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肯德基坐下,幾個人都還有點回不過神。


    電影散場時間晚,錯開了午飯飯點,肯德基裏人不多,聞簫幾人占了空著的大桌。


    池野把加了冰塊的可樂往旁邊推了推,聞簫接到手裏,往裏放了根吸管,然後發現,趙一陽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怎麽了?”


    “沒、沒什麽,”趙一陽抓抓自己的後腦勺,“不對,有什麽!”但真要他問,他又不知道該怎麽問,“不是,沒什麽。”


    池野把塑料吸管包裝紙拆開,習慣性地在手上轉了幾圈,“大師,你到底是有什麽還是沒什麽?”


    趙一陽引以為豪的語言能力卡殼了,他換了個能說順溜的話題,“那個人渣太惡心了,竟然跑進商場的女□□!”


    “對,多虧聞簫那一腳,沒讓他跑掉,早知道應該讓聞簫下腳再重一點,來一個內受重傷口噴鮮血最好,真便宜他了!”說起這個,許睿義憤填膺,“我看見追出來的那個女的都嚇哭了,這種人渣就該抓起來關牢裏!”


    說到這裏,許睿又興奮起來,“聞簫,你那幾下子真帶勁!你就是附中的掃地僧!”


    跟著許睿的話,池野轉頭盯著聞簫看,笑起來,“掃地僧這人設不錯,光頭應該也好看。”


    聞簫喝著可樂,懶得理他。


    消化了好半天,趙一陽幾個慢慢緩了過來。畢竟聞簫在學校從來沒說過自己不會打架,隻是他的外表太具有欺騙性了。


    許睿吃著雞塊,腦補:“嘿,你們說,要是我把今天的事告訴老許,老許會是什麽反應?”


    趙一陽清了清嗓子,模仿老許說話:“一天天的不想著數學,總在擴散思維編造這些神奇故事,你怎麽不編個故事,說我立刻能改行教語文呢?”


    一陣笑完,許睿又問:“那教導主任呢?”


    上官煜舉手,“你!說的就是你!你以為你戴著聞簫的□□,我就不知道你是池野了?池野!不要頂著你同桌的身份打架搞事!不然扣你文明操行分!”


    聽完,趙一陽和許睿沒憋住,大笑出聲,發現店裏的人紛紛看過來,兩個人猛地捂住嘴,努力忍笑。


    許睿拍著桌子:“我靠啊,陛下果然是陛下,絕了!這活靈活現,程小寧附身!”


    趙一陽眼淚都笑出來了,“那麽問題來了,池哥還有文明操行分可以扣?”


    幾人又毫不客氣地笑起來。


    池野吸管攪動著杯子底下的冰塊,聲響清脆,他嘴角帶笑,“笑得太囂張了啊朋友們,操行分扣完,正數沒有了,還有負無窮。”


    麵前的漢堡薯條烤雞翅擺滿了一桌,聞簫挑了一個雞腿堡,剛開始拆外麵那層包裝紙,就被池野搶了過去。


    許睿叼著沾了番茄醬的薯條怪叫:“池哥,口邊奪食不道德!明明漢堡還有那麽多!”


    池野抬眼,“什麽叫口邊奪食?這個雞腿堡裏夾了青椒,他不喜歡。”


    “他”指的當然是聞簫。


    “啊?這樣啊,”許睿知道自己這是誤會好人了,他又玩笑道,“現場采訪一下,你們真的不是竹馬竹馬嗎,池哥,竟然連聞簫不愛吃青椒你都知道!”


