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實在是太傷了。


    以至於薄玦這些年看到韓這個姓氏都會本能地神經緊張,下意識地想擋在親友的前麵保護什麽。


    他看過《神佑之選》的幾期節目,在得知韓央是韓家人時也同樣倏然警惕。


    誰想到韓央會主動找上門來。


    薄玦了解過基本情況以後,和謝斂昀大致溝通了幾句,在周一下午約許樂見麵。


    這件事暫時不要和霍刃說。


    倒不是不信任刃刃幫不上忙,而是他在借著《神佑之選》重新回到人氣巔峰,之後還需要利用影響力做更大的事。


    他和謝斂昀來分擔這些就已經夠了。


    許醫生穿著很簡樸,雖然以他的薪資水平可以在首都過得很自在,可外套都有反複洗過的褶皺痕跡。


    謝斂昀難得和梅衡交班休息,再見天日時就跟出來放風差不多。


    他要了瓶冰汽水,表情不算輕鬆。


    許樂從未想過自己會和娛樂圈扯上關係,這時候說話也很拘謹。


    “我見過韓渠一麵,當時他需要了解一部分抑鬱症病人的關護方案,托朋友把我誆過去問問題。”


    薄玦無意識地握緊杯柄,壓著火氣道:“問了什麽?”


    許樂如今已經大概清楚發生了什麽,低著頭壓著情緒道:“不要對抑鬱症病人做什麽。”


    不要刺激創傷,不要貶損人格。


    不要強調患者給親友帶來了多少負擔,不要否定他存在的一切意義。


    不要用羞恥心和痛苦愧疚殺掉他。


    每一句話反過來,都是絕佳的毒藥。


    許樂說的很慢,謝斂昀閉著眼無聲聽完,半晌說不出話。


    “我很抱歉。”


    “不……就算你那天沒有說明,他也會找到其他醫生,甚至會做更殘忍的事取樂。”謝斂昀搖了搖頭:“兩年之後您還在關心這件事,已經是很可貴的善良了。”


    許樂苦笑道:“如果您的朋友……當真和韓先生有關,我恐怕是可以得到口頭證據的唯一途徑。”


    他從懷中掏出錄音筆,以及一張薄薄的紙。


    謝斂昀和薄玦凝神看完大致思路,對視一眼,微微搖頭。


    “還不夠穩妥。”


    “許醫生,這一次賭注太大,我們來幫您盡力規避危險。”


    韓央回公司之後,終於放鬆很多。


    他暗暗感謝傅明年點了自己一句。


    這件事能通過薄環聯係上薄玦,能被傾聽和信任,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韓央在和薄玦對視時,能看見他眼底的一抹悲色。


    池霽的死亡對於新聞頭條,不過是某一天的標紅訊息,流量一晃就沒有了。


    但對於他的摯友們而言,是不可能被磨滅的晦暗傷疤。


    如果韓家人都包庇保護那個殺人犯的行事,他脫離韓家是必然選擇。


    韓央定了定神,一邊祈禱事情能往好的方向發展,一邊快步回了練習生宿舍。


    這次半決賽公演不僅有導師親自參與出演,從器樂編舞到和聲都有最高級別的配置,指導老師一個個在業內都相當強悍。


    哪怕沒有名次,單是參與一場這樣的排練演出,對於練習生們而言都是千金不換的好機會。


    韓央這一場去了封今的隊伍裏,薄環則留在霍刃的演出隊伍裏。


    按照規則,人氣投票和評審團打分將同時計入練習生排名,其中專業評分最高和人氣評分最高的練習生在決賽時會擁有更高優勢。


    排練時間有限,導師們行程繁忙,隻會在中後期過來參與指導合練。


    一幫少年在舞蹈室裏揮汗如雨,無形中已經比過去幾個月要嫻熟靈活許多。


    即便如此,他們還得適應不同老師的特殊風格。


    最慘不過裴如也的戰隊。


    裴如也平時教學生們跳舞都不算嚴厲,屬於典型的客座指導。


    這次他們的表演曲目選為美國熱單《lemon》,編舞沿用了xv出品的urban,還削了點眼花繚亂的花板子。


    導師親臨之前,學生們都還算有自信。


    這歌太火,好些高校的街舞社都跳過,大部分人都熟,磨合一下應該就行。


    裴如也處理了一部分手頭的事,先陪霍刃去了二十一樓,自己再逛回二十樓陪練習生們跳舞。


    他穿了身寬鬆t恤,推開門時少年們都在跳舞。


    “開始了?”男人笑道:“不用停,一起好了。”


