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但不去感覺


    愛著,但不再哭泣


    紀勳要大夥兒來他的住處,說是要給小青餞行。


    這會兒所有人都坐在他家寬敞氣派的大客廳裏。桌上擺滿了下酒菜和一堆啤酒,可是沒人去動它。


    氣氛尷尬極了。其實紀勳本人不知躲在房裏做什麽,大半天還沒出來。


    再來是經過那天老大當著團員們的麵發飆......


    這會兒原本一直被蒙在鼓裏的阿宇、阿昱、阿傑,霎時了解小青和老大之間原來早就......


    唉!他們怎麽會那麽遲鈍呢?!


    想到他們不知有多少次,當著小青的麵調笑老大和別的女人的關係......


    天!他們每個人都覺得冷汗直流......


    "咳,老大在搞什麽鬼?怎麽還沒出來......"阿昱搔搔頭,抓起一瓶啤酒。


    "這樣吧,小青,我先敬妳。祝妳......呃......旅途愉快,學業順利!"好不容易結結巴巴說完了,阿昱仰頭喝了一大口。


    小青也急忙捧起杯子,"謝謝......"她喃喃說,正要喝時--


    一個曖昧的男女輕笑聲自紀勳房裏傳來......


    團員們個個臉色大變,頓時有大難臨頭的感覺......


    "小青!"阿傑猛地喊著。艱困地吞了口口水。"換我敬妳。"說完他咕嚕一聲,仰頭灌下啤酒。


    小青沒有喝,隻是握緊了酒杯,木然地直視前方。


    房裏的笑聲愈來愈張狂,紀勳獨特的渾厚嗓音傳來,伴隨著小涵開心的尖叫聲......


    "老大在搞什麽鬼?!"阿凱咬牙切齒地低吼。"太過分了!"


    他正打算站起來,到紀勳房裏訓他一頓,一隻冰涼的小手突地握住他的臂膀。


    "阿凱,算了。"疲倦的聲音自小青口中逸出。


    "妳!"阿凱不可置信地瞪著她。


    "好吧!"過了片刻,他沒好氣地吼。"走,我帶妳走,我們沒必要在這裏看他發神經!"


    他們正要走出大門,紀勳的房門卻在此刻打開。


    因開門的巨大聲響而回頭的阿凱和小青,正好看見紀勳的手搭在方子涵肩上,神情愉悅地走出來。


    小青沒忽略年輕女子臉上不尋常的紅暈,和紀勳微濕的及肩黑發......


    "對不起,讓各位久等了,剛才小涵幫我洗了個頭--"紀勳的薄唇扯出一抹若有所指的微笑。


    她真的沒有想到,他竟還有傷害她的能力。心頭利刃劃過的尖銳疼痛讓她白了臉,但多年的訓練,足已讓她成功地掩飾心情,她的脊椎打直,冷冷地直視他。


    紀勳臉上得意的笑容,在望見小青冷淡的眸子時僵住了,他倏地握緊了拳頭。


    她根本不在乎他跟別的女人做什麽。這個體認讓他收緊下巴,忍不住低咒出聲。


    她的反應讓他在大夥兒麵前精心策畫的一幕,變得可笑不已,隻因為她不在乎他,她不在乎他--


    因為她已經不再愛他了。


    最後這個想法讓他的喉頭莫名苦澀,強烈的失落感使他突然怒火升騰。


    "妳去哪裏?!"他怒吼出聲,隻為她居然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轉身開了門。


    杜雨青漠然地看著被他箝住的手,"該回去了,不需要我們在這裏當電燈泡吧?!"


