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笙在門口對人生進行了簡短的思考。


    無聊確實不好受,尤其家裏隻有一個人,又沒什麽事可做的時候。


    但眼前的畫麵也太可怕了。


    他甚至在懷疑這些人說得是不是同一種語言。


    為了無聊就把命搭進去是沒有必要的,於笙在門口站了半分鍾,斷然回神,轉身要走。


    才邁出一步,一道人影正好從外麵進來,順手嘭地帶上了門。


    沉重的木製鑲鐵大門卷攜著一股勁風迎麵合上,異常渾厚的一聲,晃都沒晃。


    光線被盡數嚴嚴實實掩在門外,會堂裏一下跟著暗下來。


    於笙:“……”


    “時間到——同學們,這就是今天的第一課。”


    進來的人四十出頭,相貌平平略微謝頂,帶著個隨身的麥克,聲音透過會堂音箱傳出來,震得嗡嗡作響。


    “後來的同學都會被取消參加這次夏令營的資格。要想有優秀的成績,首先要有嚴謹的時間意識和自律能力,遵守時間,是你們為了優秀做出的第一個選擇。”


    他看了看於笙,欣慰地拍拍他肩膀:“小同學,你很幸運。”


    於笙麵無表情抬頭。


    小同學挺內向。


    來人見慣了內向寡言的好學生,沒多在意,笑嗬嗬繼續往前走:“我是你們這次夏令營的特邀負責人,來自h中,叫萬永明,你們可以叫我萬老師。可能有些人已經聽過我們學校的辦學風格……”


    他邊說邊走,一個會堂的學生都自覺停了話頭,鴉雀無聲地坐直,連手都規規矩矩地放在了膝蓋上。


    會堂少說能容納大幾千人,居然沒有一個人往後麵空著的位置坐,整整齊齊地坐滿了前麵五六排。認真專注氣氛肅穆,人手一個隨時準備記筆記的筆記本。


    於笙站在門口,認真開始思考這究竟是不是一個傳銷窩點。


    白銀代練說不定還是他們派出來引誘他的下線。


    大意了。


    於笙決定不著痕跡地離開這個鬼地方。


    來自h中的萬永明老師還在講話,於笙邊找辦法邊分心聽他講,也差不多聽了個大概。


    這位看起來相貌平平不太顯眼的掃地僧常年執掌h中高三,曾經親手教出了十個以上的省狀元,手下的學生一本率百分之百,211985率百分之八十以上,有著極端豐富的教學經驗。


    這次過來,是專門被夏令營請來給同學們進行特訓的。


    會堂裏的學生聽得眼睛鋥亮,掌聲一陣一陣雷鳴地響。於笙在後麵跟著聽,也不由自主對他油然生出了些敬意。


    並且更加堅定了逃出這個鬼地方的念頭。


    演講的氣氛很活躍,有不少人舉手提問,台上台下互動不斷。萬老師對學習方法慷慨地知無不言,這會兒已經開始介紹有關打飯時背單詞卡和跑操時大聲朗讀課文的“補丁式學習法”。


    於笙往後挪了挪,慢慢掃了一眼整個會堂。


    側門都鎖了,出不去,窗戶被厚厚的窗簾掩著。


    這種大禮堂大同小異,窗戶都有兩米高,為了保證投影畫麵的清晰效果,厚實擋光的窗簾常年牢牢遮著,稍微一碰就能落下來兩斤土把人埋上。


    唯一能走的就是身後的大門,但會堂裏實在太暗,要想推開門出去假裝遲到取消資格,透進來的光線根本藏都藏不住。


    不著痕跡是不可能的。


    尤其這個門仿佛得有五百斤沉,隻能憑慣性開關,帶著勁風一撞就掃過一整個直角那種。


    就一個人,不靠慣性並且保證不出聲音地把門打開條不至於叫人發現的小縫,再不出聲音不叫人發現地把門關上,幾乎是個沒法完成的任務。


    剛才關門硬生生卷起的那一陣勁風還停留在記憶裏。於笙沒貿然行動,靠著門一下一下掰著手腕,繼續思考穩妥的出逃方案。


    ……


    沒等思考出來,五百斤沉的門板先突兀地往後晃了一下。


    於笙靠了個空,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有點詫異地回頭。


    兩扇門依然合著,倒是沒有之前那麽嚴絲合縫,中間稍微錯出來了一小點距離,不寬,還遠不夠光線能趁機灌進來的程度。


    他現在沒再靠著門,那一小點距離也開始慢慢往回挪。


    越挪越近,眼看就要重新再關嚴。在他已經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體重的時候,外麵先傳來了極縹緲的咚咚兩聲。


    於笙揚了下眉峰。


    門太厚了,音響的擴音效果又好。要不是他正好離得近,這兩聲絕對不可能聽得見。


    他重新靠回門上,一條腿撐著地,用了點力氣幫忙抵住了那一點兒縫隙,跟著敲回去了兩下。


    大概是沒想到居然還能收到回應,外頭原本試一下就打算放棄的人也下意識跟著拉住門,隔了一會兒,靠近了嚐試出聲:“朋友,聽得見嗎,幫個忙?”


