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一開,即刻跳出來帶著綠油油大樹頭像的對話框:對方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天當然沒聊起來,隻見底下一片空白,連半個標點符號都沒有,但饒是如此,已能令向榮的一顆心穩穩地落回腔子裏,周少川這麽不計前嫌,尚且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單憑這份情義,他這輩子恐怕粉身碎骨都難以報答了。不過粉身碎骨前,他還得先為工作鞠躬盡瘁。開完了會,又是跟設計師討論新項目,直忙到中午一點,助理設計師羅慶才把他的午飯,一份三明治放到了桌上。羅慶是羅賀同母異父的弟弟,跟著向榮一起來北京開疆拓土。把才畢業的小弟交給向榮,羅賀直覺比自己帶著都放心,當然也更省心,他知道向榮知恩圖報,因為當年自己幫過幾個忙,便一直念念不忘,對羅慶提攜照顧,做得一點不比他這個親大哥差。羅慶不光給向榮送午餐,還拿了一份厚實的資料,擺在他桌上,說:“哥,你要不等會兒下去吃點飯吧,晚上估計還得喝酒,雖說你酒量好,但也不能不吃東西,太傷胃。”“嗯?晚上約客戶了?”向榮並沒想起今晚有什麽安排。“約了啊,”羅慶朝桌上的資料努嘴,“上周五就跟你說了,約了融銘的老板,他們找咱們做寫字樓。哦,你可能忘了,是你去巴黎前,他們香港總部直接跟我哥談的,因為寫字樓在光華路那邊,我哥就把資料都轉過來了,讓我跟他們團隊先聯係。”融銘?聽名字有點耳熟,向榮回憶了一下,想起那天同學聚會,席間曾有人提到過這個地產集團……不就是周少川旗下的公司麽?向榮猶有不解:“這種大地產都有自己的設計團隊,再不濟就是找相熟的,怎麽突然找上咱們了?”“不清楚,”羅慶聳了聳肩,“可能因為知道你新近獲了個提名獎?”他要不提這茬兒,向榮自己都快忘了,想了想,又問:“晚上跟他們約吃飯了?”“那倒沒,說先跟他們老板溝通,但約的是下午四點,我琢磨著,這點談完了,怎麽也得吃個飯了吧。”那可未必,再說香港人也沒喝大酒的習慣,向榮點點頭,等羅慶出去了,才開始看融銘地產的資料,他倒沒想那麽多,也不至於舔著臉、自以為是地認為周少川找他,是為借機和他多一點接觸,然而翻看資料還沒兩下,他就又愣住了。原來是榮銘,不是他想象中融合的融,而是欣欣向榮的榮,是他名字裏的那個榮,剩下的銘,則是銘記的銘,銘刻的銘……所以是巧合,還是大有深意?原本不敢多想的人,至此也禁不住多想了那麽一會兒。半晌,他搖了搖頭,覺得還應該是巧合,榮字在地產公司裏也算常見,本來就有個好意頭,更何況香港那邊都講風水,起名喜歡找大師算,說不準,是哪路神棍給掐著指頭算出來的吉祥字。能獲得一份原諒,已然是超乎想象了,向榮不敢承望周少川對他念念不忘,至於刻骨銘心,那就更算了,即便真有,應該也隻是一度刻骨銘心的憤怒和憎恨吧。下午三點五十,向榮帶著羅慶準時到了約好的對方大樓總部,總經理助理,一位嬌小的許小姐出來迎接他們,沒領去會議室,而是直接帶進了總經理辦公室,並說總經理周先生要親自和他們溝通一下設計方案。昨天才剛見過麵的周先生好整以暇,正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等著他們,可能因為本日沒有特別的應酬,周少川今天隻穿了件偏休閑款的淺灰色西服,修身、有型,看上去帶了一股子漫不經心的精英範。羅慶研讀資料比向榮早,也更細,向榮本就有心讓他多曆練,是以主要的設計方案都交由他來闡述,周少川聽得仔細,他本就是內行,期間提出了不少意見,全都在點子上,羅慶麵上佯裝淡定,手裏捏著一把汗,一麵手忙腳亂地一一記錄在案。真是跟什麽人學什麽樣,老板就慣會裝相,連助理設計師也學到了七八成,可惜瞞不過周少川一雙慧眼,一早瞧出那老道完全是裝的。周總於是笑了笑,初次見麵,他沒想把人家小孩搞得太緊張,更何況醉翁之意也不在寫字樓上,他對著羅慶說道:“後天吧,給我一個細節圖初稿,直接發給我的助理許小姐就行。”