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建在海邊,林皓漫無目的的閑逛著,走到了碼頭,跨過欄杆坐在上麵。


    早春的夜晚,海邊人跡罕至,風很猛烈,吹得衣服咧咧直響。海麵波瀾四起,能感覺到海水的冰冷刺骨,掉下去想必九死一生。


    人的生命脆弱得不堪一擊。


    幾分鍾前還和他鬥嘴的女人,幾分鍾後就香消玉殞,生命真是必須要牢牢抓在手心的東西,即使會在指縫溜走,也不能攤開手掌,風一吹就散了。


    同理的還有感情……他一直覺得,認準了,就要牢牢抓住,絕不放手!但是現在隱隱的覺得,自己這種做法好像有些太自以為是。


    李琳芯臨死前的話在耳邊響起:“……他野心太大了……他不會滿足的……他不愛你……”


    野心……祁子嘉的野心,到底是什麽?


    在醫院初遇後,林皓就對他念念難忘,日後祁子嘉登門拜訪,林皓利用兄長的權勢,不給祁子嘉拒絕的機會,死皮賴臉的登堂入室。


    他從來沒問過祁子嘉到底想不想要他。他老是在想,自己要給祁子嘉什麽,卻沒想過,祁子嘉到底要什麽!當初怎麽就信誓旦旦的覺得,祁子嘉和他在一起會幸福?


    回過頭,凝視著不知何時到來祁子嘉,林皓的眼圈突然發紅,甕聲甕氣的吼道:“你不是說我是瞎子嗎?那還來找我幹嘛?”


    “正因為你是個瞎子,所以才要領殘疾人回家!”


    祁子嘉緩緩靠近,雙手撐在欄杆上。他對碼頭的情感很複雜,這一塊地方白天是政府管轄下的交通樞紐運輸通道,但夜裏卻是他地下王國中最重要的一環,可正是這一環,曾經吞噬了他最重要的人的生命。


    “冷血的家夥幹嘛還那麽善心?”


    “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


    “你——”林皓眯起眼看著離自己一步之遙的男人,聲音幹澀的開口:“告訴我,你用我換了什麽,我值多少錢?”


    “下來吧!”祁子嘉沒有回答,麵無表情的向他伸出手:“上麵很危險!”


    林皓冷笑:“我要是掉下去,你是不是就會一輩子想著我了?”


    “是!”祁子嘉的聲音輕得如耳語一般:“恩嘉,就是從這裏跳下去的!”


    林皓愣愣的看著他。


    “這裏……已經吞沒了我最重要的人……那種絕望的滋味,我不想嚐第二次。”


    這樣的祁子嘉讓林皓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個夜,他抱著那具冰冷的屍體哭泣,還原成一個不知所措的小孩子的模樣。


    祁子嘉低下頭,第一次開口,傾訴深埋在心底的愧疚:“恩嘉喜歡我……可是我拒絕了他,又不想失去唯一的親人,就一直纏著他……我踐踏了他對我的心。”


    “這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他。如果他沒有愛上我,就不會因為難過去吸毒,最後走向自殺的深淵……”


    原來那個男孩是自殺不是被害……可是對祁子嘉而言,自殺才是最無法接受的答案吧?是怎樣的絕望才會讓一個人放棄生命放棄所愛,投入這冰冷的海水中?


    而這份絕望,究竟是毒品的折磨,還是愛而得不到的傷懷?


    “林皓……李琳芯說的不錯,和我在一起,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沒有好結果是什麽?我不聽話的話,你也會像司俊打斷祁奐晨的腿一樣,打斷我的腿嗎?”林皓抓住祁子嘉的衣領,再次感到心力交瘁:“我是不是,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祁子嘉隻是看著他,一言不發。


    “……好,不用你想辦法處理我,導師已經推薦我去東京大學進修,你很快就看不到了我了!”去日本做交流的事情尚未確定,林皓本來打算和祁子嘉好好商量一下,卻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氛圍下通知他。


    “也好……我幫你辦手續……”


    “不麻煩了!”林皓從欄杆上跳下來,走了幾步,又轉回頭,淡然的語氣掩不住怒意:“我還是那句話,你就當做了個噩夢吧!”


