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勁兒還要瞎溜達,向榮知道這是該人的老習慣——借病撒嬌,他沒戳破,摻著周少川的胳膊走了兩步,總覺得這姿勢像扶老奶奶過馬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痛快地把周少川一條胳膊拉過來搭在自己肩頭,一隻手環住對方的腰,把人半抱半拽地弄到了沙發上。路過門口時,周少川睨了一眼大門,向榮心照不宣,一個字沒提密碼的事——少爺自尊心強,那回被撞破還戴著戒指都能一通發作,要是再說起密碼,隻怕傲嬌的人臉上掛不住,況且人家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合該看自己表現了。大米粥濃稠合度,就著一點向榮自己炒的榨菜絲兒,周少川吃得有滋有味,向榮坐在旁邊看他,順帶也打量起客廳,少爺的品味自不消說,而那客廳裏還擺著一副畫架,隻是上頭蒙著布,不曉得畫的是什麽。向榮突然想起那天幫忙拆快遞,隱約瞧見裏頭好像放的是顏料畫具,所以,明明是周少川作畫用的,什麽送愛人,可見許小姐忒不靠譜,害他劃傷自己是小,亂傳信息太耽誤事!幸虧自己尚有分析能力,不然的話,還不得被嚇得直接躲到天邊去?兩個人各自肚腸,半晌誰都沒說話,然而氣氛卻一點不尷尬,周少川細嚼慢咽著,喝完了一碗,向榮便問他要不要再來點?搖搖頭,周少川說歇會兒再吃,扭過臉,隻盯著那蒙著布的畫在看。其實許小姐並不是成心搞烏龍,那天的話完全是周少川交代她說的,至於眼前這幅畫,畫的也的確是周少川的愛人——向榮那天在籃球館裏投籃的樣子。多年以前,向榮曾在便簽貼上畫過一個卡通版的少爺灌籃圖,如今周少川投桃報李,也繪製了這麽一幅,業已完成,隻待找個合適的時機親手送出去。隻可惜,麵前的人還不清楚,周少川太了解向榮,該人在分寸感方麵堪稱無懈可擊,從前他的所有密碼向榮都知道,但卻從來不碰他的手機、電腦,有時候他坐在旁邊發信息,向榮也連頭都不帶扭一下,這是在給對方留私密空間,也是完全信任的一種體現。所以,他肯定沒揭開畫布看一眼,周少川微感小遺憾,更多的,還是欣慰於愛人多年來依舊保持著好習慣。“你現在還畫畫?”向榮起身去倒了杯水遞給他,雖不喜歡窺視,但好奇心總還是健在。可算逮住機會了,周少川不吝表白,他點頭:“偶爾吧,畫來送給男朋友的。”他才剛睡醒不久,喝過粥,嗓子依然有點啞,低沉的聲音裏透著磁性,男朋友三個字舉重若輕,在唇齒間滑過,留下一點纏綿的意味。向榮心跳加快,忽然福至心靈地接了一句:“你這個男朋友,是將來時態的那種吧?”這話是試探,可從他嘴裏說出來竟然一點心機感都沒有,蓋因眼神誠摯,語氣坦然,既含著關切,又明顯流露出一抹期盼。該人總算是開點竅了,莫非真是那密碼起到了關鍵的作用?周少川頗為滿意,卻端出一臉沒表情的淡然:“嗯,等著他追呢,多會兒追得差不多了,我再考慮把禮物送給他。”聽這意思已足夠明確了,亦足以確認他此刻根本沒有男朋友,向榮沒法無動於衷,這還等什麽呢?萬事俱備,隻欠主動!然而在關健的節點上,向小爺的慫又倏忽冒了出來,他沒法不想起周少川對他的指責——騙子!誠然,他是欺騙了人家,但絕非周少川以為的移情別戀,一想到這個,向榮恨不得連腸子都快悔青了,怎麽好死不死的,當年非要編這麽一段出來!?他尋思著跟對方講實話,可謊言也像潑出去的水,還是借由兄弟們的口中潑出去的,而今他再輕飄飄地說上一句根本沒那事,真假李逵全是他一人,那豈不是成心把人周少川當傻子耍?正自愁腸百結,八爪鬧心的時候,王韌忽然有事約他吃飯,談完了正經話,王韌已看出他有心事,略微想了想,便知道這麽多年下來,能破了向榮波瀾不興大法的,隻有那一個人。“說說吧,你跟人周總怎麽著了?人回來了,暫時也不走,別告訴我你還在那抻著呢?”向榮歎了口氣,把自己的顧慮直截了當地說給兄弟聽。“不是,你……”王韌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咳,我覺得他也未必在乎,要真在乎,何必回來不計前嫌地跟你聯係呢。”向榮搖頭:“不一樣,要是我倆正常分手,這些年各自有人,彼此應該都能接受。但我這個性質是劈腿跑路,這事要不說清楚,將來一想起來準膈應,影響我人品信譽,萬一吵架再來個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那我幹脆一頭磕死算了。”“他沒……”王韌話說了一半,咬著唇又停下來,半晌才道,“那倒也是,其實你當時說有人,我是不信的,彭軒將信將疑,唯一信了的也就超哥那二百五,周少川不傻,沒準也不信呢?”