    聲音挺艱難地擠進來,濾掉了大半音色,隻能模模糊糊聽見點兒內容,倒還能拚出大概意思。


    估計就是剛才h中學萬永明老師口中的,某個因為不具有時間觀念,錯過夏令營集合時間遲到而被取消資格的倒黴蛋。


    幸運的小同學於笙懶的開口,單腿抵著地,回肘磕了下門,示意他一塊兒跟著使勁。


    和校霸的名聲截然相反,真混熟了的人其實知道,於笙還挺樂於助人的。


    他和三中的人都不在同一個小學初中,從一開始就不熟。剛上高一的時候又打了次挺狠的架,弄得整個班對他戰戰兢兢敬而遠之,找他說句話都要一群人先抽簽猜拳立生死狀。


    於笙那時候還因為烏鴉嘴這事挺不願意說話,每天又忙於保證八小時睡眠,懶得跟人解釋,這個誤會就一直持續到了分班。


    在段磊這個不認識大佬的愣頭青冒冒失失撞上去、意外被大佬隨手拉了一把之後,高二七班一眾人才漸漸意識到,原來單手掄人的校霸脾氣其實也挺好。


    也會在上課替人打掩護、自習課幫忙望風。兩撥人約架隻要找到他,一般都會很好說話地友情出麵鎮場。在一群問題少年把自己打進辦公室關禁閉的時候,也會好心幫忙送個外賣。


    每次到了考試前那幾天,班裏那幾個好學生被吵得實在學不下去的時候,校霸甚至還會懶洋洋敲兩下桌子,示意自己要睡覺,沒話閉嘴有話傳紙條。


    以至於高二七班居然莫名其妙在年底評上了個優秀班級。


    老賀在三中年年帶最差的班,從來沒帶出來過優秀班級,興奮得回來就給全班同學開了個班會,又高高興興地帶著班長去領了獎。


    被表彰的班長抱著獎狀在主席台上,很羞愧地表示自己什麽都沒做,被教育處主任當成謙虛,還很是欣慰地表揚了一通。


    ……


    幫助整個班級評上了優秀的大佬完全沒這個自覺,正跟外麵的人精誠合作,試圖找到機會溜出去。


    兩個人一裏一外一塊兒使勁,沉重的大門終於一寸一寸開始挪動,慢慢挪開了條能供一個人擠過去的縫隙。


    縫隙不大,那一點鑽進來的光線斜斜落在沒人坐著的角落,暫時還沒那麽容易被發現。


    於笙沒急著出去,添了點力氣抵住門,壓低聲音:“動作快點,進來,幫我扶著。”


    門是往外開的,他在裏麵要是不頂住,外麵的人一鬆手,肯定就又關上了。


    於笙自己不怎麽學習,但對好學生一向都挺尊重。


    秉承著不能打擊人家學習熱情的宗旨,於笙很樂於在想辦法把自己送出去的同時,幫忙把外麵那個倒黴蛋放進來。


    兩個人隔著門合作了半天,已經磨合出了點兒默契。人影應著他的聲音一閃,就利落鑽擠過了那條縫。


    於笙側頭看了看外麵,準備功成身退趁機出門,目光無意掃過來人,忽然一頓。


    黑襯衫正幫忙扶著門,狹長黑眸透過鏡片,視線微訝地落在他身上。


    像是也沒想到他會在這兒,他原本還有些懶散漫不經心的眸光亮了亮,肩膀微俯下來:“這麽巧?”


    黑襯衫今天換了件新款式的黑襯衫,領口別了金色的v字領夾,袖扣整整齊齊扣著,肘彎夾了個牛皮紙的文件袋,整個人顯得斯文又裝逼。


    他一隻手扶在門上,因為怕被會堂裏的人發現,嗓音壓得很輕,胸肩覆低,幾乎像是把於笙整個人圈在了門上。


    微熱的陽光餘溫,隨著低沉嗓音輕滾著的喉結,襯衫勾勒起的肩背線條,紅茶香。


    ……


    於笙轉身就往外走。


    外麵的太陽已經挺大了,屋裏有空調,門縫就已經灌滿了滾滾熱浪。


    於笙被晃得眼前一白,忍不住蹙了蹙眉,動作跟著遲疑一瞬,身後萬老師的演講跟著追過來:“就像我們說自控力……後麵那兩位同學,你們怎麽回事?”


    於笙沒忍住,低聲罵了一句,抬手用力揉了兩把眼睛。


    現在立刻跑還是有希望的,但他在暗處待久了,現在還被晃得什麽都看不見。


    而且外麵實在太熱了,這麽出去很可能會熟。


    身後的空調風力強勁清涼宜人,正張開邪惡的懷抱,一刻不停地引誘著他退回來。


    於笙卡在門口,正在心裏飛快抉擇著是認命還是最後博一次閉著眼睛撒腿就跑,身邊的人已經很配合地舉了手,替他做出了選擇:“老師,我們上洗手間。”


    於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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