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這個世界有血族的存在嗎?”


    在一個陽光很好的午後,總愛賴在顧遠歸辦公室裏閑晃的愛德華突然對顧遠歸發問。


    沒等顧遠歸回答,愛德華就已經先自顧自的笑了起來,好像他剛剛說了一個多麽好笑的笑話,他說:“不用回答,反正你肯定是不會相信的。”


    那笑容裏露出的一對尖得有些過於鋒利的犬牙,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


    “好久不見,愛德華先生。”顧遠歸麵無表情的看著辦公室裏的不速之客,再一次不請自來,他實在是有點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麵對愛德華,“我以為你恨這裏。”


    愛德華蒂安,一個擁有會讓人不禁感慨造物主為什麽能如此偏心的美貌男人,金發碧眼,身姿欣長,穿衣顯瘦,脫衣見肉;也是一個會讓人不禁感慨造物主創造他時一定是把全部的技能點都點在了外貌上而忘記給他加情商的討人厭的家夥。


    顧遠歸每晚上床睡覺之前,都會對上帝祈禱,希望愛德華能在第二天就從地球上消失,希望愛德華能在第二天就從地球上消失,希望愛德華能在第二天就從地球上消失!


    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說三遍,上帝才能聽得見!


    上帝:……對不起,不在服務區。


    “是蒙黑暗之主榮光籠罩的愛德華伯爵閣下。”愛德華固執的糾正顧遠歸道。愛德華聲音也很好聽,但他卻總愛拖著慢吞吞的貴族式腔調,讓人覺得傲慢又討厭。


    “……我就姑且先這麽稱呼您吧,伯爵閣下。”麵對這個中二到羞恥y的男人,除了“槽多無口”以外,顧遠歸還能怎麽辦呢?無數的血淚史都告訴了他,這個時候微笑就可以了,對方可是為他生活買單的人呢。


    顧遠歸的敬業精神,讓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給他的boss一些最起碼的尊重。


    愛德華因為顧遠歸識相的態度而滿意的點了點頭:“我確實恨這裏,哪怕多待一秒,我都有毀滅地球的衝動。但我還是來了,因為你在這裏。辦公室裏亮起來的是什麽光?是東方,你就是太陽啊,我的光明天使。”


    在聽到的台詞改編版後,顧遠歸微笑的嘴角還是止不住的抽搐了一下,修行果然還是不夠啊。


    ——求您了,萬能的主,弄死眼前這個中二病吧,我會用我的餘生虔誠的信奉您。


    顧遠歸真的很不喜歡這個故事,一個講述了男主是如何在已經有了女友的情況下,還去追求身為敵對家族小姐的女主,並最後害死了女主的故事,哪怕它是世界名著,哪怕它出自莎翁之手,也很難讓人喜歡的起來,不是嗎?


    不管別人如何想,反正顧遠歸是斷然不會喜歡的。


    紅木的辦公桌後麵,顧遠歸把膝蓋肘支在冷硬的桌麵上,冰涼纖細的手交叉而過的瞬間便做出了一個決定,不再和愛德華廢話:“說吧,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顯而易見的,你的愛。”愛德華不假思索道。


    抱歉,之前顧遠歸好像忘記介紹了,眼前這位中二晚期的愛德華先生,不僅是支付他工資的人,據說還是他的追求者來著。


    不過這並不重要,因為很快愛德華就不會不是,一如之前無數在顧遠歸鍥而不舍的拒絕下,終於學會了放棄的那些ex。


    “ry,”顧遠歸雙手架著尖細的下巴,饒有興致的打量著眼前的愛德華,故意歪解對方的意思,不管是不是真追求,他都把那當做了假裝追求,“要麽說真話,要麽從我的辦公室裏滾出去。”


    “我說的就是真話!”愛德華很執著,他不滿的抗議道,一舉一動都十足的像一個被寵壞了的有錢人家的孩子。他在顧遠歸的目光下聲音變得越來越小,“當然,咳,我還想再和你續三個月的‘心理治療’,我‘親愛的’叔叔嬸嬸始終沒有放下對我的警惕,這讓我很多事情都沒辦法展開,我必須讓他們相信我雖然出院了,但依舊‘病著’。”


    再次抱歉,顧遠歸好像還忘記介紹了,愛德華先生除了是個傑出的中二病、神經的追求者以外,還曾是個真蛇精病來著。


    過去顧遠歸是愛德華的主治大夫,現在顧遠歸是愛德華的私人心理醫生。


    誰能想象的到呢?顧遠歸眼前這個教科書一般優雅俊美的男子,前不久還在和顧遠歸篤定的說著:“我是血族的伯爵。”


