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笙其實挺想直接承認自己就是蒙的。


    但是這個逼被靳林琨裝過了。


    不光裝過了,還憑著一身渾然天成的欠揍氣質,把這句話也和“朋友”這個稱呼一起,徹底拉進了讓人一聽就想問候他全家的範疇。


    直到現在,於笙在主席台上直接動手揍人那一幕還廣為流傳在千人大群的聊天記錄裏,當仁不讓地被評選成了開營到目前為止最大快人心的畫麵。


    於笙攥著卷子,在門口站了五秒鍾,抬頭。


    閱讀理解的吸引力看起來確實不小。


    屋裏比剛才安靜了不少,沒人練口語了,萬永明很期待地坐在座位上,一群學霸往門口齊刷刷地看,嗷嗷待哺地等著他開口。


    ……


    於笙斷然抬手,一把扯住好奇湊過來的靳林琨,退回走廊。


    靳林琨還在看他手裏那份卷子,忽然就被他扯出了門,站穩抬頭,鏡片後的眼睛透出點疑惑。


    於笙看著眼前這個活在傳說裏的真學神,想起剛才萬永明的話,莫名冒出些恨鐵不成鋼的火氣,把人扯到窗邊,蹙了眉低聲質問:“你怎麽沒全對?”


    靳林琨:“……”


    新舍友忽然開始關心他的學習,居然還有點不習慣。


    問題來得突然,靳林琨撐著窗台,肩膀配合地順著他的力道往下降了點,斟酌著張了張嘴,抬眸看他。


    被眼前的情況刺激得有點燥,少年的嗓音壓得低,平時不準人近身的習慣也暫時拋開了,一手攥著他的肩袖,有點瘦削的肩膀壓過來。


    男孩子正在抽條,骨骼很鮮明,眼睫細密濃長,漂亮的眉峰擰得緊緊的。


    眼瞳湛黑,帶著點兒幹幹淨淨的火氣,瞪圓了看著他。


    ……


    被他這麽看著,靳林琨不自覺地有點發怔,居然真莫名生出了點對考試態度不夠端正的反思。


    “怪我。”


    他反應很快,一瞬就已經重新回了神,揉了把額頭,難得的沒裝逼也沒謙虛,誠誠懇懇道歉:“我數了數,覺得分夠了。”


    於笙:“……”


    靳林琨抬頭,眼神詢問。


    “……沒事。”


    於笙揉了揉額頭“不該攔著你裝逼的。”


    他確實沒想到,這人不裝逼的時候居然還能更煩人。


    於笙不想開口朝他服軟,鬆開他的衣服,蹙緊了眉,又拿起卷子低頭反複看了幾遍。


    他已經挺久都沒認真學過習了,詞匯量倒退得厲害,手裏這份卷子能看懂的實在有限,連硬著頭皮上去編的條件都沒有。


    於笙實在拉不下臉上講台去說什麽“這道題abd顯然不對所以很明顯選c”,攥了攥那幾張紙,抬手用力揉了把額頭。


    衣物帶來的牽扯力道忽然消失,靳林琨直起腰,視線跟著在那份卷子上停了一會兒。


    順著手往上,移到了拿著卷子的人身上。


    於笙的衣服濕透了,身上穿的是他的襯衫。袖口很利落地折起來,壓在肘彎往上,領口一溜扣子嚴嚴實實扣到頭,和在他身上是截然不同的兩個風格。


    明明規矩得要命,卻又無論如何都壓不住少年身體裏的那股子勁。


    明亮純粹,橫衝直撞,不由分說地衝破禁錮探出頭來。


    靳林琨下意識抬起手。


    於笙被鍛煉出了免疫力,啪地打開他才抬到一半的手,皺了眉低頭努力看卷子。


    “沒事,不用講的太詳細,說說思路就行。”


    靳林琨總算察覺到了他身上對這份卷子快實質化的抵觸抗拒,想了想,靠過去好心幫忙:“你是怎麽做的?”


    於笙麵無表情抬頭:“掐著脈搏答,六次心跳一道題。”


    ……有點耳熟。


    靳林琨輕咳一聲,抬手摸摸鼻尖,正準備再換個方式和自己的新舍友聊天,兩人身後忽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抬頭,副組長孔睿禾同學正呆呆站在門口。


    顯然是聽見了於笙剛才的話,他臉色有點白,目光定定落在他們兩個人身上,張了張嘴,話都沒說出來。


    倒是莫名有點泫然欲泣的意思。


    於笙一陣頭疼。


    意識到了自己剛才那句話的歧義,於笙放下卷子:“我是說,我確實是蒙的。”


    他話音頓了頓,抬頭,掃了一眼麵前的兩個人。


    “……”


    於笙:“你們兩個,先相信一下。”


    孔睿禾顯然沒聽進去,失魂落魄地撿起砸在腳上的牛津詞典,推開門飄進了活動室。


    靳林琨迎上他的目光,放下手,配合地誠懇點頭:“我信。”


    於笙不覺得他信。


    已經不準備想象副組長進了活動室以後這句話會被傳成什麽樣,於笙斷然把卷子塞進他手裏,轉身準備回寢室收拾東西出門翻牆。


    才邁出一步,他的肩膀忽然被輕輕搭住。


    於笙肩背一僵,抬手就要把這個一點距離意識都沒有的家夥推開,靳林琨卻已經靠到他身邊,肩膀微傾下來:“不喜歡英語?”


