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笙家在十二層。


    頂層, 最大限度避免了被各種陰魂不散的裝修電鑽聲包圍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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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林琨進門的時候還有點猶豫,被於笙順手扯了一把:“戳門口幹什麽, 辟邪?”


    “有點緊張……”


    門在背後響了一聲合上,靳林琨清清嗓子, 下意識理了理衣服:“你家沒人嗎?”


    於笙搖搖頭,拿了雙拖鞋給他:“沒人,上次阿姨回家就沒再找, 插排在茶幾下麵, 你先去客廳待著。”


    整句話內容跳躍性都有點大,靳林琨用了一會兒才徹底弄明白,人已經被於笙順手扔到了客廳沙發上。


    他在茶幾下麵找到了插排, 給手機充上了電。


    三室一廳,客廳有點空蕩, 裝修得很標準, 看起來幾乎和樣板間一模一樣。


    長排沙發異常寬敞, 至少占了客廳的三分之一,淺灰色木把手,上麵零零散散扔了少說有十來個風格各異的抱枕。


    靳林琨順手拿過來一個, 按了兩下。


    挺軟,手感挺好,配著邊上同款風格的空調毯,看起來就挺適合躺在沙發上睡覺。


    他抱著那個抱枕, 不知道為什麽,又想起了於笙那張空著的信息采集表。


    “又愣什麽神?”於笙開了空調, 從冰箱裏翻出罐臨走前買的可樂,在他眼前晃了兩下。


    靳林琨抬頭,接過可樂,隨口找了個問題:“在想――你們家電視怎麽看。”


    於笙回頭看了一眼牆上掛的電視,翻出兩個遙控器給他:“不知道,你研究研究。”


    “……”靳林琨:“啊?”


    走了這麽長時間家裏都沒人,多多少少已經落了灰。於笙準備先收拾下房間,順手翻出包濕巾:“太複雜,懶得弄,也沒什麽好看的。”


    電視是他住進來時候就有的,他沒要,估計是裝修的人覺得牆上就該有個電視。


    現在的電視越做越大,也越做越複雜,遙控器上有的按鍵甚至還有好幾個功能。他嚐試過兩次,實在受不了兩個遙控器倒來倒去的麻煩勁,幹脆扔下沒再管過。


    段磊他們也過來玩過幾次,都是年輕有活力的高中生,每次都直奔書房酷炫的水冷台式電腦,還是頭一次有人問他這東西怎麽看。


    靳林琨:“……”


    已經成年並且落伍的成熟留級高三學長無從辯駁,就這樣得到了第一份工作,坐在客廳裏,老老實實研究起了機頂盒和電視的關係。


    於笙簡單把屋裏收拾了一遍,繞回客廳,靳林琨已經順利把電視弄出了動靜。


    電視調到了[黃金歲月]的版塊,正放著不知道哪年的春晚重播。滿屏的大紅色過於有視覺衝擊效果,弄得他現在還沒順利搞清楚調台是哪個遙控器,正在努力地試圖調低音量。


    熱鬧喜慶的音樂聲響得鬧人,於笙靠在門口,看著沙發上手忙腳亂的人影,嘴角忍不住揚了下。


    靳林琨還在和電視做堅持不懈的鬥爭。


    忽然不太想這就去找什麽琴譜,於笙又拉開冰箱找了一遍,確認了實在沒什麽能吃的東西,翻出手機點了兩份外賣。


    “朋友,你平時在家裏住嗎?”


    靳林琨終於順利調低了音量,感覺自己仿佛做了十套競賽題,身心俱疲地靠在沙發裏回血:“你要是不住,我今天可能就隻能研究到這兒了。”


    “住。”於笙坐下,眼裏帶了點笑意,“高三我就不住校了,學習壓力大,沒事就想看看電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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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還有著高考的壓力,三中的校規會在高三年級忽然嚴格起來,住校生晚上晚自習要上到九點半,為了保障住校生安靜的學習環境,要求走讀的學生五點下課就必須收拾東西走人。


    於笙雖然不大喜歡一個人住,但考慮到足足四個半小時的時間差距,也很願意為了住校生們的學習條件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在以段磊為首的一群不能走讀無助無辜的小夥伴們的極力挽留下,他已經做好了在開學的時候遞走讀申請準備。


    事關舍友最重要的高三解壓,靳林琨揉揉眼睛,重新戴上眼鏡,繼續研究起了電視的操作方法。


    外賣送過來已經徹底天黑了,於笙點了兩份不要麻不要辣的麻辣燙,拆開筷子給靳林琨遞過去。


    “朋友。”靳林琨仔細研究了一會兒訂單,謹慎地作出評價:“說真的,我覺得你這個就剩下燙了。”


    於笙不覺得自己點的餐有什麽不對,敲敲桌麵:“你要是再不吃,連燙也沒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靳林琨覺得他說得對。


    煎餅在回來的路上就吃完了,長身體的男孩子正是容易餓的時候,兩個人對著埋頭吃清湯煮菜煮丸子,電視裏還在放著音量不那麽吵的新年小品。


    靳林琨閑不下來,邊吃飯邊看了一會兒,隱約想起來:“這個是今年的,我看過。”


    於笙夾了一筷子方便麵,抬頭掃了一眼電視上抱在一起的兩個人,詢問劇透:“他哥最後揍他了嗎?”