    當然,如今愛德華的病情也不見得好到哪裏去了,隻不過是從血族伯爵,變成了伯爵。


    顧遠歸工作的地方,用比較委婉的說法叫“康複中心”,不那麽委婉的說法其實就是“精神病院”。與其他的精神病院在功能上沒有太大的區別,唯一的不同就是收費死貴死貴的。也就是專門針對名人富商及其家屬開設的地方,住院條件比五星級酒店還要豪華,基本是比照著度假聖地來服務的。


    隻要有錢,在這裏病人就是上帝。呃,精神不太正常的上帝。事實上,這些病人是真的有人以為自己就是上帝,每天都要布道,大家都要去陪著他。


    顧遠歸還獲封了一個大天使長的職位,很是拉風。


    咳,顧遠歸之所以這麽配合,是因為他們這些醫生就是為上帝服務的人。在視財如命、把醫院當成生意來經營的李院長的要求下,大家盡可能的滿足著上帝們的各種需求,讓他們享受到仿佛置身於天堂的待遇,賓至如歸。


    所以與傳統醫院模式裏一個醫生對n個病人不同,這裏是一個病人被n個醫生護士環繞。


    簡單來說就是,顧遠歸的工作不僅薪資不菲,而且十分清閑。


    一個主治醫生,兩個副手醫師,六個護士外加兩個保鏢,隻需要負責哄一個病人玩,哪怕必須247的全天候待機,顧遠歸也在這裏幹的很happy。


    這種好心情一直到顧遠歸被突然調到了一個被李院長稱呼為“全明星”的精英隊伍裏才宣布終結。


    據說這是剛入院的新病人的強烈要求,可惜他看上的不是顧遠歸的學識和過往履曆,而是他覺得顧遠歸長得符合他的審美。


    這對於顧遠歸來說簡直是再沒有過的侮辱。


    還沒見麵,顧遠歸就已經決定要討厭這個病人了,等看到對方人生贏家一樣的身份介紹後,他就更討厭他了。仇富什麽的,顧遠歸覺得這是每一個還掙紮在小康線上的窮人神聖而不可侵犯的權利。


    愛德華馮蒂安,出身掌控d國政治經濟的十大家族之一的蒂安家族,嫡係獨子,據說祖上有被譽為藍色貴族血統的王室成員的血統,家族最鼎盛時期全d國三分之二的土地都是他們家的。愛德華的父母很不幸於前不久空難去世,隻留下了一整個家族積累百年的權勢和金錢給他們唯一的、“可憐的”兒子,是再標準不過的鑽石單身漢。


    更不用說這位鑽石單身漢在表麵上還有一個國際巨星的身份,據說他叛逆期時為了和父母對著幹才投身了演藝圈,結果演著演著真演出了感情。


    然後……就演出事兒了。


    ——“您是在嚐試告訴我,您覺得自己是個吸血鬼?”


    ——“不是我覺得,而是我就是。是血族,不是吸血鬼,你這個愚蠢的凡人!”


    這就是顧遠歸每次被邀請到不同大學做心理學演講時,在不斷嚐試告訴那些年輕人的,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愛德華先生不信邪,結果怎麽樣呢?


    父母去世給他的打擊太大,導致他入戲太深,出不來了,於是便在“吸血鬼伯爵”這條不歸路上拔足狂奔,再難回頭。


    雖然顧遠歸很討厭愛德華先生,但作為一個和錢沒仇的醫生,他還是盡可能的和愛德華做了第一次的接觸。


    好吧,是李院長要求顧遠歸必須拿下這個大客戶的。對方的家族特別慷慨。


    “你在質疑我嗎,凡人?”在房間裏隻剩下兩人後,穿著華麗繁複的三件套西裝愛德華先生對顧遠歸如是說。他猶如一個亡靈般陰森的坐在一片黑暗裏,麵露凶光,伺機而動,好像他真的能隨時用牙齒刺穿所顧遠歸的脖頸。


    顧遠歸嗬嗬一笑,心裏想著咱倆要真開打了,還不一定誰幹掉誰呢。


    表麵上,顧遠歸卻很耐心的表示:“怎麽會呢,伯爵閣下,我從未質疑過您的身份。但隻有這麽說,我才能夠得到與您見麵的機會,並為您提供我力所能及的幫助。”


    愛德華挑眉,挑剔的看著顧遠歸,就好像在說,你能幫到我什麽?


