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止停下,隻好再站回去,在周鳴麵前,雙手背在身後低著頭,像遇到教導主任的好學生。


    門口,莫小天回頭看了一眼,充滿同情。這種情況下被教練留下,多半要再罵上一會。


    周鳴見人都走淨了,抬抬下巴,示意旁邊的座位:“坐。”


    唐止依言坐下,跟他隔著會議桌的桌角。


    “說實話,是不是薑易晨不聽指揮?”周鳴問。


    早就發現二隊有問題,他以為是默契度不夠,但兩周過去了,訓練賽打得一如既往的鬆散。


    唐止在戰術上不說多老練,但布局很穩,能看出有預判能力,作為一個新人隊長不容易。可多複盤幾次就能發現,薑易晨一直都不在他的部署範圍內,四個人的團隊,相當於隻有三個人在配合。他相信以唐止的性格,不會在賽場上針對隊友,因此問題隻可能出在薑易晨身上。


    唐止按著圓珠筆,沒答話。


    周鳴看了他一會,歎氣,不愧是唐禕的弟弟,不僅長得像,連個性中固執隱忍的一麵都如出一轍。


    他道:“我晚上跟沈秋天提一下,讓他準備跟薑易晨的解約事宜。”


    薑易晨對二隊是種拖累,再加上匿名郵件的事,周鳴不能坐視不管。這種將心思放在給隊友使絆,而不是放在比賽中的選手,bfour不需要。


    “不行。”唐止想都沒想就拒絕。


    周鳴稍顯訝異地望向他。


    少年放下圓珠筆,回視他:“距下一屆青訓隊進來還有三個月,等替補要半年,如果缺人,二隊在這半年內將無法參加比賽……教練,我耗不起。”


    出乎周鳴的意料,唐止年紀這麽小,卻已經有了初步的大局觀。


    “而且……”他道:“薑易晨實力不弱,如果願意好好配合,二隊會有進步。”


    考核日當天他跟薑易晨一隊,對他的槍法和操作都有印象,實力不止是平時訓練賽中表現出的水平。薑易晨會拖後腿,完全是對他有意見。


    周鳴想了下,隻提出一個問題:“你確定他願意嗎?”


    唐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道:“不嚐試怎麽知道?我還不想放棄。”


    周鳴一笑,像是回憶起了什麽,不假思索道:“你哥以前突擊政治時也說過……”


    唐止抬眸:“教練,你認識我哥?”


    周鳴瞬間打住,本來靠在椅背上,漸漸坐正,拉過文件夾低頭翻看:“你回去給薑易晨提個醒,如果他再不懂團隊合作,可以不用待在bfour了。先去忙吧,一隊的人要來了。”


    唐止起身走向門口。


    他剛要鬆口氣,少年突然回頭:“那個唐依依其實叫唐禕吧?”


    周鳴“呲啦”一聲掙裂一張紙,表情是難得的慌亂:“你都知道什麽?”


    見把人嚇得不輕,唐止比較善良,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教練,先走了。”


    他越說得不清不楚,周鳴想得越多。在座位上掙紮片刻,“嘖”了一聲站起來,追到門口。


    “candi!”


    走廊裏,唐止轉身看向他。


    周鳴咬咬牙,道:“別讓唐禕知道你知道。”


    唐止繞了一會邏輯,不解:“我知道什麽?”


    “知道我跟他滾床單的事。”周鳴說。


    “…………”唐止覺得連風聲都靜止了。他隻是懷疑之介跟周鳴認識而已,但沒想到兩人何止是認識那麽簡單……


    張了張嘴,艱難開口:“教練,你不說,我真不知道……”


    “…………”周鳴心態爆炸。


    一隊的人剛走近會議室,就看到教練在門框上磕腦門。


    “老周你怎麽了?”貝大海關切道:“好好的大小夥,可別撞壞了……”


    薄曄繞過他,側身進入會議室,補充:“門框撞壞是要賠的。”


    “讓我靜靜。”周鳴一臉的生無可戀,“我懷疑自己智商可能有問題……”


    時間接近零點,一樓訓練室裏,莫小天和秦堯先上樓了。


    薑易晨結束訓練,瞄了眼旁邊的唐止,看他仍舊專注地麵對電腦,一手靈活地在鍵盤上移動,不知困倦的樣子。


    他關掉電腦,酸道:“挺努力啊,每天訓練到這麽晚,不知道做樣子給誰看……”


    唐止握鼠標的手停了一下,隨後退出打了一半的遊戲,摘下耳機:“可以談談嗎?”


    薑易晨剛準備起身,聽他這麽說,又不自覺地坐定。


    平時唐止就像個悶葫蘆,他怎麽挑釁都撬不開,永遠一副不急不惱的樣子,好像從沒聽進過他的話,現在突然要找他談談,他莫名有些緊張。


    還沒想好怎麽應對,就聽唐止問:“你是在嫉妒我嗎?”


    薑易晨蹬著椅子小幅度地後退,愣了一會後好笑道:“你憑什麽讓我嫉妒?嘁!你很優秀嗎?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為什麽不配合團隊?”唐止看了眼旁邊剛暗下的電腦屏幕,薑易晨其實很勤奮,經常訓練到這個點才走,“你是不服氣留在二隊,還是不服氣我當隊長?”