    身影遠走,平日裏覺得他壯實,夜幕下看起來,不過是個纖細的青年。


    祁子嘉摸出煙來,點燃,煙霧繚繞好似夢境。


    夢……的確是個夢,隻是不是噩夢,是美夢。但現在,他這輩子第二次美夢,也要醒了嗎?


    可是,如果他把美夢做下去,與林皓攜手白頭,與林家人其樂融融,百年以後,要如何麵對那個被林皓欺辱,被林家折磨,最終葬身冰冷的海底的恩嘉?!


    他可以忘記自己的仇,卻無法忘記恩嘉的恨!


    林皓第二天一早搬回了林家,雖然渾身籠罩著低氣壓,但林家人也沒太在意,隻當他又和祁子嘉鬧了別扭。早已放棄教育林皓的嫂子還象征性的勸了勸和。


    林皓不懂,為什麽在所有人都接受他們的關係的時候,祁子嘉反而縮了回去。


    但無論如何,話已經說出口,即便是做樣子也要做全套,於是一個人默默的辦了手續訂了機票,臨走前三天,才和家人交代要去日本留學。


    林丞憲這才察覺不對勁,但是很支持他去日本。事實上,不管是祁子嘉還是林丞憲,都希望林皓能遠離是非。


    得到了家人支持的林皓簡直騎虎難下,臉色鐵青的趕走了幫他收拾行李的傭人們。


    林丞憲不由得動了怒:“說要留學的是你,現在不會又後悔了吧?”


    林皓摔打著行李不回答,反正他一貫厚臉皮,也不怕食言而肥。不知道是裝病比較方便,還是索性逃走來的痛快。


    林丞憲自知說不動他,隻得私下給祁子嘉打了電話:“去留學是個很好的選擇,他猶豫不決是因為你,該怎麽做你應該清楚。”


    “……我知道了。”那邊沉默了幾秒鍾,傳來輕輕的應答聲。


    “林皓走後,你過來一趟!”現在騎虎難下的,又何止林皓一個,整個林家,都被祁子嘉這隻虎給擒住了。


    在學校做了最後的交接,林皓和同學並肩走出學校,明天上午就要趕去機場了,正互相道別,一輛賓士車停在他麵前。


    副駕駛的車門被推開,親自開車的祁子嘉向他招了招手。


    林皓立刻興奮起來,但此時突然在乎起尊嚴問題,於是抓著後照鏡,一動不動。


    同學詢問:“林皓,是朋友嗎?”


    林皓抿著嘴,半晌憋出兩個字:“……冤家!”


    聞言,祁子嘉笑了起來,打開車門,攬住林皓的肩膀,擁著他上了車。


    林皓半推半就的坐在副駕駛座,板著臉問:“怎麽?來監視我,怕我不肯出國跑掉嗎?”


    祁子嘉為林皓係上安全帶。


    “今天不要提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我帶你去遊樂場!”


    “什麽?”


    “之前的約會,放了你鴿子,這次補償你!”


    “……哼!”林皓的嘴角勾了一下,強忍著笑意,維持酷酷的表情直到雲霄飛車前。


    “哇——約會真的是約會——”張牙舞爪的跳了一陣,轉身抱住祁子嘉,賊笑起來:“嘿嘿,怕不怕?怕的話就撒嬌給我看?”


    “真是幼稚!”祁子嘉一甩頭,大義凜然的上了車。


    高速的旋轉升空抖動,過程不過兩分鍾,兩個人卻跟脫了一層皮一樣。從飛車下來,都站不穩了,靠著柱子喘息著。


    祁子嘉貼在林皓胸前,聽著他怦怦亂跳的心髒,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居然嚇哭了……真丟人!”


    “哭的是你吧!”捧起祁子嘉的臉,林皓仔細觀察著,越湊越近,最後鼻子和鼻子都貼在一起,嘀咕:“嗯……倒是水汪汪的……”說完,“啾”的親了一下。


    祁子嘉縱容的看著他,摸了摸他的臉頰。


    中午去遊樂場門口的速食店吃飯,人很多,祁子嘉幫林皓拉了把椅子坐,自己去排隊。


    林皓托著下巴不滿的抱怨:“這麽多人要等到什麽時候?幹脆叫外賣還比較快!”


