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倒眾人推是有道理的。


    平日false仗著金主和韓家背景亂來,太多被冒犯者忌憚著人微言輕,不敢公開與他們對抗。


    這會兒采訪報道一出來,再一次踩住諸多維護者的痛腳。


    求助者是有備而來,不僅出示了自己源文件的創作時間、備份時間,還把曾與false會麵的證據遞交到鏡頭前。


    他在業內還算有名氣,雖然是跟著一家公司單幹,不像那些業內大神們可以隨意接單,但起碼作品也是有好幾首傳唱度不錯。


    兩年半前,false經紀人說是有意合作出新歌,一路談下來還請成員試唱過demo,最後不了了之。


    結果轉頭五六個月過去,這男團退出全原創新專,其中一首完全就是把他的歌變速改詞洗了一遍放上去了。


    記者采訪的盡職盡責:“請問,您當時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嗎?為什麽現在才說這些?”


    受害者本人也很無奈:“我怎麽可能沒意見……不然我怎麽會被他們粉絲追著罵兩年啊……”


    “當時我自己站出來發聲,公司還有好些前輩幫我說話,都被她們罵蹭熱度挑事,還有人私信說要殺我全家。”


    “這——這不至於吧??”


    對方選擇直接出示戰鬥粉私信的死人遺體照片。


    記者差點被嚇到哭:“靠!!!”


    一時間,許多專題研究和相關評論也紛紛湧出水麵。


    【畸形潮流:我們到底在‘粉’什麽】


    【偶像,一項包裝速成產業鏈】


    【飯圈文化是否在荼毒青少年?】


    許多其他家的粉絲迅速開麥:“這麽養蠱的就他們這一家好不好?!你以為誰家都抄襲性騷擾還縱容粉絲胡來啊???”


    “有怨報怨別什麽都開地圖炮,一個團瘋狂作死不代表其他藝人全是不正當上位的,多少哥哥姐姐辛苦付出才走到今天,別亂黑!”


    “false家啊,我知道……他們家不是公司和職粉一直走的特別近,還默許粉絲幫忙撕資源搶餅麽?”


    “別說什麽人紅是非多,你家哥哥的紅都是營銷上來的,笑死——”


    這件事漸漸不斷發酵。


    先是多家記者挖掘出賄賂案的相關情況,讓事態從娛樂圈往私企貪腐方向引,陳舊汙垢被一路掘開,影響越來越大。


    接著osc亞洲總部連夜撤職辭退多人,最高層發布視頻解釋相關調查情況,並集體鞠躬道歉。


    基本就坐實了這些風聞。


    false今年已經談妥了和國際大牌ame的全球代言,現在也悄無聲息的泡湯了事。


    原本連廣告拍攝花絮都漏了出來,上個月品牌創始人還和他們五個合照過,現在廣告沒有了,未來似乎也不會再有了。


    短短四年裏豎起來的又一個超人氣男團,就此走向斷氣的邊緣。


    采彼傳媒、false男團,還有與韓家的一切,都如冰山崩解般成塊成片的陷落。


    “正主都限製出國了你們還有錢撤熱搜呢???”


    “假團果然什麽都假!粉絲別洗地了!!丟人!!!”


    “韓渠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啊?他難道是娛樂圈攪屎棍嗎我也是醉了——”


    最後一場海嘯還在等待時機,遲遲不發。


    人們從前不了解這些隱秘,也不懂這些資本與血,現在忽然像是群體性的蘇醒睜眼,看見許多光芒幻像背後的狼狽。


    我們所注視的閃耀群星之中,是否混著並不發光的贗品?


    我們一度癡迷狂熱的極致美好,是否也可能暗含被蓄意妝扮過的齟齬?


    伴隨著諸多話題輪流登上熱門,越來越多的人把目光投向了這一場鬧劇。


    原本中青少三代關心著各自的興趣,不知不覺有了共同話題。


    中年人在驚愕著峨山風投的一夜墜落,青少年在跟風吃瓜八卦。


    聊來聊去,居然都跟姓韓的這一家人有關係。


    韓渠的照片被傳遍網絡,連小縣城裏成天打麻將的大嬸都在新聞上看見過他。


    韓央在隨團離開之前,再次去了一趟韓家。


    韓渠已經被證監會帶走調查,韓高誌也剛剛被審訊完,現在還留在家中等待下一次詢問。


    韓央從小在母家長大,戶口資產人脈一樣都不隨韓高誌,隻是象征性的承了這個姓氏而已。


    也正因如此,他至少在韓氏產業鏈被嚴查清算的時候,並沒有被太多幹涉個人自由。


    韓家一夕間樸素了許多,老爺子老太太都閉門不出,隻有韓高誌一個人蹲坐在院子的草叢旁邊,沉默地吸著煙。


    韓央靜默地走過去,掏出紙巾擦了擦旁邊的青石磚,坐在不近不遠的地方。


    韓高誌沒招呼他,也沒有回避二子的存在。


    他想了很久。


    夕陽下移,野鳥一溜煙飛出了深院。


    “央央。”中年人按滅了煙,仰頭看牆外的天空。


    “你哥哥的這些事,難道你就不好奇。”