    『bathsalt,bitin\speakersintheface——』


    在一眾練習生再度旋轉驟停的同一秒,他一個側滑進入眾人視野前,抬手時隨即變了狀態。


    四肢上下級彈動感就好像讓身體在表演視覺版的電子樂,節拍頃刻注入呼吸脈搏之中,抬腰動胯搖擺上下不過是身體融入節奏裏,成為表演和所有視線的核心。


    不是重複跳編好的動作,不是炫技般賣弄能力。


    線條是活的,節點在跳躍,點和線完全憑借肩頸腰腿的引動變化旋轉,隨性完美到極致。


    八個少年在鏡牆前看呆幾秒,下意識地跟上節奏繼續跳。


    背景音樂並不算快,大部分rap也很好唱,可偏偏就是沒有裴老板的那種感覺。


    他們能清晰感知到差距,以至於心裏都開始焦急慌亂。


    ——我到底會不會跳舞來著??


    這首歌就好像在不同場景裏穿梭往複,有幾分黑人說唱的典型痞氣,還保留了電子音樂的迷幻魔性。


    哪怕男人隻是對著鏡子跳舞,背影依舊灑脫又性感。


    第一遍結束時裴如也腳步停頓,示意音樂暫停。


    “先矯正錯誤動作。”他卷了個報紙筒,語氣淡淡:“肘高縮肩幾乎全錯,從第一個小節開始重來。”


    自戀了好幾天的小朋友們很快被抽到懷疑人生。


    報紙筒抽胳膊不疼,關鍵是平時隨便跳幾遍都挺像模像樣,真被老師盯著過一遍,原來哪兒哪兒都是一堆毛病。


    要麽是上下身節奏不一致,換步太快扭肩太慢。


    要麽是胸腰僵硬全靠強動,發力點不對收力方式更不對。


    祝熙之被抽的吱哇亂叫,全程迷弟臉看裴如也,就差大喊老師打得好。


    他倒不是怕疼,就是總喜歡發出點聲音刷刷存在感。


    小祝同學練習街舞十幾年,今天跟著學一下午就感覺自己是醍醐灌頂突然開竅,在男神麵前乖到亂搖尾巴。


    不虧裴神!


    裴神這麽跳舞好帥!!


    裴神訓人也好帥!!!


    好想天天跟著裴神跳舞!!!


    時嘉年話很少,但學的是真快。


    到底是基本功紮實到位,和裴如也對視時也眼神穩動作快,完全能擔雙c的位置。


    他腰肢柔軟反應靈活,一雙灰藍眼眸觀察著裴如也給所有人的講解引導,幾乎是在掠奪式學習。


    另一邊,傅明年交的demo被製作修正完成,一群練習生在霍刃麵前就差屏著氣跳完一遍,有種甲方驗收現場的緊張感。


    霍導師把那張紙給出來,他們幾個就差通宵趕進度改作品,邊調音改陣型邊吐槽a全員當年簡直不是人。


    外行看搞藝術的總會有種我上我也行的錯覺,內行反而越搞越覺得頭皮發麻。


    當年a幾乎是神話般人氣登頂,不少喜歡唱歌跳舞的小孩兒都跟著憧憬向往。


    萬一我也能做這麽好呢!


    萬一我出道也沒幾年就能拿到皇冠獎呢!