    紀勳的臉寒了下來。"不許妳走。"


    "為什麽?"她直視他的怒意,無畏地挺起胸膛。


    他僵住,表情顯得不自在。


    他還無法習慣這個會主動反擊、不再畏縮的她。


    "妳留下來。"語氣已不自覺地放軟,近乎商量的意味。"我們談談。"


    "下次吧!"杜雨青冷淡地回答,看了眼他身後無措的、絞著手指的小涵。   "你還有客人。"


    "別走。"他扯住她的手,回頭瞪視著男人們和小涵。"你們都出去,我和小青有話要說。"


    團員們個個點頭如搗蒜,隻有方子涵一臉錯愕及受傷--"勳哥--"


    紀勳不耐煩地甩開小涵纏住自己的手,不再有心思和她做戲。


    "走!"他冷酷的低吼。


    杜雨青怔怔地注視著此刻無情的他。在那年輕的女孩臉上,看見了似曾相識的哀淒......


    心底乍時湧起一股深沉的悲哀......


    他沒有變,永遠也不可能改變。


    他們走了,室內隻剩下杜雨青和紀勳兩人。


    紀勳直直地盯著她,審視她眸中的冷漠,終於忍不住爆發開來。


    "妳是怎麽做到的?"他拚命搖晃她的肩膀。"妳一點感覺都沒有嗎?看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妳一點都不生氣嗎?妳難道不好奇我對她做了什麽嗎?"


    她任他扯痛了她,卻一聲也不哼,隻是直視著他,眼神冷厲而清澈。


    "好奇?我為什麽要好奇?你忘了我有多清楚你了。"她冷笑。"你是不是也帶她去山上的別墅了?是不是也為她布置一棵聖誕樹了?是不是也答應要許她一個願望?"


    她突然笑了起來,笑聲空洞而充滿嘲弄。


    "接下來你會給她車子、房子、金卡,那個小女孩會死心場地的跟著你,把你當成她的天,她的世界,她會傻傻的跟著你,而你會在心情好的時候,偶爾逗逗她,寵幸她,然後她就--"


    "夠了!"紀勳怒喝地打斷她。


    她的話激怒了他。他不喜歡她居然這麽汙蔑他們曾經共有的美麗回憶。


    難道她不知道,她在他心中是獨一無二的嗎?


    難道她不知道,她是他唯一想要保護、豢養的女人嗎?


    "妳怎能這麽說?我從沒--"他驀地住口了。


    望見她撇開臉,以冷漠回應他,他的心涼了。


    一種突如其來的領悟,驟然在他腦中呈現--


    她說的並非氣話。


    她是真的認定,他會對別的女人做那些曾與她一同做過的事;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對他的意義;她是真的認定了他並不愛她。


    愛?紀勳猛地一凜。


    他何時對她說過"愛"了?他隻說"喜歡"。


    喜歡她,所以她也就該懂他,就該永遠守候著他......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她要離開他?


    "小青......"他顫抖的將她擁進懷中。有著心疼,更有著濃濃的悔意。


    "別這樣,不要再折磨我了,讓我們從頭開始。"他將頭埋入她馨香的頸中,熱切地低喊。


    "我知道妳的苦悶,妳整天看著我在舞台上光鮮的生活,是不是開始胡思亂想了?妳真傻,我都說過別管那些八卦怎麽寫,除了妳,沒有別的女人對我有意義。"他緊緊地抱著她。


    "我要怎樣才能給妳安全感?怎樣妳才不會離開我?妳不要我的錢,妳說妳什麽都不要了,但我怎能放妳走?"他痛苦地揪著眉心。


    "一個家,妳想要的是一個家嗎?"一個念頭閃過他腦中。"孩子,妳想要孩子嗎?如果我們有了孩子,那妳是不是就不會沒有安全感了?"


    紀勳從未想過孩子或家庭,以往這些字眼對他而言,是可怕的負擔和束縛,但為了留住她,他居然認真地考慮起這個可能性了。


    想著想著,他不由得滿足地笑了起來。想到小青,想到她懷著他的孩子,那畫麵竟令他喜悅不已。


    見小青沒反駁,紀勳抱起她,走向他倆曾纏綿過無數次的臥室,將她緩緩地放在那張湛藍的大床上。


    她木然地任他擺布自己。


    紀勳一一解開她的衣扣,她如瓷玉般細致的肌膚,如粉嫩的花瓣般呈現在他眼前,他的身體立刻產生了驚人的反應。


    許久的禁欲讓他本能地想馬上埋入她體內,但心底有個聲音在提醒著他--


    這次是不同的,是神聖的。他將要在她體內種下自己的子嗣。


    他迷戀地輕撫著她滑如凝脂的肌膚,用手感覺,以唇膜拜......