    “啊?”靳林琨仔細看了看畫麵,“當時太吵了,我還以為他們是父子……”


    “……”


    於笙對他已經不抱什麽希望,放棄了繼續糾結小品的邏輯,又往嘴裏塞了兩口,擱下了筷子。


    兩個人都吃得差不多,外賣收拾起來簡單,袋子一係口就能扔。


    於笙順手收拾了桌子,袋子擱在門口,回臥室拉開抽屜翻了翻。


    靳林琨試圖幫忙洗碗的計劃被外賣的省時方便打亂了,有點不知道該幹什麽,跟著他漫無目的地繞了兩圈,戳在了臥室門口,時隱時現地往裏麵探頭。


    於笙覺得自己都快聽見他心理鬥爭的伴奏聲了,把抽屜拉到最開:“第一次來別人家?”


    “……是。”靳林琨誠懇地點點頭,“朋友,我現在應該幹點什麽?需要拖個地嗎?”


    於笙:“……”


    靳林琨繼續發揮想象力:“或者擦個窗戶?你家地挺幹淨,我可以幫你把抱枕壘起來……”


    有點擔心這人發揮想象力之後自己家會變成什麽樣,於笙及時打斷他,翻出把鑰匙起身:“行了,過來幫忙。”


    靳林琨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欣然起身,跟著他穿過客廳,到了一直鎖著的那間房間門口。


    這個家裏幹淨到沒有任何第二個人的痕跡,一間臥室一間書房,靳林琨還以為剩下的是間客房,拉開才知道原來被當成了儲物間。


    桌上地上堆了不少東西,塞得滿滿當當,有點亂,看起來像是一直沒被收拾過。


    於笙站在門口回憶了幾秒,扒開他進門,踩著椅子探上去,從櫃頂拖下來一個碩大的紙盒:“接一把。”


    他才開口,靳林琨已經利落跟過去,把那個頗有分量的紙盒接了過來:“這麽沉,裝的什麽?”


    “琴譜,不過四手聯彈的可能不多。”


    於笙鬆了手,拍拍手上的灰,單手一撐跳下來:“你鋼琴什麽水平?”


    靳林琨想了想:“十年前還不錯,現在大概能奔跑著幫你砸和弦。”


    ……


    靳林琨其實已經有挺多年沒碰過鋼琴了。管風琴和鋼琴畢竟有所區別,還得花幾天時間,找找坐在琴凳上腳不用到處亂踹的感覺。


    於笙不意外:“我也好幾年沒練了,找個簡單的曲子,應付過去就行。”