這意味著要加班加點了,羅慶在心內哀歎了一聲,跟著就聽周總又說:“今天不耽誤你了,我還有點事,要和你們向總監聊聊,改天你過來,我再請你吃飯。”羅慶哪曉得麵前二位大佬的淵源,隻知道自己要苦哈哈地回去加班了,老板和周總卻要共赴晚餐,無奈地收拾好東西,同兩位帶總的人士告了辭,自行滾回去加班了。等人一走,周少川立即起身拿大衣,向榮也隻好跟著站起來:“不是還有事要談?你放心,我會認真做這個項目,之後有任何問題,你隨時找我。”“你的隨時真多,”周少川帶笑不笑地瞥了他一眼,“走吧,邊走邊談。”一路上卻也沒怎麽談,隻是有的沒的扯了點閑篇,更沒說去哪,直到下了地庫,向榮實在忍不住問:“去哪啊,吃飯麽?”周少川徑直往前走:“你不是隨叫隨到?人到了,嘴上還不閑著,那麽多問題!”向榮頓時語塞,心說也對,欠了債自然隻有聽喝兒的份,沒有聒噪的權利,周少川見他閉嘴不問了,好像挺滿意他的自覺懂事,轉過頭解釋說:“我想好了,還缺一個廚子,所以你每天過來給我做晚飯吧。”“??”向榮聽得挑了挑眉,心想他是不是還缺掃地洗衣服打掃衛生的啊,可尋思片刻,還是把話咽回去了,隻問,“那你想吃什麽,一會兒路上遇到超市我買點。”“你那有什麽?”周少川看著他問。“??!”向榮不由愣住了,趕緊追著確認,“你意思是說,去我那,然後我給你做晚飯?”周少川沒回答,右轉兩步,走到了一輛黑車前,拉開了車門。“才明白過來啊,”他站在那,掀著眼皮瞟了向榮一眼,“怎麽?你那不能去,還是有什麽不方便讓我見到的人?”向榮看著他,有那麽一瞬間,他恍惚覺得從前的周少川又回來了,撇開了那些鎮定自若的寬宏大量,依然於冷峭中帶著幾分尖銳,一點點不討嫌的刻薄,而每次見麵,都需要先由他來暖場,等暖過之後,斯人才會展現出一種別樣的熱情和溫度。向榮低頭笑了下,再抬首,他也拉開了車門:“沒有,十分榮幸為您效勞,走吧。”第62章 過坎從擁堵的cbd到五環邊上的向榮家,長路漫漫,坐在周少川車裏,兩個人一時無話,各有所思,也各自都感覺到了一陣熟悉的陌生感。類似多年以前,一個開車,另一個坐在副駕駛,有時你問我答滔滔不絕,有時則安靜地各幹各的,偶爾相視,一笑,一切都盡在不言中。可惜此時非彼時,缺少了那份盡在不言中的默契,流淌在彼此間的沉默難免透出了一絲隔閡。多年來人事悠悠,並不是一句“隨傳隨到”就能輕易消弭掉的。好在導航偶有不靠譜的時候,指錯了兩條路,向榮回過神,連忙親自糾錯,周少川聽從指揮七兜八繞,終於在有商有量中,緩解了一點不可言說的尷尬。一路之上,向榮也沒提出要去買菜,周少川猜測他家裏應該物資齊備,證明平時還是開火做飯的,懷著好奇,他走進向榮的家,很快發現,如果不是落地窗旁擺了一溜兒大大小小的綠植,這間充斥著後工業冰冷感的屋子裏,簡直幹淨整潔得不像有人在住。“隨便坐,我先去燜點米飯。”向榮說著,倒了杯檸檬水遞給周少川。新式樓盤大都分中、西廚,向榮這間屋子也不例外,所謂的中西廚隻隔了一道平時從來不關的門,開發商附贈的雙開門冰箱就夾在兩間廚房之間,向榮遵循待客之道,琢磨著怎麽也得搞他個四菜一湯,因此時不常要走到冰箱前拿東西,周少川人坐在客廳,閑閑翻著設計類的雜誌,餘光卻一直追尋著今晚的大廚。向大廚在路上就思考了要做什麽,他冰箱裏存貨有限,全是照著三天的量可丁可卯買的,見冷凍層還有條牛尾,便想做個牛尾湯,不想那玩意凍得瓷瓷實實,恨不得能當凶器直接砸死人,他於是又手忙腳亂地想找一口鋁鍋來化凍。向榮這些年廚藝雖沒退步,但已鮮少招呼客人,業務不免有些生疏,剛搬進來那會兒,王韌他們曾要求給他暖房溫鍋,因為犯懶,他直接叫了份外賣火鍋,打發幾個人吃完,垃圾一收,順手讓他們拿走扔掉,不光省事,而且省心。周少川坐在客廳聽了一會兒,感覺大廚今天似乎有些手忙腳亂,放下雜誌,他走到了廚房門口。向榮還是依照老習慣,把要做的菜洗好、切好放在盤子裏,今天太倉促,水池子裏還泡著一顆洋蔥,幾把韭菜。周少川見狀,在西廚這邊的水池洗了一遍手,挽起袖子,走過去把韭菜、洋蔥洗好撈出來,放在案板上開始切段。刀工算不上細膩,但十分標準,一蹴而就,兩盤菜很快就全切好了。“還有什麽要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