    韓央摸了根狗尾巴草,無意判斷這是否是最後的試探。


    他最初便不是自己主動接觸韓家,後來再如何行事也是全憑心中衡量。


    重新和這個家有關聯,意外遇到許醫生,卷入密不可說的許多過去,從來都不是他的選擇。


    “不好奇。”


    韓央緩緩道:“我不該在如今再說些什麽。”


    韓高誌沉默地看韓央許久,像是觀察對方此刻的表情。


    “我防備過你。”他開口道:“從一開始,就懷疑過。”


    “但也許是我老了,每次看到你,又覺得欣慰開心。”


    “韓渠從小就是這個性子,家裏老人總是護著,一步一步闖禍越來越難收拾。”


    最後把整個家業都毀在手裏,還連累全家都被戳盡脊梁骨。


    “你媽媽當年……選擇的很正確。”


    韓央笑了起來。


    “我們這種平民家庭,總是很有求生欲。”


    韓高誌摸了下斑白胡茬,接過他手裏零零落落的狗尾巴草。


    “峨山風投出事的那天,你媽就把這些年收到的錢,全都原封不動的還了回來。”


    “她說,央央長大了,能養活家裏人了。”


    “將來要是難過,也可以給二兒子打個電話。”


    韓高誌這些年有過情婦,給長子的零花錢和投資更是不計其數。


    數百萬對豪門而言甚至買不到一塊稀有的寶石表,如今卻成了救火救急裏的罕見一筆。


    韓央笑起來,伸手抱了他一下。


    韓高誌側身看向緊閉的高窗,苦笑一聲。


    “我想過跟你哥斷絕關係,能救一點是一點。”


    “你爺爺奶奶始終不肯。哪怕都氣的中風了,也一個勁搖頭。”


    他們覺得這孩子太可憐了,哪怕殺過人,哪怕以親爹的名義做過無數醜事,怎麽也還是個孩子。


    他們還是不肯放手。


    韓央心有不忍,起身道:“時間不早了,我還得回去跟我媽告別。”


    韓高誌沒有挽留,坐在原地笑著看他。


    “央央。”


    “你一直是……很好的孩子。”


    九月十五日,霍刃的個人演唱會進入排練的最後階段。


    所有節目方案都已被定好,場地燈架陸續搭設完畢,所有工作人員全部就位。


    這似乎和過去的數十次表演沒有太多區別。


    霍刃始終是出色偶像。


    哪怕一度重傷,一度隱退數月。


    再歸來時,從嚴謹態度到驚豔水平,有些事情從未改變過。


    好些工作人員都是從前的老人,原本還在暗暗擔心,真的跟了幾趟彩排下來也忍不住在心裏感歎。


    當年a定他是c的時候,許多挺龍笳挺梅笙遙的人還鬱悶過好久。


    誰想到,那個瘦弱少年一年年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曾經是整個天團的核心,如今又成為天團般存在的一人。


    霍刃站立在舞台的正中央,遙望著背對他的裴如也。


    那人依舊掛著一張工作證,如過去十年般,在繼續做他的舞蹈總監。


    電子音樂嘈雜喧鬧,台下工作人員往來不停。


    而他就站在裴如也的身後,深呼吸著適應所有,他曾恐懼也曾深深迷戀的一切。


    這個舞台從前總是有六個人。


    燃點與冰點,川流與鳳凰。


    還有顏色,純粹絢麗又熱烈的顏色。


    而他是控線者。


    六個人,包括他自己,一舉一動,一呼一吸,全都真實又深刻的在如繩索般牽扯著。


    他在舞台和生活裏控製牽引著六個人,而他們也曾與他緊密關聯,無意間也牽引著彼此人生裏的一切。


    霍刃歸國以後遲遲沒有寫完專輯,讓演唱會的時間從八月一路拖延到生日的那一天,原因無聲無息浮出水麵。


    他依舊不敢麵對隻有他一人的舞台。


    節目棚裏尚且有一大幫少年笑鬧不停,像是成簇的人間煙火停駐打滾,多停留一會兒都讓人心生暖意。


    現在再站在這裏,他的身側空空落落。


    那些線,曾經牽連著他的脈搏,引動著他的神經和心跳。


    牽引,禁錮,製衡。


    已經全都消失了,他全然自由了。


    霍刃靜立許久,在音樂響起時都沒有動。


    裴如也轉身看向他,走近了幾步。


    “今天風有點大。”


    “刃刃,你冷不冷?”


    霍刃忽然張開雙手,將男人用力抱緊。


    “你不要動。”他把臉埋在他的胸膛前,低低道:“讓我再抱一會兒。”


    再鬆開手,我就可以徹底走出去,從今日起贖回我獨立的靈魂。


    老師,再給我一點勇氣。


    抱一會兒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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