    小青突然輕笑起來。


    紀勳抬頭看她,他不喜歡自她眼中看到的飄忽。


    她開口了,語音含笑:"你要我生你的孩子,那麽如果真的有了孩子,你又打算拿我怎麽辦呢?"


    紀勳放下心來,以為她在在意的隻是對未來的不確定。


    他移動身子,側躺在她身邊,輕拂去她粉頰上的發絲。


    "我會給妳一棟房子,山上的那棟夠大,足夠妳和孩子住。我會給妳足夠的零用錢、傭人、司機,隨妳喜歡。有了孩子,妳就別工作了,隻要安心待產就行了,嗯?"


    杜雨青直視著他,澄澈的瞳底有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哀傷......


    "婚姻呢?"她淡然悲笑。"你可曾想過,給孩子一個正大光明的出身?"


    他皺著眉。"一紙證書並不代表什麽,孩子不管姓什麽,都不會影響他出身的正當性。當然,我所有的財產妳跟孩子都有權利......"


    "你從沒想過公開我們的身分。"她輕訴,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他定定地凝視她,試圖從她平靜的臉中看出一絲情緒起伏。


    但,沒有。他心頭突地一陣躁亂。


    "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想想,公開之後,我們的生活會受到多大的幹擾......"


    "是嗎?"她漠然的譏刺。"你在乎的真是我的生活嗎?"


    "不是吧......"她黯下眼眸,澀然低笑。"你在乎的是你自己,一直隻有你自已,還有你的事業,不是嗎?你怕結婚會綁住你的自由,更怕會讓你的形象大受影響,不是嗎?"


    紀勳震了一下,惱怒地瞪視她。


    "妳怎麽會這麽想--"


    "不是嗎?"她瞅著他,突然笑了,一種感到純粹荒謬的大笑。


    "你笑什麽?!"他的心一顫,兩手掐緊了她,沉聲吼道。


    "你要孩子嗎?"她止不住笑,"你不知道吧,孩子我們早就有過了。"


    "什麽?!"他無法置信地瞠大眼。


    "孩子啊!"她提醒他,唇邊還凝著笑,眸底卻盈滿深沉的悲哀。"我們曾有過一個孩子,如果當年我讓他活下來的話......現在已經二歲了......她的眸光飄忽,盈滿淒楚。


    紀勳把自己關在屋裏,足足有一天一夜。自從小青走後,他就這樣一個人坐在床上,不吃、不喝、不睡。


    無法自驚駭中回複過來,他整個人徹底癱倒了。


    他不斷想起那個還沒出生就早夭的孩子。他不是特別喜愛嬰孩的男人,但他就是無法阻止自己去想那個小孩。


    冰冷的做嘔感讓他全身抽搐起來,她居然會想要奪走她腹中孩子的生命--他的小孩,她一定是感受到徹底的絕望,否則以她的個性,根本不可能是他害她的。!


    是他......


    紀勳腦中浮現那天小青對他說話時,那種悲愴又絕決的表情。


    "打掉孩子後,我裝了避孕器,期效三年。因為我告訴自己,三年之內我一定要離開你。"她的笑聲空洞無比。"這三年來,我努力學好日文,我把你給我的每一筆錢全存了下來,就是要讓自己有離開你的力量......"


    她還說了什麽,他已經記不得了,隻記得在她眼中的絕望和恨意。


    她恨他。


    他終於了解了,看似柔順的她,心底壓抑了多少恨意。


    紀勳感到被人狠狠地一拳擊中胸懷。


    這些年來她是怎麽看他的?當他將她擁在身下,當他們分享那些親昵,她是怎麽看他的?當他一個女人換過一個女人,當報上刊出那些數也數不清的緋聞--


    究竟......她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究竟......他傷她有多深......