“問題就在這,要是不信早問了,”向榮一向不吝往最壞的角度去揣測,“憋在心裏不提,肯定因為是個芥蒂,可不說清楚了,我自己也覺得過不去。”撒謊總要付出代價,王韌自覺愛莫能助,隔了兩天,卻又打來電話,沒問這事,隻說尾巴鹹回來了,找了一波同學要聚會,定了周五晚上唱k,請他務必來,到時候哥兒幾個出謀劃策一番,三個臭皮匠也能頂一個諸葛亮。周五晚上,周少川有會要飛上海,說周六下午才能回來,向榮橫豎沒事幹,到了那天準點下班,趕去ktv赴飯局。推門一看,一幫人到的還挺全乎,打眼一掃,居然有二十來口兒,更有當年排話劇那會兒,演過他妻子的文學係女同學,向榮依稀記得她叫錢沛妍,現在已經是一位相當知名的自媒體人了。這次的局是王韌攢的,他人麵廣,能勾搭到各色人等也不稀奇,倒是許久不見尾巴鹹,該人拉著向榮一通吹水,大談特談起近一年來他公司業務如何發展壯大雲雲。男男女女,仨一撮五一夥地喝著聊著,背景音樂總有人在唱,隔段時間還有人哄兩嗓子,這廂吹得正入港,忽見錢沛妍站起身,敲了敲紅酒杯。“各位同學,安靜一下,咱們今天難得一聚,好多人好些年都沒見過了,所以主題不光是暢聊當下,是不是也該憶一憶往昔?”她說完,向榮先樂了,滿以為會有人開始起哄,不料全場鴉雀無聲,好像都在等著下文。“那我先開個頭。”錢沛妍笑著說,“前一陣子校慶,我不知道你們怎麽著,我反正挺百感交集,十年前,我有幸參與演出過一台話劇,劇本寫得挺好,當然,我們演得也相當出色。”說著,她做了噓聲的動作,告誡剛準備起哄架秧子的人閉嘴:“我還由此認識了一群很出色的人,特別是扮演我丈夫的向榮先生,當時他可幫我救了不少場呢。”突然被點名,向榮一笑,隨即衝她舉杯示意了一下。錢沛妍當即對他拋了個飛眼,繼續說道:“當年的話劇大家都看了,最後一場還鬧出個熱點,當然了,後來很快被學校壓下去了,不過,我當時在後台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可惜該熱點後來你們都知道了,不算獨家,沒什麽新意。”有人聞言看了眼向榮,他和周少川的過往確實不算秘密,雖然兩人在學校沒到處張揚,但一旦有人問起也從不遮掩,向榮好兄弟多,再加上兩個人都比較養眼,是以也沒招過多少非議。“可後來,我聽說故事的主人公一度離散了,我就在想,真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不瞞你們說,我那會兒正經唏噓了一陣,直到,我碰見了故事的另一個主人公。”另一個?向榮微微一怔,抬眼看向了她。“那時候,我還在一家主流媒體工作,不吹牛的說,也算有點影響力,微博粉絲量兩百萬呢——可不是買的啊。”在眾人的笑聲中,她又壓了壓手:“有一天,前台說有人找我,我出去一看,嗬,這不是我們大帥哥兼校草周少川麽?自從演完話劇,這人就沒怎麽搭理過我,怎麽突然會來找我呢?所以你們猜猜看,他來找我究竟為幹嘛?”“嗐,趕緊說吧,反正我們都知道肯定不是因為看上你了。”有人當場起哄道。“討厭!”錢沛妍嬌羞地打了那人一巴掌,“唉,他是不會看上我,他是看上了我們單位的影響力,托我在媒體上幫他找人!”向榮的眉心忽地一跳,這一段他完全不知道,這麽說來,周少川還曾試圖借助媒體找過自己?“可惜我們單位官博不肯做——又不是尋找走失兒童嘛,可大帥哥難得求我一次,怎麽著也得幫忙啊,於是,我求了一個大v,再加上我自己,幫他發了一個尋人消息。”“結果石沉大海,忙沒幫上,等我再想找大帥哥時,他人已經不見了。”“不見了,那應該是到我這裏來了。”尾巴鹹這時接口道:“那會兒我剛回廣州不久,哇塞,就見周先生風塵仆仆地趕來,講真,我跟他一點都不熟,要不是因為某人,我根本沒同他說過幾句話,本來不想搭理的,可他就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拉住我問有沒有見過某個人。我那時反正也沒正式工作,幹脆就陪著他在廣州一起找,可後來他又說要去廣東其他地方,大冬天裏哎,連韶關都要去,陪他走到珠海,老子就頂不順,先撤了,後來也不知道這位大仙兒到底找到了沒有。”“肯定沒有啊,所以才會來我們這裏。”一個浙江的同學接著說道,“那時我在杭州一個建築工程單位裏,乍碰到老同學還蠻奇怪的,誰知他說要找人,之後在杭州待了兩周,他把所有跟建築相關的地方全找遍了,走的時候,我說他請吃頓飯,就見他胡子拉碴的,飯沒吃兩口,人倒是瘦了一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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