    如今八個人徹夜改編曲調歌詞搞混音,頂著黑眼圈頗有種被夢想當頭棒喝的憔悴感。


    前輩果然是前輩啊……這不是一般人能搞出來的活兒……


    霍刃看完一遍,示意頂位的助教去旁側休息,自己走進練習生的中心。


    然後站在傅明年的另一側,注視著鏡麵中的八個人。


    “先合一遍。”


    傅明年快速地看他一眼,沉聲應了。


    音樂響起的一瞬間,中間兩人幾乎是即刻炸開般氣勢全開,壓到旁側六人如同伴舞般失掉顏色。


    傅明年在舞台上有攻擊性是公認事實,問題在於霍刃一旦認真起來,其他幾個練習生完全扛不住。


    就連舞步都會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不敢和霍刃有眼神接觸,更不敢和他有身體觸碰。


    “這樣不行啊……”霍老師捂頭道:“你們得把狀態打開,感覺要全放出去才可以。”


    練習生們默默點頭,還是不敢對視。


    現在已經不是霍刃有偶像包袱,是他們有粉絲包袱。


    一碰到這麽耀眼的人在自己身邊跳舞,莫名就有點狂不起來……哪兒還敢耍帥撩人啊!!


    霍刃也大概能猜到,放鬆姿態聊了幾句調節氣氛,一個個教過去缺陷在哪。


    再繞回傅明年麵前,笑著搖了搖頭。


    “太僵硬,沒有棱角,不夠好看。”


    傅明年聽到一個詞就感覺被暴擊一回,停頓幾秒,低低道:“……是我練習不夠。”


    “也不對,”霍刃思索道:“你整個人是關著的。”


    他招手示意顧少初過來,兩人又跳了一遍剛才的雙人舞,張力和對峙感截然流露而出。


    哪怕顧少初舞蹈基礎略弱,表達出來的效果依舊很好。


    “總覺得你過度拘謹……”霍刃回頭看向傅明年,想了想道:“不過這種事,我引導是很難改變什麽的。”


    “你做得不夠好,其他人就會頂上。”


    “你不開竅,名次就會被刷下去。”


    “明年,時間可不剩多少了。”


    傅明年下意識與顧少初對視許久,突然覺得自己像一隻困獸。


    他心底一直都有血性和不馴,可是從前蟄伏壓抑太久,都不習慣再露出獠牙。


    溫和謙讓並不適用於當下。


    “可惜啊。”顧少初悠悠歎了一聲:“我還想競爭c位來著。”


    “再來一次,”傅明年深呼吸道:“是我沒有放開。”


    -2-


    臨離開之前,霍刃多交代了幾句,叮囑他們也注意休息和補鈣。


    剛走出去沒多久,身後有個聲音叫住了他。


    “老師,我想找您問幾個問題。”


    聞聲轉頭,是顧少初追了出來。


    “嗯?還有哪兒不確定?”


    顧少初如今二十一歲,正處在少年和青年交叉的節點。


    他站在黃昏中,猶如輝光開刃的長劍,手中仍握著那把峨眉扇。


    “不是練習的問題。”顧少初沉默一刻,還是把內心深處的想法問出了口。


    “老師,一個人出道,和成團出道,您覺得有什麽不同?”


    霍刃被長風吹起碎發,一時間好像突然被觸動心底的隱秘,沒有開口。


    顧少初清楚這種問題有些冒犯,好像是攻擊霍刃在a散團之後獨自單飛的行為,很快解釋自己提問的理由。


    “我在這裏呆了好幾期,但總是覺得……不夠合群。”


    “不是和大家相處有問題,是我不習慣……把出眾的鏡頭、歌詞、機會,平均分給所有隊員,哪怕我能站上c位,也覺得不夠。”


    這麽說也許太自私了。


    可他更享受一枝獨秀的時刻,不肯做追星捧月的雲。


    他希望所有的光都隻照射自己,所有的榮耀也隻歸因自己。


    霍刃久久沒有開口。


    顧少初放低了聲音,在他麵前表露出難得的馴服。


    “但我不知道這種想法,是不是太自戀孤高,也許全都想錯了。”


    “不一定。”


    “您是認為……”


    “坦白來說,人活一輩子,就必須不斷地學習怎麽做選擇。”


    霍刃看向他,開口時卻好像也是在和自己交談。


    “學會承擔後果,學會接納戰果,學會怎麽麵對選擇以後的改變。”


    “對我而言,在男團裏生活,和獨自出道,得到和失去的都一樣多。”