    池野對上聞簫看過來的眼神,避重就輕:“這是因為我記憶力好。”


    聞簫低頭,重新拆了一個漢堡。


    吃到一半,聞簫發現坐他對麵的趙一陽視線一定,難以置信般用手揉了揉眼睛,應該是確定沒看錯,他張口就想說什麽,但在話音出口的瞬間又閉了嘴,甚至飛快撤回了目光。


    許睿正在用薯條蘸檸檬醬,“檸檬醬搭薯條味道太詭異了,酸甜醬味道更好,我現在是酸甜黨,”他突然頓住,目光越過聞簫和池野,遲疑道,“那個人——”


    “你不喜歡檸檬醬的話,”趙一陽飛快打斷許睿的話,努力眨眼間,“酸甜醬要不要再幫你去要幾個?酸甜黨要多支持!”


    許睿沒接話,眼睛還盯在原處:“不是,趙一陽你看見沒有,那個是不是——”


    “你看錯了,不是,酸甜醬還要不要了?”


    趙一陽這一刻,隻想撈起一個漢堡直接塞許睿嘴裏,讓他別說話。


    可惜沒來得及,池野已經轉頭朝後麵看去。


    趙一陽一巴掌捂住臉,小聲跟許睿說話,“我靠啊,檸檬醬還堵不住你的嘴了?就不能假裝沒看見?”


    許睿終於有點明白過來了,壓低聲音,“我這不是太驚訝了嗎,靠,那個到底是不是章明峰?”


    章明峰。


    捕捉到這個名字,聞簫有了印象。他才轉學過來時,跟趙一陽上官煜一起在學校外麵的小吃街吃炒飯,有人特意說故事給他聽——之前被池野打到骨折的人,就叫章明峰。


    這邊趙一陽跟許睿還在小聲打嘴仗,一個跟他們同齡的男生已經走了過來。


    “巧了,你們也在這裏吃飯。”章明峰手裏端著一杯橙汁,笑容很假,寒暄完就看向池野,“這家店的老板要是知道你故意傷人、殺人未遂,還會放你進來嗎?”


    池野兀自地喝了一口可樂,絲毫沒把他放在眼裏的意思。


    趙一陽跟幾個都沒輕易吭聲,覺得氣氛繃得有點緊。


    沒人接話,章明峰沒有再看池野,從趙一陽幾人臉上看過去,目光最後落在了聞簫身上。


    他掛起假笑,“你應該就是池野的新同桌?聽我以前的同學們說,你還是個愛學習的學霸。”他眼裏含著十分明顯的惡意,“你沒看見可能不知道,這位叫池野的同學,衝進教室揍我的時候,根本不像正常人,瘋子一樣!被他揍了一頓,我差點就死了。這位新同學,你要不要找老許給你換個位置坐坐?否則,生命安全不能保證啊,你說是不是。”


    池野臉上風輕雲淡,垂著眼瞼,絲毫看不出裏麵的情緒,但藏在桌下的左手,卻已經握成了拳。


    聞簫瞥見他手背上冒出的青筋,抬起眼皮,反問章明峰,“那能不能說說,你做了什麽,才讓池野動手揍你?”


    氣氛停滯。


    池野偏頭,看向聞簫。


    他的眼裏有什麽情緒溢了出來,又重新被他深深壓了回去。


    聞簫一雙眼睛還冷淡地望著章明峰,嗓音清冽,“不能說嗎?”


    “他就是個暴力狂,是個瘋子!瘋子打人需要什麽理由!”章明峰太陽穴旁的血管鼓了起來,讓他的神色顯得猙獰,“等你哪天被送進醫院了,別怪我沒好心提醒!”


    話音沒落,他順手就將手裏端著的橙汁往池野砸去!


    電光火石間,沒人看清聞簫的動作,停止時,聞簫已經將章明峰砸向池野的橙汁擋了回去,反潑了章明峰滿身。


    聞簫眼裏仿佛聚著一泓冰泉,指出,“你在心虛。”


    衣服上是大片的果汁,章明峰下意識地想後退一步,又強行克製住,他喉結動了動,聲音像是從牙縫擠出來的,“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說不定你也是個瘋子!”


    說完,他轉身快步走開了。


    杯底的冰塊被吸管攪動地輕輕碰撞,見池野盯著自己,目不轉睛,聞簫坐下,問他:“看什麽?”


