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奔,七點半之前,於笙總算順利撞進了自己的考場。


    屁股剛沾上椅子,封場鈴聲就震天地響了起來。


    千鈞一發。


    電梯太慢,於笙趕在最後一分鍾徒步衝刺上了七樓,這會兒肺裏都還泛著點兒血腥氣。隨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癱在椅子上回血養神。


    考個試跑出了絕地求生的效果,說他不愛學習,他自己都快不信了。


    “笙哥,笙哥!”


    隔壁機位探出個腦袋,熟悉的大嗓門壓低了興奮地傳過來:“你真來了啊?我以為你這個級別不怵給家長發短信呢……”


    於笙回過口氣,正往下扒了汗濕的校服外套,聞言撩了下眼皮:“段磊,我哪個級別?”


    被點了大名,大嗓門立刻悟了。抬手在嘴上比了個叉,笑嘻嘻改口:“沒哪個沒哪個——我們笙哥誰不知道?絕對的遵規守紀團結同學,不打架不鬥毆,陽光開朗樂於助人……”


    他越說越沒邊,於笙實在聽不下去,揉揉太陽穴:“行了,編太過就假了啊。”


    段磊嬉皮笑臉地應了,又趁著監考不注意,滑過來繼續跟在他身邊嘮嘮叨叨。


    於笙把校服搭在椅背上,回手去摸蘋果,照他屁股下麵的轉椅踹了一腳:“有監控,別嘚瑟。”


    電腦室的監控不是擺設,是學校剛花了好幾萬塊換的,據說甚至能看清楚紙上寫的什麽字。


    教育處那群喪心病狂的家夥最喜歡幹的事,就是每次在他們趁上機練習打遊戲的時候開監控抓人,拿全校聯通的大喇叭念出他們的姓名和遊戲id。


    在這種羞恥度爆表的管製下,每次電腦室的氣氛都欣欣向榮,整個三中的莘莘學子都熟練掌握了金山打字通的全部小遊戲。


    段磊縮縮脖子,總算消停下來,縮回機位裏,趁著還沒收手機爭分奪秒地刷最後一點日常任務。


    九科聯考,每科一個小時,刨去午休還要考上整整一天。允許提前交院,但最早交卷的時間也限製在了中午十一點。


    一個上午不能碰手機,對於這些網癮少年來說已經是非常殘酷的刑罰了。


    於笙對手機興趣一般,打著哈欠開了機,回頭去摸校服口袋。


    一早上沒吃東西,他這會兒是真覺得餓了,胃裏隻裝了幾口豆漿,一陣一陣空蕩蕩的疼。


    蘋果不頂餓,總歸聊勝於無。


    現在出不了門,也隻能中午交完卷,再出去找個什麽地方填肚子了。


    於笙構思著今天的午飯,手才摸進口袋裏,忽然一頓。


    蘋果沒了,口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半個裹著塑料袋的煎餅。


    快涼了,被蒸汽熏得軟塌塌的,還能從橫截麵摸得到內容豐富的邪教餡料。


    ……


    怪不得他跑上來的時候覺得打腿的感覺好像還有點兒不一樣。


    於笙拿著煎餅,在埋頭背書和埋頭瘋狂玩手機的一片學生裏,喉結極不明顯地輕動了下。


    沒發覺的時候還不明顯,現在一注意到,就覺得好像有怎麽都沒法忽略的食物香氣縹縹緲緲鑽了出來。


    於笙深吸口氣,最後天人交戰一陣,終於在餓得越來越疼的胃的催促下,不著痕跡地掏出了那半個煎餅,剝開塑料袋咬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餓得太厲害了,煎餅雖然冷了,味道卻還意外的不錯。


    薄脆有點軟了,烤腸還溫著,魚豆腐挺有韌勁地彈著牙。


    確實還放了雞排。


    一點也不想承認自己多年的堅持居然就這麽失去了立場,於笙悶頭咬著煎餅,把全部的動搖都歸於了自己確實太餓,準備速戰速決消滅掉物證。


    段磊的腦袋又從隔壁探過來,大驚小怪:“笙哥,你居然吃放料的煎餅了——你不一直說煎餅除了果子薄脆都是邪教嗎?!”


    於笙:“……”


    於笙把最後一口煎餅塞進嘴裏,揉揉手腕冷靜抬頭,考慮起了要不要把人證也一起消滅掉。


    段磊一縮,立刻慫了:“沒有沒有,我什麽都沒看見。”


    於笙麵無表情轉回去,把塑料袋揉成團,手腕一抬。


    塑料袋躍過空曠的後排,劃了條挺優美的弧線,紋絲不差地掉進了角落的垃圾桶裏。


    段磊賊捧場地鼓掌:“好,太帥了。”


    於笙懶得廢話,瞥了他一眼,靠回座椅裏閉上眼睛補覺。


    昨晚被那個疑似代練的白銀氣著了,他打了半宿遊戲,早起那點兒精神頭過去,現在肚子裏也有了食,困勁兒就又返了上來。


    電腦室的椅子比教室裏高級不少,補起覺來也舒服。於笙闔著眼靠在椅子裏打盹,再被人晃醒,已經響了開考前的預備鈴。


    監考要求把書包和考試無關的物品都放到暫存處,正挨著個桌上桌下的檢查。


    段磊拎著書包準備去放,站在他邊上晃他肩膀:“笙哥,你有沒有什麽東西?我幫你一塊兒帶過去算了。”


    於笙打了個哈欠,搖搖頭:“沒帶,你——”


    話音沒落,監考嚴格的聲音已經響起來:“外套也算,都得放前麵去,動作快一點!”