    入團,意味著可以和更多朋友親如一家,一起分享喜樂苦痛,不再孤獨。


    但鏈接也意味著互相束縛牽製,意味著做任何選擇,遇到任何事,都可能波及自己在意的所有人。


    單飛,就擁有一整片舞台,擁有做更多選擇的自由。


    戀愛,懟記者,拒絕討厭的通告,挑戰更感興趣的風格,一切都隻用為自己考慮。


    可是回頭的時候,身後也隻有一片空白。


    “你從前是很優秀的網球選手,我看過你在溫布爾頓杯的好幾場比賽。”霍刃注視著他道:“評判得失和選擇策略,你足夠擅長。”


    顧少初凝視了他幾秒,忽然笑了起來。


    “好,謝謝霍老師。”


    周三韓老爺子過生日,韓央得再回家吃個飯。


    在知道太多事情以後,他再想起這家人都有些心情複雜,琢磨半天還是和隊裏告了假,回媽媽家拿了幅之前畫的《壽比南山圖》過去祝賀。


    韓家過去二十年裏和他關係不大,但是小到學雜費校服費,大到生病住院和更換新房子,幾乎全都是父親那邊不聲不響地在掏錢。


    還是得回去看看。


    老爺子一瞧見孫子親筆畫的仙鶴五蝠不老山,高興地合不攏嘴,當即把這信展示給一眾親友嘚瑟。


    “看看,這是我小孫兒畫的,這可不是一般人能畫出來的樣子,嘿,你們家那藝術生也不行吧?”


    韓高誌很久沒有看見老人家這麽有精神,笑著在旁邊切蛋糕,還悄悄給韓央豎了個大拇指。


    席間一二十個親戚聊個沒完,大致關心過幾句就把話題轉回股市房價等等,滿桌珍饈美味都沒動多少。


    韓央坐得無聊,無意識地多看了幾眼韓渠。


    後者夾了根煙還在做表麵功夫,唯獨看見給錢的親爹時笑的特別聽話。


    大半個小時過去以後,不知道是哪家的嬸母八卦了一句,又有許多人看向了韓央。


    “那個霍刃,你親眼看著了,感覺怎麽樣啊?”


    “話說當初那個團是真的挺火,你表姐當時還在讀高中呢,天天吵著要看演唱會。”


    “是不是死了人來著?你們說他回國會不會就是奔著報仇來的啊……”


    韓央心裏一驚,沒想到火會燒到這兒來。


    他用餘光看了眼韓渠,後者漫不經心地點了根煙,也不知道是有心聽還是沒當回事。


    這些事原本就是娛樂圈裏被當做談資的說法,當初池霽去世,什麽亂七八糟的猜測都有,個個都說的好像是親眼所見。


    有不少人說他是養小鬼被反噬了,還有說他其實是不堪高層欺淩羞辱——


    不過是營銷號為了吸血賺錢編的各種鬼話而已。


    “是啊,那事當時鬧出來,我兒子聽說團解散了還哭了一天,也不知道怎麽就追上星了……”


    “央央你不是老見著他們嗎?你來講講啊?”


    韓央不敢明著看韓渠反應,急中生智道:“其實是——別的原因!”


    眾人瞬間就精神了:“你講講!!”


    按常理這些中年婦女是不追星的,問題是a過去幾年的綜藝和新歌實在太火,想不知道都難。


    “可是這些話要是被錄音……或者被傳出去,”韓央露出窘迫的表情:“我就沒法在那混了啊。”


    老爺子嗤了一聲:“戲子的那些破事兒,有什麽好錄音的。”


    席間還真有好事者,示意傭人拿個收納盒過來把手機先收一圈放盒子裏端出去。


    韓央沒想到這些婆婆嬸嬸這麽能折騰,心裏已經慫到想拔腿跑路了,卻還是強摁著自己也把手機交了。


    直到這個時候,韓渠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韓央,把自己手機也交了出去。


    等傭人抱著盒子出去了,十幾雙眼睛才唰的又看向韓央。


    “其實……”韓央苦笑道:“這都好幾年了,刃哥哪兒還有閑工夫管那些鬼話啊——人家在談戀愛呢。”


    席間有幾個少年少女模樣的富二代長嘶了一聲。


    八卦的嬸母拍了下小輩的腦袋,興致勃勃道:“你親眼瞧著了?跟誰談啊?”