    “這家的章魚燒特別好吃,醬料是一絕!”祁子嘉突然神秘的笑了起來:“我配的!”


    “嗯?”


    “我做給你吃。”


    說著,繞過排隊的人群,跑到櫃台前,拍著鐵質的招牌,完全是一副可愛青年的架勢,嚷嚷:“大叔大叔!”


    正在忙活的中年男人抬起頭,看到祁子嘉,嘴巴張成o形:“啊……是小嘉嗎?”


    “是啊……大叔……好久不見了,您老人家的身子還硬朗吧?”


    “哈哈,再活三十年沒問題!”大叔爽朗的笑著,把祁子嘉拉進操作台裏麵,抱著他親熱極了。


    林皓看著不禁有點冒酸水,但對方是長輩,他也隻能默默的咽下這口氣。


    祁子嘉和大叔說了幾句話之後,就穿上圍裙,親自做起章魚燒來,動作嫻熟,堪稱專業。不一會兒弄好了送了過來。


    “你先吃,店裏人手不夠,我幫一會兒忙!”


    林皓點點頭,戳起一顆塞進嘴巴,頓時眯起眼來做享受狀:“好味!”


    祁子嘉回了他一個燦若桃李的笑臉,回到櫃台後忙起來。


    一個微胖的中年婦女走過來,親熱的和他打招呼:“你是小嘉的朋友嗎?多吃點,我請客!”


    “謝謝大嬸!”林皓八卦的打聽:“祁子嘉在這打過工嗎?”


    “是啊,他可是個聰明孩子,幫了我們大忙,我們的招牌醬料,就是他配製的!”說起祁子嘉,大嬸眉飛色舞,看得出對他很是喜愛,喋喋不休的說了好多趣事,說到為了維護店裏和收保護費的小流氓打架的時候,斂下眉眼。


    “大嬸,繼續說,他是怎麽和小混混打架的?”


    “小嘉不是個愛打架的孩子……他平時最乖巧,脾氣又好,從來不和客人爭執,受了委屈也不說!”大嬸歎息著:“這孩子命苦!沒爹沒媽,十三、四歲就跑出來工作,什麽苦都吃過,為了省錢,客人吃剩的章魚燒,他竟然撿來吃……這麽漂亮的孩子……”


    大嬸說著,眼圈濕潤了,撩起圍裙頻頻擦拭著。


    林皓嘴巴裏含著的章魚,突然變得不是滋味,像是浸泡在高濃度的鹽水裏一般。此時祁子嘉正在全神貫注的燒著章魚,額頭上鋪著薄薄的一層汗珠,認真的樣子讓人心裏刺刺的。


    “我不會再讓他吃苦了!”林皓咽下章魚,含糊不清的說。


    結果大叔和大嬸不僅請了中午這頓,還打了包非要他們帶走,送到門口還再三叮囑:“以後有時間,要常來!”


    “知道了,大叔大嬸,你們要保重身體!”


    依依不舍的告別後,祁子嘉的玩樂的興致好像也消失了,坐在摩天輪裏,望著遠方發呆。林皓也不煩他,就靜靜的陪坐在一旁。


    “大叔大嬸的身體不好……大嬸做過心髒手術,所以,也沒有錢,可是他們對我很好,我隻是在這兒打工,他們居然幫我聯係學校,讓我去念書。”


    祁子嘉說著,低下頭:“我初中輟學了,但是大叔和……和恩嘉都讓我念書,所以,我真的打算再去讀書的,想學會計,雖然我的數學很爛,但我們的理想是開一家便利店,要什麽有什麽……可是……”


    他終於說不下去,垂著肩膀,呼吸中帶著細微的,嘶嘶的啜泣聲。


    林皓抓著裝著章魚燒的袋子,手指都抓破了紙膜,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祁子嘉受苦的時候,他不在他身邊。


    “啊……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太小了,把未來想的太美好了!”


    林皓凝視著他泛紅的眼睛,輕聲問:“未來,不美好嗎?”


