認真對待的哈,說我寫得不好ok,說我這方麵那我想解釋一下,我這人比較……頭鐵(?),有話不說明白心裏難受,沒想攻擊誰,淩晨三點我因為不認同別人質疑我寫文態度而睡不著,我其實也挺難的,互相擔待吧。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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