    “是不是那個裴——”有個姑娘還沒說完就被親姐姐捂嘴:“我就知道他們兩——”


    “沒有!!我家刃刃是單身!!!”


    “那些都是煙霧彈啊。”韓央無奈道:“刃哥現在和裴總天天這麽高調,一看就不是真的,剛複出就談戀愛,人家肯定也得小心點兒……再說了,他談的不是一般人。”


    一幫小富二代悲鳴出聲,旁邊的長輩跟著八卦個不停:“是男的女的?你在化妝間碰見了?”


    韓央快速搖搖頭,壓低聲音道:“其實是……封今。”


    這話一出來,對桌那個高中粉絲已經在瞳孔劇烈地震,一手扶著桌沿喘不過氣來。


    韓渠微微變了臉色,嘲道:“這也太胡扯了,虧你說得出口。”


    “封天後本來就和霍哥多年前合作過好幾回,”韓央硬著頭皮現編八卦,心想自己這活兒要是搞完就能轉行去八組兔區當職黑了:“當初在天使之環那回,還是裴總幫忙簽的線。”


    “那等於說——他是被包養的小白臉啊?!”


    “我就說呢!這姓霍的跟咱們圈裏有錢有權的都沾不上,哪兒來的後台年年這麽火,合著是被內部消化了——”


    “封今都四十多歲了吧,嘖嘖嘖沒看出來還喜歡小奶狗——”


    韓渠本來沒打算把警惕放下,聽著聽著就開始動搖。


    這種鬼事……在邏輯上說得通。


    “你們想想,裴總能在國內把生意做得這麽大,剛開始什麽都沒有的時候就跟各種大明星合作,靠誰牽的線?”韓央猛灌了半杯紅酒,什麽都開始往外抖:“還有霍哥,他回國以後哪兒都不去,是在酒店等誰呢?是不是想一想就明白了?”


    小富二代們已經快哭了。


    年紀大點的聽得津津有味,一邊催促自家孩子出去玩會兒別在這聽些亂七八糟的,一邊頗為雙標地繼續往下挖:“那裴總跟封天後的關係——”


    韓央瞬間收聲:“這咱可不敢亂說啊。”


    他是收聲了,其他人反而跟偵探似得找到突破口,樂不可支地挖掘各種狗血又帶感的男寵四角關係,甚至把當年封今疑似被富商包養的種種風聞再翻出來說。


    他們這代人對a和新明星都不熟,但對封今那都是青春回憶,怎麽聊都不為過。


    甚至還有大叔扼腕歎息:“我要是再年輕十幾歲,說不定——”


    “說不定你爹扒了你的皮!”


    韓央放完猛料心裏已經慌的跟吉娃娃差不多,快速看了眼韓老爺子和家裏老太太,生怕他們覺得這太放肆。


    誰知道豪門家種種齟齬狗血都是常事,兩老人早就見怪不怪了。


    韓渠留神聽了幾耳朵,不自覺地問了幾句從前的舊事,好確定封今是不是真做得出力捧男寵的這種事。


    親戚們回之以嗤笑。


    “嗬,她當年不也靠這個上位,有什麽稀奇的!”


    “你以為她拿那麽多獎,真是自己有本事啊?”


    韓央默默聽了一會兒,心想今天聊天內容但凡傳出去,自己怕是會被三家粉絲一塊暗鯊。


    不,什麽暗鯊,剁吧碎了扔去喂狗都有可能……


    -3-


    霍刃的周四並不好過。


    他工作行程安排的很滿,上午要指導練習生們排練節目,下午要去錄製其他電視台的通告節目,晚上還要回公司開會,修訂未來半年的具體安排。


    高強度工作本身已經早已如呼吸般如影隨形地跟了他很多年,算不上負擔。


    真正難熬的是,裴如也在外省出差,今晚不一定回來。


    此刻短視頻的在各應用平台都已經下載登頂,成為當下熾手可熱的流行風向。


    在裴如也和霍刃同時現身直播間的時候,夜火直播力壓競爭對手,再度招攬了大量網紅和熱門up主,八個娛樂分區都欣欣向榮。


    裴如也這幾個月裏沒少去外省甚至國外出差,但大部分情況都是卡準和刃刃一起出去做專輯的共同節點,不讓分離焦慮困擾他太多。


    現在不見麵、不接觸的時間漸漸延長到十五六個小時,視頻通話也能減緩不適感,還算不錯。


    “這次實在有個很重要的訂單需要見麵談,”裴如也出門時安撫道:“晚上我盡量回來,但可能有航空管製的情況。”


