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兩節課上完,下課鈴剛響,校園廣播的進行曲就在耳朵邊炸開,體育委員招呼大家到走廊排隊。


    坐教室後排的身高中位數是一米八,通通隻有站隊伍最後的份兒。


    趙一陽越過欄杆,見一樓二樓班級的隊剛排好,正陸陸續續往操場走,“我就不該這麽積極地出來排隊,大題解到一半,往操場上蹦十分鍾,把我的靈感源泉全給蹦沒了怎麽辦?”


    “要是蹦兩下就沒了,說明你跟這知識點緣分太淺!”班主任許光啟抱著一個黑色保溫杯過來,正巧聽見趙一陽的抱怨。


    趙一陽回頭,猛力拍了兩下胸口,“老許,你屬貓的?突然出聲,嚇我一跳,心髒病都快出來了!”


    “年紀輕輕,心髒這麽脆弱?”許光啟又提高聲音,“我說我的同學們,你們做廣播體操的時候,能不能走點兒心?就你們做廣播體操的姿勢,不知道的一看,還以為是在上演植物大戰僵屍!”


    有人接話,“老師,我們演豌豆射手嗎?”


    許光啟喝了口保溫杯裏的水,笑眯眯地回話,“還想當射手啊,形容你們是僵屍,已經是看在這一年半的情分上了!”


    大家一陣哄笑。


    隊伍終於往前緩慢移動,最前麵的同學在下樓梯了,池野綴在隊伍末尾,許光啟放慢速度,走到他身邊,問他,“前麵兩個星期都沒來學校,你媽……最近怎麽樣了?”


    池野腳步微滯,手插進褲袋裏,隔了兩秒才回答,“還是老樣子,上星期情況不太好,我過去了一趟。運氣不錯,沒太大問題,現在又穩定下來了。”


    聞簫沒想過偷聽別人聊天,對別人的私事也不好奇,但他跟池野身高差不多,都站隊伍最後,除非把耳朵堵了,否則說話聲總會飄進耳裏。


    ——他第一次見芽芽,問她家大人呢,芽芽回答說,去醫院了,還沒回來。


    “嗯,還是老樣子,那就是好的。”許光啟把手裏保溫杯的蓋子打開又擰緊,又打開,看著池野臉上掛著的輕鬆笑容,想了想,覺得對池野來說,安慰的話沒什麽用,“那,要是有什麽老師能幫上的,一定開口。”


    池野中指食指並攏,在齊眉的位置往前,敬了個不倫不類的禮,“我絕對不會客氣的!”


    “信你才有鬼了。”想到什麽,許光啟連聲問,“等等,你去看你媽,怎麽去的?”


    池野倒是沒撒謊,“當然是騎上我心愛的小摩托,頭盔擋風壞了拿去修,還沒領回來。冬天風冷,我還特意戴了一口罩,保護我的半張臉不被吹歪。”


    “就不能撒個謊保護保護你老師我的脆弱心髒?”許光啟豎眉瞪眼,又顧忌場合,壓低了聲音罵,“你小子這是腦子沒發育,全長膽子上了啊你?不戴安全頭盔騎車?”


    池野學許光啟說話:“年紀輕輕,心髒這麽脆弱?”


    要不是那一點岌岌可危的師德做保險,許光啟差點沒氣得順手一保溫杯砸過去。


    再看向聞簫,許光啟一瞬間覺得,自己這新學生,臉長得好,不出格,不惹事,真是乖乖巧巧、本本分分,一看就不像池野那犢子這麽氣人、讓人操心!


    他和顏悅色,“聞簫同學,怎麽樣,還習慣嗎?”


    聞簫點頭,“很習慣。”


    雖然換了個學校,但上課下課,上學放學,於他而言,沒有什麽不一樣。


    “你同桌呢,還行嗎?”


    池野在邊上不滿,“老許,我人還在這兒呢,什麽叫還行?我可是連呼吸都放輕了,就怕把我這個弱不禁風的同桌嚇到——”


    聞簫瞥了池野一眼。


    他眼形窄,雙眼皮朝內不太明顯,眼尾長,下麵還點了一顆小痣,如果愛笑,應該是多情、招小姑娘的長相。偏偏冷冷淡淡的,仿佛誰欠了他八輩子的工資沒給。


    池野覺得這人性子太冷,又獨,仿佛生怕跟誰扯上瓜葛、有個牽扯,事事都分得明白、劃得清楚。


    但就剛剛瞥過來那一眼,池野莫名其妙地,就把沒說完的話重新咽了回去。


    他這個前·臨時隊友加現·同桌,眼睛長得還挺好看的。


    第三節課是物理,物理老師武曆身材魁梧,肌肉派,走進教室,就把卷子往桌上一撂,“我懷疑,牛頓和愛因斯坦,都是被你們給氣死的!”