    "老大?"阿凱推開半掩的房門走進來,看見的是獨自坐在黑暗中的紀勳。


    他的外表令他震驚極了。他的臉頰消瘦許多,下顎長滿了未刮的胡渣,他的眼眶深陷,眼球布滿紅絲。


    這是一向注意外表整潔的紀勳嗎?天!瞧他那頭淩亂的黑發,那身皺成一團的衣服......


    "嘿,老大,你怎麽了?"阿凱憂慮地坐在他對麵,高大的身軀就在他眼前,他卻好似沒看見,一徑地瞪著床單。


    "今天的練習你沒來,打手機你也不接,大夥兒都很擔心你。"


    紀勳依舊沒回答。


    阿凱的眉皺得更緊了。"老大,你該不會從昨夜就一直關在屋裏吧?到底怎麽了?小青跟你說了什麽?"他用力搖晃紀勳的肩膀,讓他無法再漠視他。


    紀勳最後怒瞪他一眼。"滾開!別煩我!"


    "小青到底跟你說了什麽?"阿凱並不放棄。


    紀勳緊繃著下顎,唇抿成堅硬的薄線。


    "她恨我。為了恨我,甚至殺了自己的孩子。"


    阿凱怔愣了一下,原來小青都說了......


    他歎了口氣。"其實孩子並不算是被墮掉的,應該是小青自己不小心流掉的。"


    紀勳猛抬起頭。"你知道?你知道多少?"


    "是我陪她去醫院墮胎的。"阿凱爆出這個驚人的內幕。


    紀勳的眼倏地瞠大,怒吼一聲,跳了起來,掐住阿凱的脖子。


    "該死!你居然做這種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還算不算兄弟!"他愈說愈怒,手勁也不自覺地加強......


    "咳......放......放手......你聽我說......"阿凱掙紮著,好不容易拉開紀勳的手,他猛然咳了起來,大口喘氣,像隻缺水的魚。


    "你給我說清楚!"


    "好!好!你別激動。"說完,阿凱還不放心地退到門邊,才開始說起當時的情況。


    "你還記得三年前,你跟那個香港天後鬱薇打得火熱--"


    阿凱才起了個頭,紀勳馬上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提那個女人做什麽?"他早就忘了曾有過那段。


    "我也不清楚。"阿凱連忙搖手。"反正就在那時候,有一天小青突然跑來找我。對了,前一天晚上你還說找不到她,然後她就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她要我陪她去墮胎,如果我不陪她去的話,她就要自己去。"阿凱苦笑。


    "我沒有選擇......"他喃喃地道。"我隻知道小青後來躺在手術台上,突然後悔了,她掙紮得很厲害......"


    阿凱的臉色發白,似乎不願想起那可怕的過去。"然後,孩子就自己流掉了,醫生甚至還沒動刀......"


    紀勳的臉色刷的發白,緊咬著牙根,痛苦的抽氣。


    "她流了很多血......我送她回南部的老家,她還請了十天假。"


    紀勳回想起來了......


    那十天他瘋了似地找她,她回來時剪了頭發,他還為此發了一頓脾氣。


    原來那時她就已經決定要離開他了。


    "我不知道......為什麽......她為什麽都沒告訴我......"紀勳被痛苦撕裂了,他空洞的目視著前方。


    阿凱抿緊了唇,搖頭。"你並沒有善待她。"他指責。"除了錢,你給過她什麽?這些年,你有過多少紅粉知己,你以為她會不知道嗎?你可曾替她想過,她是用什麽樣的心情去看待你的餓風流韻事?"


    "我沒招惹過那些女人,全是她們自己纏上我的。"紀勳煩躁的大吼。


    "那又如何?你也不曾拒絕。"


    紀勳陰鷙著臉,不說話。


    "我知道那對你而言並不容易,女人太容易被你所吸引了。唉,你是被寵壞了的。"阿凱歎口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愛上你這樣的男人,有多辛苦?"小青是對的,實時回了頭。


    "你說什麽?!"紀勳惡狠狠地怒瞪他。


    "難道不是嗎?"阿凱聳肩。"離開對她而言是一種解脫。"


    "我不會讓她走的!"紀勳憤怒地一掌擊在床上,臉色陰沉鐵青。"她是我的女人,這一輩子,她休想逃開我!"