    “醫生在十四樓待命,有不舒服的隨時找她。”


    霍刃隨意點頭,並沒有放在心上:“不要緊,去忙吧。”


    男人親了下他的額頭,和助理一同去了機場。


    上午過得很順利。


    霍刃照例領著助教們教小朋友們跳舞唱歌,興致來了還彈唱了一段,窗外扒了好些探頭探腦的練習生。


    午飯是豬排蓋澆飯,他不用過度苛責體型,現在可以吃自己喜歡的食物。


    裴如也正在開會,沒有回複消息。


    下午先要拍兩個雜誌封麵,一條香水廣告,然後再去電視台錄製節目。


    霍刃無視了心裏的異樣感,忙完一段才把電話打過去。


    響了四五聲才接通,耳側有呼嘯的風聲。


    “在陽台?”


    “嗯,出來透氣。”男人的聲音有些疲憊:“價格卡的很緊,不好談。”


    “刃刃想我了沒有?”


    霍刃聽到這句話時心裏一跳,既雀躍地想要馬上承認,又好像被戳中軟肋般有些惱。


    “你專心工作就好。”他淡淡道:“大不了明天再見。”


    “我想你了,”男人低聲道:“吃午飯都沒胃口,就想抱著你睡一會兒。”


    霍刃眼裏揚起笑意,狼尾巴擺了一下:“舍不得我啊。”


    “舍不得。”裴如也在電話另一側親了一口:“要繼續開會了,晚點聊。”


    錄製節目並不算愉快。


    搭檔的男嘉賓是肌肉猛男,體塊練的漂亮,玩遊戲完全不動腦子。


    霍刃把勝負心收的微不可見,全程微笑著被隊友反複坑了一遍又一遍,始終狀態很紳士。


    主持人還開了兩個試探性意味明顯的玩笑,台下粉絲跟著亂尖叫一氣。


    等節目錄製到尾聲,霍刃忽然就在想裴如也在做什麽了。


    想他開會時轉筆的樣子,支著下巴聽別人說話的側影。


    指節修長白淨,鎖骨微微露出來一截……


    他快速收神,繼續笑著和女嘉賓互動著一起猜答案。


    現在沒有薑叔在台下盯著,但玩遊戲總歸要放點水的。


    不然得罪人太多,背後容易被捅刀子,給公司添麻煩。


    下午六點三十分,節目錄製完畢。


    霍刃卸妝時發了會兒呆,給張助理發了條微信。


    “他晚上幾點回家來著?”


    張渚快速回複。


    “還不確定,可能要淩晨兩三點了。”


    霍刃心裏一沉,缺失感仿佛沙漏般散落堆積。


    他把電話打了回去。


    “剛忙完一段,你那邊還好嗎?”男人溫和道。


    霍刃敷衍了一聲,把口吻調整地漫不經心:“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我等你。”


    “恐怕來不及了,還有兩個合作方要見。”


    “晚點吃飯也沒什麽。”霍刃半開玩笑道:“十一二點剛好去吃夜宵,烤魚怎麽樣?”


    “不用等,明天錄完節目去好了。”裴如也笑著安慰他:“我回來時你估計都睡著了,機場過來還要一段時間呢。”


    霍刃低低應了,沒等他再說更多,倉促地把手機掛掉。


    他在桌子上趴了一會兒,助理試探著湊了過來。


    “刃哥……裴總叮囑過……您腸胃不好,得按時吃飯。”


    “不想吃,節食。”


    “那喝杯奇亞籽蔬果奶昔?”