    “外套也放?”段磊詫異地瞪大了眼睛,“這什麽道理?那不能我就怕冷嗎——”


    他才說了一句,就被於笙抬胳膊碰了下,下意識閉了嘴巴。


    於笙撐著椅子站起來,往考場裏掃了一眼。


    剛進來的時候他就稍微有點察覺,現在這麽一看就更明顯了。


    分考場也有概率,這間考場裏麵八成都是省重點過來考試的學生,隻有零零散散幾個三中的,監考也都麵生,估計是那邊跟著調過來監場的老師。


    於笙見過省重點考起試來恨不得搜身的嚴格架勢,三中的學生風評不好,在這種考場裏麵無疑是要被重點關注的對象。


    空調開得正好,確實用不著穿外套,無非就是一個上午,犯不著惹那麽多麻煩事。


    於笙睡了一會兒身上發僵,正好想活動活動。抄起校服站起來,拎著段磊轉了個身:“走吧,帶路。”


    段磊張了張嘴,還是泄氣地退回來,任勞任怨給他老人家引著路,把還睡眼惺忪沒醒透的於笙領到了放東西的地方。


    “笙哥,我是真想不通……”


    他費了點力氣推開一摞挨一摞的課本,把書包放上去,回頭接於笙手裏的校服:“你說你家裏條件這麽好,我們做夢都沒這待遇,幹嘛還這麽聽話啊?”


    雖然經常因為上課睡覺之類的小問題被拎出去罰個站,但相比起在學生裏彪悍的戰績,於笙混在一群叛逆得沒邊兒的學生裏,確實已經算是非常遵規守紀的了。


    遵規守紀到連約個架都要配合他老人家的要求,必須在門禁前打完,不然就會被必須按時回宿舍的笙哥直接挨個撂到地上,強行單方麵結束戰鬥。


    在一眾還堅守著“死要跟學校老師對著幹”信念的中二叛逆少年裏,於笙的畫風簡直佛得格格不入,沒少因為這個被各個小團體開除問題籍。但一律沒多久就會被他重新一拳一拳揍回來,重新坐鎮在問題少年的第一線。


    沒料到他會忽然問這個,於笙微訝,揚了下眉毛:“我家裏條件好?”


    “對啊,我們都特羨慕你。”


    段磊有點泄氣:“家這麽有錢,你爸媽又不管你。我做夢都想有這個待遇,可惜我爸媽要是看見我不好好學,肯定打死我……”


    於笙張了張嘴,笑了一聲。


    家裏有錢,父母不管,他的待遇看起來是已經夠好的了。


    沒什麽可不滿意的。


    “那不是替你們留個活路嗎。”


    於笙把原本要說的話咽回去,懶洋洋揉著額頭,把衣服遞過去:“不然下回我陪你們一塊兒蹲辦公室,中午連個送飯探監的都沒有?”


    段磊一僵。


    畫麵簡直太恐怖了,哪怕隻是想想都叫人害怕。


    段磊大徹大悟,拚命搖頭,殷勤地雙手接過他的衣服供在書包上:“不行不行,那日子就真沒法過了。笙哥,你還是聽話點吧,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


    他們一群人裏就隻有於笙有這個靠臉聽話的天賦,每次惹了事都靠於笙在外麵照應。要是拉著於笙跟他們一塊兒犯渾,就真的連個往禁閉間送炸雞啤酒麻將撲克的人都沒了。


    “自由是最重要的。”


    見到他總算開竅,於笙挺欣慰地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為了自由,過程坎坷一點沒關係。”


    就比如這次考試。


    突然出現這麽嚴格的考試,費了這麽大的周折,一定是為了什麽東西選拔摸底。


    一旦被選上,不被塞進知識的海洋裏是不可能的。


    “要是暑假還想有閑心玩兒,就別考得太好。”


    於笙一邊走,一邊慷慨給他傳授經驗:“控製一點分數,能跟你家交差就行。槍打出頭鳥……”


    段磊顛顛跟著他,信服不已地頻頻點頭。


    預開考的鈴聲響起來。


    於笙回到自己的機位,拉開鍵盤,按照考試說明點開了題庫,徑直順著向下一路選了a。


    不會就選c,按照出題老師通常把最不可能的答案放在最前麵的習慣,選a的勝率還能更低一點。


    於笙找了找提交選項,按下回車,一個對話框忽然跳了出來。


    頭一次用這種題庫,於笙皺了下眉,仔細看了看畫風卡通的對話框。


    不知道什麽題庫會想到要拿烏鴉當logo,烏漆墨黑的小烏鴉晃著腦袋,嘴一張一合,莫名像是某種不懷好意的隱喻。


    【本題庫已優化,單頁作答相同選項連續超過五個,或答題間隔低於五秒將被認定為刷題。請同學端正態度,重新對本頁題目進行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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