    阿凱被他的爆怒嚇了一大跳。


    就地的記憶所及,紀勳還不曾如此震怒過。


    會不會小青錯了?


    可能她,甚至連紀勳自已,都沒發覺--


    他有多在乎她。


    雨青一一整理打包的衣物。要帶走的東西實在不多,但她將它們攤開,再放進皮箱裏,很仔細、很慎重的,像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


    似乎還遺忘了什麽......


    這個不安的念頭一直縈繞在她心中。


    微側著頭,想了一會兒。倏地,她站了起來,往門外衝出去......


    怎麽會忘了呢?那麽重要的,比她生命還重要的東西啊......


    幾分鍾後,她站在紀勳買給她的公寓前,那座她住了三年的公寓。


    如今她站在門前,卻有一絲情怯......


    忘了把鑰匙還他,卻讓她免去了再度麵對紀勳的尷尬。


    小青手微微顫抖地開了門?


    屋內居然是亮的!她還來不及轉身走開,就對上紀勳闐黑深邃的瞳眸。


    即使在震驚之中,她仍未錯過他身上的每一處細節......他眼角疲憊的皺紋、微青的髭須,和布滿血絲的雙眼。


    他看來憂慮、疲倦,而且不快樂。她很想抬起手抹平他眉間的皺痕,這麽多年的習慣,讓她幾乎忍不住要伸出手......


    但她及時緊掐住手指。


    已經說好要分手了,不是嗎?她的決心怎能懦弱至斯?


    思及此,她緊咬著下唇。不知由哪兒聚足的勇氣,她昂起頭,踏前一步,平靜地道:"你好,紀勳。"


    "妳為什麽回來?"他警戒地看著她,眸底卻又引燃一束熱烈的希望之光。


    小青別開臉。"我來拿東西,可以進來嗎?"


    他陰沉著臉,讓開了。


    小青急忙走進臥室,趴在床下,拉出那隻沉重的紙箱。


    那紙箱裏有她所有重要的記憶。


    從她認識他之前所做的剪報,到這三年內,所有和他相關的新聞,雜誌,還有他送她的東西--那個聖誕夜的隔日,她偷偷在聖誕樹上解下來的一朵銀色蝴蝶緞帶......


    她一直把它們放在這個紙箱裏,擺在她床下。


    小青經過客廳時,紀勳站在門前看她。


    "那是什麽東西?"他皺眉問道。


    她不答,低頭抱著那紙箱,就要走出門外,紀勳伸手拉住她。


    他猛力一扯,那紙箱霎時掉落在地上,裏麵的東西一一跌了出來。


    他瞪著那些東西,緊咬著牙,似乎在隱忍著狂烈的怒氣。


    "這就是妳不惜冒著撞見我的危險,要回來找的東西嗎?"他仰頭悲憤地怒視著她。


    "這些東西還有什麽用?"他嘶聲痛吼。"妳連我都不要了,要這些做什麽?"


    小青倏白了臉。"那些是我的回憶......"


    "回憶?"他甩頭,對著天花板狂笑。"原來妳要的隻是回憶,回憶有什麽用?我還有好多好多的東西要和妳分享,為什麽妳都不要?!"他用力將拳頭擊在牆上。"為什麽?!"


    她僵直地注視著他,注視著自他指節緩緩流下來,令人觸目驚心的血紅......


    終於她痛苦的閉上雙眼,握緊雙拳。"別這樣......"


    "別怎樣?"紀勳上前捉住她纖細的雙肩,"小青,不要放棄我,還不要!我們可以重新來過。"他熱切緊盯著,眼底閃爍著希冀與渴求。


    "我知道妳經曆過的那些,阿凱都告訴我了。我可以給妳妳要的!告訴我,妳希望我怎麽做?妳要婚姻是嗎?要公開是嗎?這些我都可以做到......"


