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屈心抑誌, 沒能提出自己審美觀的代課老師多少有點失落。


    七班同學當然也看出了他過於明顯的欲言又止,但在強烈的求生欲支配下, 沒有一個人敢過來細問,莊嚴肅穆地目送著要回家的走讀生大佬拎著人出了教室門。


    “運動服, 就定運動服。”


    清醒過來的班長打了個激靈,抬手抹幹淨冷汗:“不論剛才有腦補了什麽的,都立刻收起你們的想象。”


    “我想的就是襯衫啊。”生活委員過去拿號碼布, 好奇抬頭, “班長,你想的什麽?”


    班長:“……”


    “號碼布寫好了嗎?都來領,別弄丟了, 明天還得換飯的。”


    班長咳嗽兩聲,話題異常生硬地轉了個方向:“明天都帶點吃的, 坐墊不用帶, 根據運動會求雨定律, 帶著點雨傘……”


    號碼布明天檢錄登記要用,於笙和靳林琨是寫完了才走的,整整齊齊兩摞, 就放在桌上。


    兩個人的筆跡幹淨利落,一摞挺峻一摞瀟灑,剛被生活委員拿過來,就被眾人爭搶著翻了一遍。


    “這是我的名字被寫得最好看的一次了。”


    姚強被強製填報了三千米, 眼含熱淚,撫摸著筆力遒勁的號碼布:“上次也有一張笙哥給我寫的號碼布擺在我麵前, 我沒有珍惜。這次我一定好好描下來,每天練上十遍……”


    “別想了。”段磊毫不留情地打擊他,“你聽說過畫虎不成反類貓嗎?”


    相比於其他科目來說,姚強的語文還算不錯,仔細想了想:“不是類犬嗎?”


    段磊:“就你那個毛線團的字,還想類犬?”


    老賀正和教育處主任聊天,上樓的功夫瞟見自己班的姚強同學追著段磊同學飛馳而過,一個側身飛快擋住了教育處主任的視線。


    主任有點茫然:“老賀,怎麽了?”


    “你看。”老賀沉穩地搭上他肩膀,指了指窗外已經暗淡下來的天色,“今天的雲彩像不像我們學校食堂的紫菜蛋花湯。”


    ……


    連著上了一個月的課,月考後難得的放鬆間隙,又連著十一假期。


    不光是馬上要迎來運動會的三中,幾乎所有的學校都不著痕跡地放鬆了對學生們的管製。


    靳林琨拉著於笙上了輛公交車,準備去找個商場給小朋友采購點兒運動會的零食的時候,都被浩浩蕩蕩穿著校服的學生給驚了一下。


    “平時也有這麽多人嗎?”


    靳林琨單手攏著人,往稍微不那麽擠的地方站了站:“要不幹脆不回家吃了?一會兒想吃什麽,在外麵吃完再回去……”


    買東西用不了多少時間,等學生放學的時間過去,緊接著就是下班通勤,多半還是客流高峰期。


    與其再這麽跟著從三維擠成二維,還不如在外麵吃一頓。


    於笙對在哪兒吃向來沒什麽意見:“隨便――”@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話沒說完,正趕上到站停車,整車人都跟著站不穩地晃了兩晃。


    早晚高峰的公交車容量是無限的,車上的人已經擠得沒處落腳,前門還是艱難地又擠上來了幾個人。


    車廂裏轉眼就又比剛才顯得喘不上氣了不少。


    於笙站的位置靠窗,往後退了退,想讓靳林琨過來一點,對麵的人已經熟練地把他往懷裏圈了圈,一手越過他,撐在了窗邊的護欄上。


    擠得透不過氣的車廂,被寬展的胸膛手臂撐出了個不大的空間。


    ……


    然後就連四周的人聲也好像沒那麽喧鬧嘈雜了。


    於笙抬頭,看向靳林琨鏡片後的眼睛。


    這種場景其實已經不算多少見,尤其這人不由分說住進家裏之後,每天一起上學放學,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人擠人的公交車。


    於笙早差不多習慣了,也並沒覺得這次和以往哪一次不一樣。


    兩個人,一塊兒出去買東西,商量著晚上在哪兒吃飯,什麽時候回家……再平常不過的事。


    平常得幾乎讓他都忍不住,生出了點兒有關於未來的,觸手可及的念想。


    “火鍋?”靳林琨還在認真尋找晚飯的選擇,“烤肉也不錯,或者先找個咖啡店……”@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還在盤算,男孩子微涼的手指忽然擦過耳側,又落下來。


    於笙把一個耳機塞進他耳朵裏,又把人往自己這邊扯了扯:“隨便走走,吃什麽都行。”


    耳機裏還是熟悉的鋼琴曲,靳林琨笑了笑,低頭要開口,話頭忽然輕輕一頓。


    擁擠的人群裏,不準他動手動腳的小朋友撈過他被畫了個表的那隻手,抬起頭:“哥,約個會嗎?”