    被戳中心事,薑易晨的眼神變得防備:“我哪敢不服氣?要是被你一狀告到經理那,我還不得吃不了兜著走?”


    唐止皺眉,轉過椅子麵對他:“你說話的方式真的很令人討厭,天生如此嗎?”


    薑易晨憤憤站起身:“關你鳥事!愛聽不聽!”


    唐止搖頭,自言自語:“跟你溝通真的很困難……”


    薑易晨生性敏感,以為被嘲笑了,推開椅子就要離開:“那就別溝通,我跟你也沒什麽可說的!”


    “薑易晨。”唐止喚住他,一臉認真,“我們是個團隊,以後要一起麵對很多比賽,你總是不配合,大家不可能走太遠。”


    剛進青訓隊時,他比薑易晨還要孤僻,後來加入一隊,在薄曄的帶動下起碼能和隊友相處了,直到來了二隊,不得不自己擔起整個團隊的責任時,他才真正意識到凝聚力的重要性。


    如果有一個薑易晨這樣的隊友,戰隊一定先從精神層麵被擊垮。


    “誰想跟你們一起走遠了……”薑易晨冷嘲,轉過身看他,“那我實話告訴你,隻要有你在,我就不可能好好打比賽,我就是看不慣你!我就是要讓大家覺得你不行!”


    唐止第一次感受到來自他人的惡意,心裏一驚的同時不禁困惑:“為什麽?”


    既然話都說開了,薑易晨也不藏著掖著,情緒有點激動,指著他罵道:“你看看你自己,除了長得好看、實力過硬、家教良好、粉絲多、會賺錢,你還有什麽值得炫耀的?!總一副拽上天不把人放眼裏的樣子,還不是跟我一樣在二隊混?”


    唐止想了一下,更困惑了:“你確定不是在誇我?”


    薑易晨噎住,手還舉在半空中。


    “還不就是嫉妒……”唐止低歎,薄曄總說樹大招風,他好像有點懂了。


    薑易晨用力抽過椅背上的外套,梗著脖子道:“今天話就晾在這裏了,我就討厭你這種人,你看不慣隻管跟經理提,我走就是了。”


    不待唐止回應,奪門而出。


    過道裏,他踩著重重的腳步,心裏的怨念翻滾著。


    記得唐止剛進青訓隊那會兒,路上遇到打招呼都不理,那時他就有些不舒服,覺得唐止看不起他。後來唐止在比賽中發揮得越來越好,仿佛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不僅如此,連一隊的大神都親自下樓指導他。還有發布官宣時,所有新人都蹭著唐止的熱度,所有人的目光都隻關注唐止,從那時起,他心裏的那杆秤就失衡了。


    憑什麽有些人,順風順水,天生好命,不像他……薑易晨將外套甩到肩上,眼神愈發陰沉。


    唐止在座位上坐了會,無法避免地感到挫敗,關電腦時,不禁賭氣地想:“早知道就賴在一隊,管他什麽0.5分,好氣……”


    鎖好門,他往樓上走,經過二樓時,往走廊深處看了眼,發現一隊訓練室裏透出微弱的光。


    調轉方向,朝訓練室走,從門口朝裏看,果真,薄曄在裏麵。


    室內所有燈都關了,隻有他一個人,還開著電腦,屏幕上是絕地求生的遊戲界麵。


    屏幕亮光映著男人的側臉,冷冷的很酷。認識以來,唐止極少見他這麽嚴肅,除了以前在照片上,或看他直播時見過。


    這應該就是人設,裝給別人看的……


    在唐止心裏,薄曄本質上還是個不正經的流氓。


    倚在門上盯男人看了半天,唐止忽然鼻子發酸,這兩周以來積聚的心理落差和無力感瞬間湧上來。一想到本來自己可以坐在薄曄旁邊,跟他一起衝分,玩遊戲,但現在卻要獨自麵對一些事,就覺得特別難過。


    他吸吸鼻子,走進訓練室,不聲不響地拖過白軒的椅子在男人身旁坐下。


    感到身旁有人,薄曄轉頭看了眼,看到是唐止時明顯怔了一下,接著有些欲言又止:“你怎麽來了?”


    因為唐止在暗處,薄曄沒看到他微紅的眼眶。


    唐止搖搖頭,看向遊戲界麵:“你忙你的。”


    薄曄似乎想說什麽,猶豫了一會,最後選擇放棄:“稍等,這局快結束了。”


    看了會他流暢的操作,唐止又將注意力集中到薄曄身上。


    含著水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側臉,想了想,唐止坐在椅子上向他靠近一點,下巴很溫順地擱在男人肩上。


    薄曄卻是整個身體一僵,但遊戲仍在繼續。


    唐止有點委屈,直覺這不是他該有的反應。


    癟了癟嘴,眼淚汪汪的,帶了點鼻音控訴:“老公……不理我……”


    薄曄敲擊鍵盤的手定格,喉結上下動了動,過了一會,他按下快捷鍵切換界麵。


    側過臉,低垂著視線看向唐止,薄曄有幾分無奈:“寶貝,在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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