    “嗯……有你怎麽美好的起來!”捏了捏林皓的鼻子,祁子嘉終於又笑了起來。


    在林皓的明示暗示下,祁子嘉直接將車開回到祁家。此時已入夜,別墅裏隻點了幾盞燈,光亮在黑暗中不堪一擊。


    望著那棟華麗而壓抑的建築,祁子嘉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羅馬假日,結束了!”


    林皓躊躇不安的開口:“結束了,就能甩掉我了?”


    很怕聽到肯定的答案,卻沒想到,祁子嘉笑著搖頭。


    “恰恰相反,我希望,你在日本等著我!”


    四目相對,他眼裏的真摯,讓林皓緊縮的心慢慢綻放。


    “你會來找我?”


    “是的,解決完這裏的事情,我就去日本找你!”


    “啾!”林皓湊過來,親了他一下:“這是承諾之吻,如果你違約,就會變成青蛙!”


    好笑的瞪了他一眼,祁子嘉打開車門,正要下去,又被林皓拽了回去,還來不及反應,炙熱的嘴唇貼了上來,更濃烈的親吻將他包圍。


    嘴裏還有章魚燒的味道,鹹鹹的,甜甜的,辣辣的。


    一吻結束,林皓就勢抱住了他,對著耳朵吹氣:“祁子嘉……我喜歡你!”


    “嗯……”


    單音節的答複讓他很不滿意,於是拉開彼此的距離,一本正經道:“我愛你……這是我第十次告白,請給我個答複好嗎?”


    祁子嘉愣了一下,對上他真摯的目光,明白“十”這個量詞,並不是隨口說說而已。


    “你第十一次告白的時候,我再給你答複。”揉了揉林皓的頭頂,祁子嘉給了他一個,最接近答案的期限。


    第二天清晨,天氣不太好,天色陰陰的像是要下雨,祁子嘉將林皓送到門口,將傘從包裏翻出來放到最上麵。


    林皓覺得好笑:“行李已經送到機場了,我直接過去,飛機上有蓋,下雨也淋不到!”


    祁子嘉撫了撫他的領口,輕聲說:“我今天有事,就不送你去機場了。”


    “你是不想看著我進關,會哭吧?”


    “是啊!到日本……你要一切小心!我安排了人接你……”


    林皓笑著張開手臂抱了上去,“記得你的話,盡快去日本找我!”


    “嗯!最多一個禮拜,我就會去找你!”


    林皓依依不舍的親了親祁子嘉的耳垂,上車趕赴機場。


    車子消失在視線裏,祁子嘉拉了拉外套,轉回身麵向幾個屬下,輕輕的歎了口氣。


    “我們出發吧!”


    清晨的林家很安靜,山腰的空氣清新,雖然交通不是太方便,但住在這的確很舒服,是個適合頤養的好地方。


    祁子嘉如約,林丞憲像往常一樣將他迎到客廳,上茶,麵對麵坐著。


    彼此沉默了一陣,最後像每一次那樣,林丞憲先開口:“我以為你會刺激小皓把他逼走!”


    “從來隻有他刺激我……”祁子嘉搖頭苦笑:“況且,總要讓他開開心心的離開。”


    “那麽接下來,你打算和我攤牌了嗎?”


    祁子嘉從鄒捷手裏接過一份文件,輕輕的放在茶桌上,推到林丞憲麵前。中年男人拆開檔案,看到裏麵厚厚的一疊資料,隻翻了幾頁,臉色就變得鐵青。


    “我不知道,你居然這麽熱衷於收集我的隱私!”


    “不是隱私,是犯罪證據!”祁子嘉的手指在桌子上有節奏的敲打著:“包括你行賄、受賄、挪動公款、徇私舞弊、濫用職權……你說我把這些證據公開的話,你會被判多少年?”


    “可是你別忘記,我包庇的人是誰?我挪用的公款又給了誰!”林丞憲將資料摔到桌子上,冷笑道:“拿這個來威脅我?你先把自己洗清了再說!”


    “我既然陷了進來,就沒打算洗清,也沒想過獨善其身!”


    “那你想做什麽?同歸於盡?!”


    林丞憲表麵上冷靜,其實氣得手微微發抖。是他的疏忽大意,引狼入室,之後又一步一步走進祁子嘉的陷阱。


    不管是對美走私還是與日本高官的聯係,都掌握在他手裏,且留下了太多把柄。現如今,就算祁子嘉不檢舉他,上麵的徹查他也難以應付。


    祁子嘉垂眸沉默了好一陣,才輕聲詢問:“能請夫人過來一下嗎?”