    再一次表示,顧遠歸討厭愛德華,特別討厭!深呼吸,顧遠歸的敬業精神在在指引著他:“你沒有為飲食問題而苦惱嗎?”


    說完,顧遠歸就把自己總會隨身攜帶的暖水瓶遞給了愛德華。


    “鮮血?!”愛德華打開暖水瓶,看著裏麵濃稠猩紅的液體,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他詫異的看向眼前的白大褂,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這就是作為同事都是醫生的好處了,我碰巧知道一些收購血漿的私人渠道,有可能價格會高昂一些,但絕對物有所值。血質上乘,任君挑選,二十四小時提供送貨□□,當然夜間送貨要另加百分之二百的服務費。”


    顧遠歸是發自真心的給愛德華介紹著血液渠道的,如果能達成這一單,他能賺不少的中介費。


    愛德華先生聽後明顯有些意動,他那雙如愛琴海一般深邃的藍眸好像都在閃著亮光,但他還是矜持的開口道:“看在你這麽誠意的份兒上,我就勉強試試吧。我還有另外的困擾……”


    “您說。”隻要愛德華敢說,顧遠歸覺得他就敢把它們都變成他的外快。


    “我的仆人(家人、經紀人)逼迫我每天白天都必須出門,但是你知道的,那些該死的陽光會灼燒我的皮膚。”


    “最新成果的防曬露。”顧遠歸從包裏拿出了另外一個噴霧瓶子,“市麵上短期內都不會上市,您知道的,因為其中那些違禁的化學藥物,從m國偷渡而來,但防曬效果絕對是萬中無一、個中翹楚,是時候告別繁重的墨鏡和帽子了。我現在就裝著一些,您要試試看嗎?”


    愛德華先生屈尊降貴的抬起了他保養極好的左手,示意顧遠歸把東西拿給他。


    “這是一款無色無味的防曬露,保證不會給您的皮膚造成任何刺激,也很難被一般儀器檢測出成分。”


    愛德華滴了水之後,把放手在陽光下一曬,果然沒有灼燒感了。


    當然不會有灼傷感,這本身就是一個心理問題。顧遠歸悄悄翻了白眼想到,隻要他加以語言暗示,讓愛德華相信那確實是防曬露,他也就不會有一開始自以為的應該有的疼痛了。


    “人類,你很不錯,雖然咱倆食譜不同,我不能愛你,但我允許你跟隨我。”


    “……”好像我會愛你似的!臉要不要這麽大?


    這單大客戶就這樣拿下了。


    事後,在另外一個房間一直看監控的李院長,一臉好奇的跑來問顧遠歸為什麽會隨身攜帶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是心裏有問題的病人,您也是嗎?”顧遠歸很無語,對李院長反問道。


    “啊?”院長一愣。


    顧遠歸晃了晃手裏的暖水瓶:“這裏麵其實是牛奶,新上市的外表和氣味類似於血漿的搞怪飲品。至於另外一個瓶子,那是補水小噴瓶啊,您就一點都不覺得它很眼熟?”


    離院長一臉讚許的拍了拍顧遠歸的肩膀:“年輕人,你很有想法嘛,後生可畏啊後生可畏,想當年我……”


    顧遠歸覺得他都能把院長的話背下來了,李院長一直在提倡的就是這種以配合病人為主基調、保持對方心情愉悅的治療方法,不強硬的告訴病人什麽是對的,什麽才是他幻想的,隻一點點引導對方,在他的想象裏找到讓他變成這樣的原因,然後解決那個原因。


    在顧遠歸看來,這基本就是哄孩子玩。李院長才不在乎病人會因為深陷幻想要在這裏住很久,甚至可以說那份天價的入院費讓他巴不得病人住的越久越好。


    於是,顧遠歸和愛德華就這樣展開了為期一年的和諧相處。


    愛德華很信任顧遠歸,又或者準確的說是有點過去信任顧遠歸了,除了顧遠歸以外,他很排斥其他護士和醫生靠近他。


    這無形中加重了顧遠歸的工作負擔,但蒂安家族給出的慷慨支票彌補了顧遠歸全部的疲倦。


    半年前。


    顧遠歸像之前每天都會做的那樣,於早上八點半驅車到了康複中心,在辦公室裏換上白大褂,然後前往愛德華所在的獨門獨棟像是小別墅似的病房。


    在去的路上,顧遠歸會笑著和遇到的每一個同事、病人打招呼,並第一千零一次的“偶遇”了他之前負責過的一個病人——林氏集團的大小姐,她有很深的妄想症,覺得自己是個舉世矚目的大明星,男明星。