    有人應聲:“武哥,這驚天巨鍋我們不背!”


    “那行,那換成我,你們物理老師要是哪天倒講台上了,肯定是被你們氣死的!”武曆拳頭捶在一遝試卷上,“課代表,上來發半月小測驗的卷子,我不想再看你們的分數第二遍!否則,我肯定讓你們拿班費給我買速效救心丸!”


    趙一陽有點緊張,回過頭來想找池野說話,結果池野就露著個毛刺刺的頭頂,正趴課桌上睡覺。他視線轉聞簫身上,“朋友,你緊張嗎?我總有不好的預感,我最後兩道大題好像算錯了。”


    聞簫搖頭,“不緊張。”


    趙一陽歎氣,愁容滿麵,“也對,你課程進度沒跟上,每門都差了兩學期的課,要是換成我,考個四十分,或者直接交白卷都沒心理壓力。”


    他怏怏地重新坐好,下巴擱課桌上,歎了口氣。


    物理老師抱著手臂,聽課代表念名字和分數,生無可戀,“長度為l的鐵絲,繞成一個高度為h的等螺距螺旋線圈,豎直固定在水平桌麵,一珠子順著這線圈無摩擦下滑,重力加速度為g,花多長時間?這麽簡單的選擇題,竟然都有人錯!”


    他強調一句,“這題不用看題幹,我都知道應該選什麽!”


    有人出聲,“老師,這題肯定是新同學錯了吧,人課程沒跟上,題是簡單,但錯不也是正常嗎?”變聲期的男生有不少嗓子都粗,刁鑽說話,更是刺耳。


    轉學的本就容易受排擠,聞簫還不是合群的熱絡性格。話說完,教室裏接連響起幾聲竊笑。


    池野正好醒了,聽見這句,左手支著腦袋,懶洋洋開口,“我說誰這麽吵,睡個覺都不安生,原來教室裏多了群鴨絨都沒長齊的家禽。”


    竊笑聲立時被壓下,開口那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但話是池野說的,他不敢回,隻好恨恨憋著。


    正巧這時候,課代表念到聞簫的名字,“聞簫,79。”


    物理老師從課代表手裏拿過試卷,看了眼,讚許點頭,“知識點講過的題,都拿到了分,半分沒扣。我聽你們班主任說,你之前缺了足足一年的課?能拿到這分數,說明你的學習能力非常強、非常快,不錯,繼續努力。”


    這個分數和聞簫自己事前估算的差不多,他走去講台邊,接過試卷,“謝謝老師。”


    底下,池野拍了前麵上官煜的肩膀,“我們這考試,卷麵多少分來著?難道是一百五?”


    上官煜回頭,告訴他正確答案,“100。”


    趙一陽雙目無神,加入討論,“剛剛我還說考四十分,我悔過,我這個猜測,侮辱了他!”再看自己的卷子,“我竟然隻比聞簫多拿了十分,我多學的這一年課,難道是幻覺?”


    池野很不走心地安慰他,“大師,人呢,還是要看出廠設置的,你出場設置不太行,再怎麽搞軟件升級也沒用。”


    趙一陽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您紮心了。”


    他又往剛被池野懟了的那夥人的方向望了一眼,“不過,武哥這一串誇獎,可算是給你同桌招麻煩了。那幾個人,心眼跟雞腸子差不多大,估計要把聞簫記恨上。”


    池野沒骨頭似的懶散開口,“那你看我同桌他在意嗎。”


    趙一陽:“嘿,有道理,還真不在意,我估計他來這兒一星期,就認識我跟上官還有你。”


    講台上,物理課代表念完聞簫的名字,接著就是池野。


    池野靠在椅背上,抬抬手,“同桌,卷子一起幫我領了?”


    聞簫順手拿了池野的卷子,掃過一眼,正好六十分。卷麵有的填了答案,有的空白,但填了答案的,基本都是對的。


    就像是算著分數做題,卡六十。


    把卷子放池野桌上,“你的。”


    “謝了。”池野沒看自己卷子,眼睛落他同桌試卷上,發現聞簫字寫得很不錯,特別是名字,一橫一豎都漂亮。


    正想再看一眼,就聽物理老師的炮口對準了他,“池野,你這六十分,數數第幾回了?次次都考六十分,你對這數字不厭?”


    池野瞎編,“老師,這是我的幸運數字。”


    發現聞簫也在看他的分數,池野低聲跟他同桌說話時,多添了兩句,“你看,我這叫穩定發揮,長情又專一,不喜新厭舊,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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