    池野一笑:“看跟我同流合汙的人。”


    趙一陽跟許睿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見——池哥這笑容,好他媽騷氣!


    假期總是短暫的,周一上學,理一班教室裏仿佛在開臨刑前的流水席,吃早飯的吃早飯,分零食的分零食,就差沒擺上雞尾酒來一起墮落了。


    老許進到教室時,皺眉,“什麽味道?窗邊的同學把窗戶打開,透透風,不然你們任課老師走進來,能被熏暈過去!”


    有人喊,“老師,成績出來了嗎?”


    開了頭,不少人都問起同樣的問題。老許伸出一根手指,鍾擺一樣搖了搖,“問我沒用,成績冊還沒發到我手裏。不過我認出了我們班幾個同學的筆跡,魏歆妍,你選擇題做的不錯,隻錯了兩個。”


    被點到名的女生明顯鬆了口氣。


    “上官煜,你最後一題一二問都對了,第三問沒拿到分。”


    上官煜按了按眼鏡,“別的題呢?”


    “好像都不錯,我就看了一眼。”許光啟目光往後放,“還有聞簫,全年級就你和隔壁班的數學課代表兩個人,把最後一道大題完整做出來了,拿了全分。”


    許光啟剛說完,就有人哀嚎,“這些題超綱了!難度係數破了人類極限!”


    “不是題難,是你們不會動腦筋!都跟你們說了,做題要快,要不擇手段!結果呢,不少人做題速度太慢,根本沒看到最後一道題吧?”


    教室裏沒人說話了。這次數學題太難,不少人確實沒時間看最後一小題,不過現在看來,就算看了題,不會做還是不會做。


    許光啟通知了最後一項,“明天家長會,成績單和排名到時候會一起發下來,我善良地提醒,大家可以先做一下心理準備。”


    教室裏一片哀嚎。


    到下午的體育課,全班排隊報完數,體育老師手裏甩著口哨繩子,“怎麽回事,中午食堂缺你們菜了?沒吃飽?”


    回答他的聲音有氣無力:“吃——飽——了。”


    “那怎麽這聲音?”


    體育委員舉手,“老師,明天家長會!”


    “哦原來是這樣,恭喜各位,即將迎接暴風雨的洗禮!”體育老師知道了原因,手一揮,“既然你們心情不好,那就更需要運動來刺激你們的熱血,來,同學們,跑起來!”


    大半節課沒歇,等體育老師吹哨說解散時,許睿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沒力氣了,我連擔心明天家長會的力氣都沒了,體育老師這招絕了……”


    池野看他同桌,“去器材室找個籃球,走?”


    聞簫除了氣息比平時快一點外,完全沒有別的運動後遺症,“走吧。”


    器材室不大,因為隻有體育課才會開門,裏麵有股悶人的塑膠味兒。繞過放羽毛球的架子,池野問,“你是第一次來器材室吧?”


    “對。”聞簫跟在池野身後,能看見對方挺拔的後背。很多男生因為正在竄身高,加上長期趴桌子上做作業,肩膀和背都有點前傾。


    池野沒有這毛病,可能是因為……他平時不怎麽學習?


    “到了,籃球都堆在這個框裏,不過器材室的籃球比較坑,不少都快沒氣了。”說著,池野蹲下去,撈了一個球起來在地上拍了拍,“果然,沒兩口氣了。”


    把籃球扔到另一個框裏,池野手伸過去,準備再拿一個。


    沒注意,他和聞簫瞄準了同一個籃球。


    籃球表麵粗糙,兩人的指尖碰了一下。


    有陽光從玻璃窗戶裏照進來,細小的灰塵在其中沉浮,這一刻,皮膚下的神經末梢刹那間全然複蘇,癢意擴散,沿著指節蔓延到手心。聞簫貼著球麵的手指不禁往後縮了縮,隻覺手心泛起淡淡的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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