    這間房間鎖了一年多,灰塵大得厲害。於笙嗆得打了幾個噴嚏,實在待不下去,拉著靳林琨把箱子拖到了客廳。


    肩負著整個七組同學的深切厚望,兩個人墊著抱枕坐在地上,在歡快的背景音裏對著一箱子書挑了半天。


    箱子裏不光有曲譜,還有挺多蒙了灰塵的獎杯證書,一摞泛黃的照片塞在角落裏,邊上已經開始打起了卷。


    於笙顯然沒把這些東西當回事,隨手塞進角落裏,把曲譜書拿出來,簡單拿濕巾擦幹淨上麵的灰塵,擦完一本就遞給他讓他挑。


    靳林琨簡單翻了幾本,又忍不住抬頭,看向一本一本書擦封皮的於笙。


    剛才在門口,他就發現那間屋子裏放的應該都是搬家帶出來的東西。


    看起來都是承載著不少回憶的,有相框,有手拚的軍艦模型,有一看就價格不菲的大部頭精裝書,都零散地扔在裏麵,沒有半點要被主人拿出來好好收拾的意思。


    於笙看起來也並沒因為開了那扇門有什麽感想,神色依然挺平靜,靠著沙發坐在抱枕上,換了張濕巾繼續擦灰。


    他看起來也並不打算聊天,靳林琨摸了摸鼻尖,覺得自己好像也不該就這麽貿然開口,接過本書翻開,一頁頁翻著上麵的譜子。


    於笙又擦完一本,順手扔進靳林琨懷裏。


    要不是因為這次要拿琴譜,於笙幾乎都忘了家裏還有這麽間屋子。


    平時這扇門都是鎖著的,照顧家裏的阿姨幹了挺長時間,也知道這裏麵沒什麽能幫忙收拾的東西,從搬過來到現在就一直這麽放著。


    ……


    其實真沒什麽特別煽情的故事,主要就是因為搬家之後他懶得收拾。


    加上在三中鹹魚得也挺輕鬆,知道他過去的人不多,沒什麽上台的機會,用不著這些東西,實在沒有特意整理一遍的必要。


    人長大其實是很快的,哪怕是曾經重要到被碰一下都難受得要命的東西,等到挺多年後再回頭看,其實也已經成了不會額外在意的過往。


    他隻是忽然覺得,自從遇到了靳林琨,自己和過去的那層屏障好像就開始不知不覺地變薄了。


    雖然他到現在也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麽學習、為什麽要熬夜刷題背書,為什麽要替一個亂七八糟的理由一本正經地比賽,甚至還答應參加什麽群魔亂舞的四手聯彈,特意回家嗆著灰拿了趟曲譜。


    以前他努力做這些,是因為以為這樣爸爸媽媽就能回來,以為足夠優秀了,上台了拿獎了,一家人就能在一塊兒再吃一頓飯。


    在那個獎杯被狠狠砸在地上,他站在所有人或疑惑或同情的目光裏,看著對麵的一家人的時候,這樣繼續下去的動力就忽然消失了。


    從那之後,不知道是刻意還是本能,等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避開了會吸引別人目光的所有場合。


    ……直到莫名其妙就因為廁所門口的幾句話燃起鬥誌,替一場有關廁所的爭奪戰鎮了個場子。


    整件事和洗手間都充滿了不解之緣,於笙扯了下嘴角,按下了有點煞風景的回憶,重新擦拭過手裏那本演奏級的皮質封麵曲譜。


    濕巾拂過去,燙金的字跡也跟著重新變亮。


    因為這兩年一直放在紙箱裏沒接觸空氣,依然顏色鮮明,金燦燦得晃人的眼睛。


    於笙攥著手裏的那本書,手指無意識地收了下。


    他依然不知道自己現在這麽做的動力是什麽。


    但他還是隱約察覺到,在不知不覺間,自己好像開始不那麽排斥學習和忙碌,不那麽排斥把生活重新充實起來,也漸漸開始不在意被聚焦著重新站在台上,不那麽抗拒讓自己重新回到所有人的目光裏了。


    明明一開始就隻是想幫這個社交能力堪稱殘廢的舍友交幾個朋友。


    於笙自己都覺得這件事的發展有點兒莫名其妙,唇角無意識牽了下,還沒來得及結束感慨,忽然被有些奇特的觸感從念頭裏一把拉了出來。


    “……”於笙一把打開靳林琨在自己腿上亂摸的手:“幹嘛?”


    靳林琨抬手解釋:“找找感覺。”


    他剛挑中了首曲子,在腦海裏模擬著鋼琴鍵,想找找指法感覺,又沒有能練手的地方。


    客廳沒有鋼琴,臥室和書房看大小估計也夠嗆。


    靳林琨把手裏那本琴譜合上,又把裏麵那張大概是隨手夾進去的合影飛快往裏藏了藏,用書頁蓋緊。


    他一邊舉著書一邊舉著手,在終於回神的舍友近乎實質的殺氣裏往後挪了兩公分,試圖為自己在對方腿上按來按去的動作找到合理的解釋:“我簡單算了算,咱們兩個都三年以上沒碰鋼琴了,時間有點緊,我覺得這個得盡快練……”


    於笙坐在地上看了他一會兒,點點頭,站了起來,又進了那件放著落灰的屋子。


    這次他沒多長時間就轉了出來,手裏拿著個挺精致還沒拆封的天藍色兒童益智電子琴,站在準備拎出去扔的垃圾袋邊上,利落地拆了包裝。


    “……”


    靳林琨張了張嘴,有點無力地看著忽然急轉直下的命運,試圖挽回一下局麵,“朋友,我忽然覺得時間也不是這麽緊……”


    “不用,你確實得練練。”


    對自己的記憶力挺滿意,於笙心情顯然不錯,翻出兩節電池塞進去,試著按了按鍵盤。


    天藍色畫著小白雲的兒童益智電子琴乖巧地響起了叮叮咚咚的樂聲。


    靳林琨:“……”


    於笙點點頭,把琴放在靳林琨腿上,拍拍他肩膀:“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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