    這個康複中心就是這麽神奇,有以為自己是血族的真明星,也有以為自己是明星的大小姐。


    “林天王今天依舊很閃耀呢。”顧遠歸對林小姐進行了例行的讚美。林小姐已經不是顧遠歸負責的病人了,但她還是很依賴顧遠歸。這種情況在病人和心理醫生之間很常見,畢竟心理治療其實就是一場彼此思想的交融和互相理解。很多病人都很有可能因此愛上他們的心理醫生,而醫生的職業道德就在這個時候體現了——絕對不能和自己的病人談戀愛。


    顧遠歸覺得這很容易,時間會解決一切煩惱。


    “您比昨天更漂亮了。”林小姐很紳士的親吻了一下顧遠歸伸過來的右手手背,自從她覺得自己是個男明星之後,她就逐漸在心理完善了她的人設,她不僅是個大明星,還是個花花公子,熱衷於追求醫院裏每一個漂亮女性or男性。但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她對顧遠歸說,“我不是大明星,我是小公舉。”


    終於換人設了嗎?顧遠歸一愣,趕忙配合的更換口風,一臉真誠到足以去拿影帝的歉意:“我很抱歉,公主殿下。”


    “哈哈哈,捉弄到你了,顧醫生,今天是聖誕節啊~”林小姐如是說。


    “……”顧遠歸看了看仲夏豔陽高照的太陽,捉弄和聖誕節有一毛線的關係?最後,他也隻是很違心的開口道,“聖誕快樂。”


    “顧醫生還是那麽天真可愛,都說是捉弄你了,怎麽可能是聖誕節,今天是愚人節喲~總是這樣容易上當,真讓人放心不下啊。”林小姐如是說。


    ……我這麽好騙還真是對不起啊。很多時候,顧遠歸都覺得這些病人智商其實比他高。


    “你怎麽還在這裏?”愛德華由遠及近的走了過來,他環胸,居高臨下、麵色不善看著林小姐,“你的通告快要來不及了,你還能不能有一點時間觀念?”


    顧遠歸和林小姐一起愣住了,這又是個什麽鬼?


    而林小姐之所以被稱之為神經病,而顧遠歸並沒有的原因,就是林小姐比顧遠歸更能融入劇情,特別愛演:“抱歉,boss,是我的助理來接我的時間晚了,我會扣她們工資的!”


    姍姍來遲的屬於照顧林小姐團隊、目前在扮演助理的小護士們:“……”


    真扣假扣?!


    “我怎麽舍得真扣美人你們的工資呢?剛剛是演給boss看的啦。”林小姐一邊和護士們離開,一邊安撫她的後宮。


    “……”顧遠歸和愛德華一起無語的目送花孔雀一般的林小姐離開。


    “謝了,幫我解圍,又一次。”顧遠歸對愛德華道。整個康複中心就沒有愛德華糊弄不了的病人,他演什麽像什麽,真不愧是拿過五個影帝頭銜的男人。


    愛德華冷哼一聲,立刻就吸血鬼伯爵附體了:“我的早餐準備好了嗎?是處女的鮮血嗎?”


    “當然是的,伯爵閣下。”顧遠歸開始敬業的伺候著伯爵閣下回屋用早餐,順便看他霸氣側漏的解決了一路上遇到的病人們:一位揚言要收了顧遠歸這個妖孽的“大師”,一個在哭著喊著找房子的病人,因為他覺得他是個沒有殼無法背著屋子到處走的蝸牛;最後是伯爵閣下的宿敵,一個自以為自己是在裝精神病,其實真的是精神病的病人。


    “因為我是精神病啊,所以我做xx是對的。”——這是那位病人最出名的套用句,不少醫生都敗在了這裏。


    但最後他還是和別的病人一起,倒在了伯爵閣下的尖牙之下,成為了他忠心的“血仆”,直至明天這個設定才會在他們腦海裏刷新,目前都乖的不得了。


    “對付這些神經病很輕鬆,真不知道你每天為什麽會浪費在他們身上那麽長時間才來找我。”愛德華先生如是總結。


    “……你是怎麽自信做到覺得別人都是神經病而你不是的?”顧遠歸對此真的很好奇,愛德華的病情明顯比其他病人好了不少,他有很清楚的思維邏輯,如果不是顧遠歸實在找不到愛德華裝病的理由,他一定會覺得他是裝的。


    “因為精神病從來不覺得自己是精神病,我覺得我是精神病,於是我就是正常人。”


    愛德華這話肯定有哪裏不對,但顧遠歸卻還是忍不住覺得他的邏輯嚴絲合縫,讓人無法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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