    “不想喝。”


    “是裴總早上做好了冰著的,還有一份法式蛋餅可以熱下。”


    “……都拿過來。”


    七點三十分,開會。


    霍刃有點走神,但這不妨礙他開會和決策。


    就好像一邊在工作一邊在發呆。


    九點五十二分,會議結束。


    裴如也還沒有回來。


    霍刃已經感覺到缺口在拉扯他的情緒了。


    有些回憶和煩悶在潛意識裏不安地打著轉,讓他此刻很想碰觸或者擁抱些什麽。


    好在裴如也的電話打了過來。


    “我這邊忙完了,在去機場的路上。”


    霍刃努力不讓自己沒出息地撒嬌,輕聲道:“晚上等你抱著我睡。”


    裴如也被撩的不由得按了按眉心,繼續給自家小白狼順毛:“注意力不集中的話,可以先泡個熱水澡,放鬆下來冥想一會兒,或者看看書。”


    霍刃嗯了一聲,又搖頭拒絕。


    他開始焦躁起來。


    “不想看,我去運動一會兒……”


    “不想掛電話可以就這麽放著,”男人平緩道:“我這邊沒有外人了,車裏也很安靜。”


    “想說話時可以開外放,不聊天也可以。”


    “刃刃,我一直在,不會消失。”


    霍刃短促地答應了,換好衣服去遊泳。


    他把手機就放在泳池旁的椅子上,獨自在偌大的懸空泳池裏穿梭來去。


    就仿佛是墜入深海黑夜的白狼。


    此刻已經是深夜,摩天大樓間的燈火陸續熄滅,唯獨長街猶如星軌般交錯羅列。


    霍刃靜靜躺在水中央,背後是夜色與城市,是好像無盡的呼吸與等待。


    “刃刃,我要上飛機了,晚點聯係。”


    他沒有回應,腳尖拍了下水麵勉強發出了些聲音,然後賭氣般轉身潛回了水底。


    十一點二十分。還是沒有回來。


    十二點零五分,沒有回來。


    霍刃很不喜歡自己被拴住的感覺。


    可好像他在見到那個人的時候,他才能感覺到自由和安全。


    分離焦慮在理性世界裏,是可以被逐步治愈的一個問題。


    可是對霍刃而言,卻好像是充當他與整個世界聯結感的唯一繩索。


    他潛意識裏不願意被治愈。


    從幼時母親去世,到摯友消失,男團解散,他對分離本身有一種久積不消的恐懼。


    以至於像是習慣了枷鎖一般,再碰到這種焦慮時會有幾分熟悉的安心感。


    這本身是矛盾又自洽的。


    霍刃抱著枕頭在被褥間打滾,想著裴如也此刻在做什麽。


    他等待的時間太久了,現在呼吸頻率都有些急促。


    他開始後悔早晨出門時沒有多討要一個唇間的吻。


    親額頭根本不夠。


    為什麽剛才沒有說一句我好想你……要是中午就告訴他,會不會晚上就回來的早一點了?


    霍刃閉上眼睛,被動地獨自麵對自己內心的軟弱與恐懼。


    他不得不麵對這些。


    幻想,未知,恐懼,焦躁。


    他不肯承認自己有弱點,有無能為力的地方,一直以來都像是入戲太深,寧可做神祗般的存在。


    輝煌明亮,毫無缺憾。


    手機始終沒有再響,他也不肯再打過去。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和誰賭氣。


    淩晨二點一十四分。


    手機響了起來。


    霍刃蜷在被子裏,在黑暗中接通了電話。


    “知道你沒有睡……”男人歎息了一聲:“刃刃,開門。”


    青年快速翻身下床,甚至沒來得及把電話放下,光著腳舉著手機一路小跑到門口,把門打開。


    “如也,我等你好久。”他望著他快速道:“我沒有不舒服,呼吸也很正常,也許還可以等更久一點——”


    “我隻是……想抱著你再睡著。”


    裴如也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仍然舉著的手機放在一邊。


    然後把霍刃完全抱進懷裏,在用溫暖消釋他的顫抖的同時給他一個溫柔又漫長的吻。


    霍刃被親的低低嗚了一聲,半晌才把臉埋進男人的脖頸裏,倔強又脆弱。


    “……你下次早點回來好不好。”他剛說出口,又好像感覺自己暴露了什麽,把頭偏到另一邊:“晚點也沒關係,我胡亂說的。”


    裴如也低歎一聲,低頭又吻了他一下。


    “該早點回來。”


    “是我太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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