    ……


    直到下車,靳林琨腦袋裏都還在亂竄著這幾個字。


    甚至還想拿起手機改個微信名。


    於笙順手沒收了他的手機,拎著人趁綠燈過了馬路,就近進了家商場。


    運動會是一種有著神秘詛咒力量的古老儀式,具體主要表現在每逢運動會,無論天氣預報原本多晴朗、多陽光明媚,也一定會在開運會的頭一天甚至當天出現神秘的降雨現象。


    太陽落山那會兒天明明還晴著,堅持到現在還是沒挺住,在路上就開始往車窗上飄雨點。


    兩個人前腳進了商場,後腳外麵的雨就已經開始劈裏啪啦砸窗戶了。


    剛擠了通公交車,於笙還沒什麽胃口。靳林琨也沒急著找地方吃飯,給他買了個冰淇淋,先領著人進了超市。


    於笙對運動會居然還得買吃的這件事其實很沒概念:“都得買什麽?”


    “水,糖,巧克力,薯片,餅幹……”靳林琨隨口給他數,“你以前都不買嗎?”


    挺多中小學都利用十一假期開運動會,他們邊上過去了一家三口,小男孩歪歪斜斜係了個紅領巾,被爸媽拎著不準到處亂皮,也在踮著腳熟練地要零食要飲料。


    不大的小男孩,語氣非常橫:“我要這個,爸爸,快給我買!”


    聲音有點大,於笙下意識往旁邊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靳林琨胸口悶了下,握著小朋友的手,把人往身邊拉了拉。


    沒等念頭壓下去,被他牽著的小朋友已經繼續出聲:“一般不買,不然吃不過來。”


    靳林琨:“……”


    沒辦法,畢竟於笙在三中威名赫赫,平時靠他罩著的小弟們沒什麽機會交保護費,紛紛抓住了運動會這個難得的表現機會。


    每次開運動會,於笙都會收到一堆莫名出現的牛肉幹、罐啤、魷魚絲、士力架,偶爾還會出現一些粉色係的棉花糖和巧克力。


    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弟這麽少女心。


    七班經常靠於笙的投喂,誰沒吃的了就來摸一把,過得十分滋潤。


    靳林琨揉著額頭聽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笑出來:“也太厲害了……”


    “都是瞎胡鬧。”於笙其實沒把這些當回事,看看貨架間沒什麽人,由著他牽著手不放,一樣樣看上麵的東西,“打打殺殺的,沒什麽意思。”


    他來超市的次數不多,有什麽要用的直接隨手在後街小賣部就買了。偶爾逛逛超市,也是買菜買米麵糧油,還沒怎麽逛過零食玩具區。


    一方麵是沒這個需要,另一方麵也是有點沉重的校霸包袱。


    當校霸的,逛逛燒烤攤網吧都正常,在一堆花花綠綠的零食玩具裏出現,被人看見了容易有損威嚴。


    靳林琨刻意把腳步放慢了點,又找了個手推車給他推著過癮。


    於笙眼睛睜大了就顯得圓,看起來異常的乖。校服領子豎起來,拉鏈拉到衣領的最上麵,有點好奇地認真看著一排排貨架。


    微仰著頭,喉結的淩厲線條被衣領掩住,單手扶著手推車,前前後後地來回試著推。


    一點兒戾氣鋒芒也沒有的,幹幹淨淨的男孩子。


    靳林琨沒來由地想起了那天考試前,於笙在後牆外打的那場架。


    說是打架,不如說是單方麵的教做人。出手淩厲幹脆,力道毫不留情,看得出是專門練過的,拳拳帶風狠得嚇人。


    明明是雙能把鋼琴彈得異常溫柔的手。


    在三中教育處的時候,主任對於笙家長的意見大得不行,攢了兩年的話全嘮叨在了他身上,恨鐵不成鋼:“光看見孩子愛打架,要是有家長幫他出頭,用得著他自己跑出去跟人家玩兒命嗎?他不想拉著家大人打上別人家門口嗎?”


    ……


    於笙挨著看了一遍擺著各式各樣玩具的貨架,回頭發現身邊這個人又在日常出神,抬手在他麵前晃了晃:“又想什麽了,沒帶錢?”


    “……帶了。”靳林琨回身,笑了笑,握了握那隻手,“在想我男朋友真好。”


    他覺得現在的於笙就很好。


    身手厲害有什麽不好,能打架有什麽不好,他們家小朋友學習又好打架又厲害,除了有點兒愛揍他這一點稍微有點讓人頭疼,明明就哪兒都特別好。


    於笙沒跟上他的感慨,有點莫名地掃了他一眼,順手從貨架上拿了個恐龍模型係列的玩具,學著先前見到那個小男孩:“那我要這個,男朋友,快給我買。”


    靳林琨:“……”


    還有就是看到什麽都要學習一下,而且還原度居然還有點高的習慣。


    也有那麽一點讓人頭疼。


    於笙就是想逗逗他,自己先沒繃住笑了出來,順手把那一盒塑料的恐龍模型放回去:“行了,逗你的。”


    他也沒弄清楚靳林琨怎麽就忽然有心事了,扶著手推車,彎著腰看了看:“心情好了嗎?”