    ……


    於笙揚了下眉。


    他不知道還有不喜歡這個選項。


    頭一回覺得眼前這個人還有不那麽欠揍的時候,於笙看了靳林琨一眼,異常直白:“不喜歡。”


    有了先前的經驗,他沒再扔一句就不管,壓著耐性解釋:“真不喜歡,我期末考試都是拿拚音寫的作文。”


    這種操作無疑是學霸級別以上的存在不能理解的。靳林琨沒說話,手還搭在他肩膀上,站在原地多思考了一會兒。


    於笙已經習慣了這些人沒見過世麵的樣子,懶得被他開嘲諷,隨手要把那隻手扒開,靳林琨卻忽然悟了,信服點頭:“有道理。”


    於笙:“……”


    這句話他聽過不止一次。


    第一回是這人居然真為了假裝上廁所洗臉,第二回對方套話之後完全不要臉地當眾剽竊他的回答,直接導致了他現在進退兩難的困境。


    於笙之前還沒在意,現在聯係起來,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


    靳林琨可能是在認真學習和總結裝逼的技巧。


    ……


    和這個人在一起待久了,雷劈他的時候說不定會連累到自己。


    於笙抬起手,拎著靳林琨的袖子,把那條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挪開。


    靳林琨沒使力,晃晃悠悠被他把胳膊扔下去:“真準備走?”


    “不然呢?”


    於笙語氣平靜:“我說了,就是蒙的。英語單詞我就背到了abandon,我不用功,不好好學,能蒙全對一次,還能次次都——”


    他的話頭猛地一頓。


    ……不能再毒奶了。


    萬一真次次都蒙全對,這個夏令營估計就再也出不去了。


    太可怕了。


    總算馬後炮地對自己這張嘴有了點警惕,於笙張了張嘴,把最後一句話咽回去,迎上靳林琨微怔的注視。


    “……”


    於笙:“有筆嗎。”


    靳林琨:“……?”


    -


    半分鍾後,於笙坐在位置上,麵無表情地思考著自己究竟是怎麽為了一支筆,就被那個混蛋揉著腦袋從後門哄進教室的。


    主要原因可能是出在腦袋上。


    於笙趴在桌上,看著跟萬老師解釋了自己胃疼不舒服、替自己在講台上講題的靳林琨,忍不住又抬頭摸了下自己的頭頂。


    ……


    沒什麽不對勁。


    偏偏被他一按上來,摸一摸揉兩把,居然就不自主地跟了他走。


    回頭看看那人手上是不是畫了什麽符。


    於笙身體向後,用力倚在椅背上,抬頭往講台上看過去。


    靳林琨講題的時候其實意外地很正經。


    估計是沒少上過講台,他從容得甚至有點閑適,邊說還邊會和台下有視線交流。於笙抬頭了沒一會兒,就迎上了他的目光至少三次。


    那篇天書似的文章在靳林琨手裏好像比拚音還簡單,掃了一遍,輕輕鬆鬆就翻譯了出來。


    他外形條件本來就出眾,一手拿著那幾頁打印紙,狹長黑眸被鏡片隔著,整個人又帶上了那種漫不經心的斯文氣質。修長手指鬆鬆捏著支粉筆,隨手在黑板上寫下一串漂亮的花體英文。


    於笙眯了下眼睛,下意識舔了下虎牙,手裏的筆轉了兩圈。


    放在桌膛裏的手機忽然亮了亮。


    於笙拿出來看了一眼,是段磊發過來的短信。


    —笙哥!你在夏令營存活的怎麽樣?不用上課寫作業吧?


    —天地良心,我當時真不是故意背叛你的,那群學霸的王霸之氣深深震撼了我!你起碼還曾經牛逼過,我家三代沒及過格,我覺得那真不是我能涉足的領域……


    —說起來你是不是什麽都沒帶啊,到那邊再買嗎?用不用我去探望你?


    於笙往後靠了靠,摸過手機回了幾句,叫他用不著折騰,自己有需要就直接在這邊置辦。


    他按滅屏幕,正要把手機扔回去,段磊又發過來最後一條消息。


    —笙哥,學習好什麽感覺啊,帥嗎?


    於笙看著那條消息,怔了怔。


    他垂下眼睫,指尖在回複框停頓了一陣,又看了一眼講台上信手拈來的靳林琨,重新低頭。


    正要打字,靳林琨也結束了他誰都看不懂的花體字展覽,磁性好聽的低音炮響起來。


    “……通過讀題不難發現,這道題a、b、d選項顯然不對。”


    “很明顯,答案應該是c。”


    於笙:“……”


    h市,段磊正抱著炸雞外賣在網吧快樂奮戰,桌上手機忽然一亮。


    於笙:帥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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