    語氣誠懇,態度恭順,讓林丞憲怔了一下,而後打發下人將林夫人請了過來。


    祁子嘉站起身,走到女人座前,輕聲問:“林夫人,你還記得……俞氏母子嗎?”


    聞言,林夫人大驚失色,手裏的茶水都灑了,林丞憲也露出驚詫的表情。顯然,對恩嘉和他母親的事情,除了那時還小的林皓完全不記得以外,其他人都一清二楚。


    “你還記得吧?和你出身不一樣的,做傭人的俞秀芬女士……和她的孩子,你都還記得吧?”


    林夫人抿著嘴唇不講話,平日裏柔順慈祥的眼神頓時變得淩厲。


    “不記得了嗎?果然貴人多忘事,要我提醒你嗎?俞女士從鄉下來,嫁給了林家的門衛,但是卻被酒醉的林老爺強——”


    “住口!”林老夫人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身體晃了一下,林丞憲趕緊上前扶住母親。


    “這些難道不是事實嗎?”


    “不準侮辱我丈夫的名譽!”


    “名譽——你丈夫的名譽,比俞女士的命還重要嗎?!”


    祁子嘉露出一個有些扭曲的笑容:“可能對你們這樣的大家族來說,這種事情,理所當然要那麽處理……要把他們母子關起來,囚禁在不見天日的黑屋子裏,若不是俞女士瘋了自殺了,那個可憐的孩子,你們也打算一起逼死的吧?”


    林夫人的身體像是支撐不住一樣,軟軟的癱在林丞憲的懷裏,他趕緊叫下人將母親扶走。祁子嘉卻上前一步,攔在她麵前。


    “你要做什麽?”


    “夫人,您欠俞氏母子的打算如何償還?”


    林丞憲勃然大怒:“祁子嘉,你別太過分!”


    “過分?你們害死了兩個人,對死者表示歉意,也算是過分?”


    林夫人顫巍巍的開口:“兩個人?那個雜……那個孩子,我不是放他走了嗎?”


    “放他走?你是趕他走吧?在他十一歲的時候,把他趕了出去……你們想必不知道,他最後的死,你們也難辭其咎!”


    “什麽意思?”


    “他吸毒,而後卷入了幫派之間的鬥爭,最後自殺了……”


    回憶起那一幕幕的過往,心口還是鑽心的疼,恨意未減,但洶湧的情緒,現在沉靜下來,已經可以平靜的講述:“第一次吸,是在沈家的地盤被騙了……毒品的運輸通道,是祁家提供的……而幫忙打掩護縱容這些非法走私物的,就是你!”


    “哈哈哈——”


    林丞憲大笑起來,突然從懷裏掏出了手槍,但祁子嘉比他更快一步拔槍,雙方對持著。鄒捷等人的手插進懷裏,一臉戒備。


    林丞憲並不驚慌,扶著林夫人坐下,冷冷的問:“你當你是正義使者嗎?!”


    祁子嘉搖搖頭,當初毅然回到祁家,的確是想向所有人尋仇,可最初的目的,也僅僅是為恩嘉報仇而已。


    三年多的時光,深陷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眾生相也讓他看清了很多事情。


    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摸清的東西,人性也是這個世界上最難被定義的事物,他看到了太多像恩嘉一樣的生命凋零,無力挽救。


    不害人就要被人害——這種無奈壓迫著這些黑暗人群,或被利益驅使,或被毒品控製,或者僅僅是為了生存,而成為加害者,傷害和他們一樣的生命。


    他本想毀了這一切,玉石俱焚同歸於盡,可是如今幡然醒悟,也攪進這潭渾水的他有什麽資格裁決這些人的人生?


    更何況……他現在有了林皓。


    他的心曾經被桎梏在狹小的仇恨裏,是林皓一點點的將他拉了出來,可以看到更遠的地方,可以感受到久違的陽光。


    但是他不能忘記恩嘉怨恨的雙眸,他隻想為他討一個公道,這是他最後能為恩嘉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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