    靳林琨愣了愣。


    少年的眸光漆黑清亮,無遮無礙地落在他眼睛裏。


    眼底微微蘊起的一點澀意被順利壓下去,靳林琨忍了一會兒,還是跟他一起莫名其妙笑出來,抬起眼鏡揉了揉眼睛:“好了好了……特別好了。”


    於笙抬了下嘴角,正要直起腰繼續探索超市,忽然被他輕輕拉了一把,抱在懷裏。


    暖意覆下來,貼在他頸間,蹭了兩下。


    於笙張著胳膊抬了下頭,敲敲他肩膀:“有監控”


    這次靳林琨明智地沒有拉著他和自己一起擺個好看點的姿勢,稍稍一收手臂:“就一下。”


    於笙對他這個“隻要我們抱得足夠快,監控就沒辦法發現我們”的思路也不太理解,但還是配合地讓他飛快抱了一下。


    於笙對超市的各個功能區還不熟悉,靳林琨及時把念頭驅出腦海,認認真真拉著男朋友逛了一整遍超市。


    ……


    並且毅然忽略了男朋友的抗議,買了好幾袋薯片雪餅小小酥,一大袋子拎出超市,滿滿當當塞進了一樓的寄存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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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吃。”靳林琨畢竟也要以家屬身份出席運動會,舉手保證,“不浪費,我都能吃。”


    膨化食品不占地方,靳林琨反複保證了幾次,好不容易說服了於笙勉強相信,沒再強迫他站在門口把一堆幼稚的零食分給剛進商場的小朋友。


    兩個人都不大知道該怎麽約會,嚴格地按照流程逛了一遍商場,吃了頓飯,又在商場裏逛了第二遍,找了個咖啡廳,一起刷了兩套卷子。


    好不容易等到了雨停,已經兩三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公交大概都已經停運了,靳林琨讓於笙先叫車,自己回超市儲物櫃,拿了趟寄存的東西。


    去的時間有點長,於笙以為這人又迷失在了超市的什麽地方,差點去商場的廣播台發個尋人啟事。


    “繞了個圈子,路線有點長。”


    回了家,靳林琨先簡單整理了東西,滿屋子繞了兩圈,該進冰箱的進冰箱,新買的幾套衣服也放進洗衣機裏簡單過水:“朋友,其實我覺得這個連體睡衣……”


    “不可能。”於笙簡潔明了地掐斷了他的念頭,順便把他非要買回來的那兩套老萬同款演出服撈了出來。


    靳林琨有點失落:“可是我買它們的時候,你看起來並沒有太明顯的抗拒,是因為你已經漸漸開始接受它們了嗎?”


    “是因為你的眼睛都快長在上麵了。”


    於笙不太想回憶當時的畫麵,按按額頭:“不能一起洗,這個掉毛……算了,我來,你快去衝澡。”


    雖然沒怎麽淋著雨,可秋雨過後的晚風也透心涼,靳林琨怕他著涼,半強迫地把外套塞給了他,這會兒身上還有點冰。


    於笙把他轟走,利落分開了幾件衣服,又把那兩套同款睡衣拎出來,拿滾輪粘了粘浮毛。


    可能是雨天更容易叫人思維活躍,身邊好不容易安靜了一會兒,在商場看見的一家三口就又從腦海裏冒出來。


    再過幾天,他就該滿十八歲了。


    當初那張換下來的舊卡被他安在了手機的另一個空卡槽裏,除了偶爾接到幾條垃圾短信和廣告,安靜得一如既往。


    其實也不是多出人意料的事。


    於笙把衛衣的袖子往上卷了兩折,還是覺得不方便,打算幹脆換個睡衣。


    臥室門虛掩著,應該是靳林琨回來拿了毛巾。


    於笙沒在意,邊脫衣服邊進門,把門徹底推開,才發現屋裏還有個人。


    靳林琨還沒去浴室,手裏拿了個什麽盒子,正在小心翼翼地往他枕頭底下塞。


    這人經常往他枕頭底下塞什麽《高考模擬試題精選》、《黑金衝刺試題》,最誇張的一次直接塞了個《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禮盒,比枕頭大了足足兩倍,完全沒有任何驚喜可言。


    於笙把那件衛衣脫下來,去床頭摸睡衣,順便彎腰看了一眼:“這次是什麽?哪科的……”


    話音沒落,他的動作忽然頓了頓。


    哪科的練習冊也不是。


    靳林琨手裏拿著個花花綠綠的紙盒子,就是他在玩具區開玩笑拿過的那個。


    透明的塑料紙蒙了一層,裏麵整整齊齊地排了一排塑料的小恐龍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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