    "不要說了。"


    "為什麽?"紀勳仍不肯放棄。


    "因為--我都不要了。"小青努力維持聲音的穩定,緊咬牙關,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我不要了,不管你給我什麽,我都不要。我不要婚姻,不要名分......"


    她深吸口氣--


    "我不要再愛你了。"


    他僵住了,瞪視著她,像麵對一個陌生人。


    "妳胡說!"終於,他嘎啞地叫喊。"我不相信妳真能那麽無情,如果真是如此,妳就不會再回來拿這些廢物了!"


    小青的臉更白了,她定定凝住滿地的狼藉,沉默了半晌。


    "你說得沒錯。"她淡淡地笑。"這些也不重要了。"


    她已經不在意了。


    甚至連回憶也不想要了......


    "什麽意思?"他臉上毫無血色。


    小青搖首,靜靜轉過身。


    紀勳從背後抱住她的身子。"別走。"他聲音沙啞,鎖著她的手臂,激動的顫抖。


    "一定有什麽可以留住妳的,一定有什麽是妳放不下的......"他喃喃低語,像在說服她,也在告訴自己。他不斷地低語,無意識地將頭埋入她細致的頸後。


    許久......當她感覺到他的擁抱已變質,她開始掙紮,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他熱切地摩挲著,一雙箝製她的手臂,也開始遊移探索著她凹凸有致的身軀......


    他將她的身子扳了過來,低頭吻住她剛要抗議而微啟的櫻唇。


    "不......"她的手推拒著他的胸膛,憤怒地吼叫。


    可是紀勳根本不聽,恐懼令他盲目的無法理性思考。他一心隻想馴服她,他不惜使出最後的手段--


    情欲,那是他唯一可以確定的。


    他將她壓在牆上,粗暴的、急迫的,吻著她。他的唇輕齧、摩挲著她。


    他溫柔而野蠻地愛撫著她。"小青......"紀勳的唇離開她的,沿著下顎、頸子吻下去。


    "小青......"他溫熱的氣息吹在她的肌膚上,嘎聲熱情地低語。


    他感覺她僵硬的肌肉。沒關係,他自信地告訴自己,他太清楚她的身體了,她絕對無法抗拒......


    他更加熱切的吻她、碰觸她,他灼熱的身子緊貼著她的......


    許久,紀勳終於抬眼看她,然而她眸中的木然像一桶冰水,澆熄了他所有的渴望。


    "怎麽了?你不是要做愛嗎?為什麽停下來?"她直視他,黑瞳中的諷刺,足以摧毀他的意誌。


    他踉蹌後退,像看著怪物般看著她。


    紀勳搖頭,不停地搖頭。


    "我不相信。妳這個可怕的女人......無情、冷血的動物!"他的臉色鐵青,眼睛裏燃燒著狂怒和猙獰的火焰。


    小青始終平靜地直視他,沒有笑、沒有悲,沒有任何的表情。


    紀勳崩潰了。


    他大吼一聲,衝了出去。


    門砰地一聲被甩上了,小青緩緩跌坐在地上,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


    過了好久、好久,小青依然坐著,一刻也不放鬆地直盯著那扇緊閉的門扉。她感覺自己正在僵化,一寸寸變成化石--不會感覺、不會思想、不會愛......


    從遠處傳來一道很奇怪的聲響......


    模糊的、暗啞的鳴咽,那聲音愈來愈大......


    她驀地發現,那聲音竟是出自她喉間。


    是她的哭泣嗎?不可能,她已經好久不曾哭過了。


    她甩著頭,那濕濡的淚液,更狂肆地順著臉頰滑下去,沾濕了衣襟。


    她拚命地、憤怒地抹去淚水,然而沒有用,大量的淚水湧進眼中,竟似永遠擦拭不了......止不住......


    她以為她早已忘了愛、忘了悲傷、忘了他......


    為什麽......為什麽還會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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