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


    晚上八點,夏芯瑩獨坐辦公室,無視刺耳的電話鈴聲,臉色凝重的看著桌上的業績報告,上麵大都是代表無法達到業績要求的紅色數字,看得她的頭都疼了。沒有業績,就沒有獎金,隻能領基本薪資,如此一來,她存款的速度就變慢了。


    換工作嗎?可是大環境不好,萬一找得不順利?


    不行!她渴望一個屬於自己的窩,就算日後妹妹從美國回來,還能有個娘家讓她小住,但如果以此龜速來存錢,她可能得存上一、二十年才能買屋了。


    電話鈴聲終於停了,卻換成她的手機在叫。她看了一下,還是戴光仁。這家夥是想怎樣?剛剛的電話也是他打的,都已是下班時間了。


    是啊,她望著空蕩蕩的辦公室,大家都下班了,她還留在這裏幹什麽?


    關了燈,她一步出辦公大樓,戴光仁的車子突然急速煞車後停在她身邊。這家夥瘋了嗎?!


    戴光仁降下玻璃車窗,露出那張一樣很臭的俊臉。「妳幹什麽?公司電話不接,手機也不接,知不知道我有急事找妳?!回辦公室去。」


    「抱歉,我要回家了。」


    「妳!」他氣呼呼的下車,「好,就在這裏談,我要妳去處理一件事。」他將法爾斯發生的事簡單扼要的告訴她,「隻要恢複合約,就讓妳再坐回原來的位置。」


    她搖頭,「不可能,我不去。」那是自討沒趣,她很清楚。


    「不可能?!好!妳要不去,就別想領我的薪水,立刻回家吃自己!」


    戴光仁氣焰仍然囂張,因為他很清楚她需要這份薪水,要不然,他把她調到玩具部門時,她就應該走人了。


    夏芯瑩抿緊紅唇,眼內冒火的瞪著他。明明有事拜托她,卻還這副趾高氣揚的嘴臉,擺明了就是吃定她。


    夠了!她突然笑了,她真的不想再這麽可憐下去了,她有尊嚴,有她的格調,隻要她有能力、她肯做,不會沒飯吃的,大不了,夢想離她遠一點而已。


    「聽好,我決定回家吃自己,而你,這個下三濫、好色、沒品又沒能力、扶不起的阿鬥,從這一秒開始,不準再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戴光仁看著突然惡狠狠怒罵他的大美人,頓時一愣,待他回神,正想罵回去時,「噢!」她竟然狠狠的踩他一腳,痛得他抱起左腳跳啊跳的。


    她勾起嘴角一笑,再去踩他的右腳,「噢!」他又痛呼出聲,一下子抱著左腳,一下子抱著右腳跳,她開心一笑,大步的轉身走到公車站牌。真是太痛快了!


    隻是,這樣的好心情在經過法爾斯時就消失不見。她看也不敢看裏麵一眼,快步走過,帶著低落的心情回到住家大樓,沒想到竟然有人在門口等她。


    「思思!」


    之後,何思思坐在她小套房的椅子上,夏芯瑩替她倒了一杯熱茶。「身體都好了?可以出院了?」


    何思思看著她,輕啜一口茶後,答非所問,「妳跟維奇哥分手了?」


    夏芯瑩一愣,尷尬一笑,「妳怎麽知道?」


    「維奇哥去看我,他跟我說的。」


    他去看她了!夏芯瑩不知道心中是悲是喜,但顯然何吉學的確走對了棋。


    何思思難過地搖了搖頭,「芯瑩姊,這是為什麽?是不是因為我?妳想把他讓給我?我來這裏的路上一直想,想到我跟妳說的那些話,那些希望、那些遺憾,越想越擔心……」


    夏芯瑩看著她噙著純淨難過的眼眸,她知道,她根本不知道她父親對自己做了什麽事。


    深吸一口氣,她道:「傻瓜,感情是不能讓的。事實上,我也沒打算將我的感情頂讓出去,隻是我們的緣份盡了。」這話說得灑脫,但她卻感覺得到,她的心破了好大一個洞。


    「不可能!」何思思不信。


    「不要說不可能。」她苦笑。她又何嚐想過自己會因為莫維奇上了天堂,也因為他,下了地獄。「聽我說,妳就像我妹妹,我真的希望妳能快快樂樂──」


    「我的時間不多了。」她打斷她,眼戻在眼眶裏打轉。


    「那麽,至少帶著最少的遺憾離開這個世上,勇敢的去追求自己的夢,努力的去讓他了解妳,讓他知道妳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孩。」


    「可是,我不覺得他會愛上我,妳那麽好,都分手了,而我──」


    「傻瓜!」夏芯瑩笑說,「妳要勇敢一點,也要對自己有信心。如果,結果與自己的預期並不同,至少妳努力過了,也不會有遺憾了。」


    並不是她慷慨,而是她知道自己跟莫維奇已經沒有希望了。


    其實,她也沒有把握莫維奇還會向誰敞開心房,因為自己重重的傷了他,可是,她真心希望能在何思思短暫的有限生命裏,點燃希望之火。


    ***


    何思思回到自家豪宅,管家看到她嚇了一跳,「小姐,妳不是應該在醫院?」


    「我爸呢?」她越過他往屋裏走。


    管家連忙跟上,「老爺跟林特助在書房裏談事情,我去跟他說--」


    「不用了。」


    她經過金碧輝煌的豪華客廳,來到後方的書房門口,正要舉手敲門時--


    「夏芯瑩沒有再回去找莫維奇?」


    「何總可以放心,為了莫維奇的事業,她不敢找他。分手的這段日子,她也隻在前些日子跟公司助理到法爾斯吃個飯,但沒跟莫維奇說上話。」


    這是什麽意思?何思思眉頭一緊。


    「也是,上回那個新聞重創了法爾斯,夏芯瑩要是敢再接近莫維奇,我會派人再潛進法爾斯,在他們的水──」


    「砰」地一聲,房門被重重打開,何吉學見女兒臉色慘白的站在門口,驚覺大事不妙!


    但他反應極快,立即給林特助一個眼神,林特助立即起身,走了出去。


    何思思快步的走到桌前,難以置信的瞪著父親,她雙手握拳,全身顫抖,連聲音都在抖動,「爸怎麽可以這樣?!原來都是爸在搞鬼!」


    「妳、妳不在醫院?該死,怎麽沒人通知我妳出院了,特別護士在做什麽?醫院又在幹什麽?!何吉學又氣又急。


    「幹他們什麽事?是我自己偷溜出來的,我不想再留在那裏等待一個縹渺的希望,白白浪費我的生命!」她咬咬牙,從來沒有這麽討厭過自己的父親。「爸,你太惡劣、太骯髒了!原來,是因為爸,芯瑩姊才會離開維奇哥!而她什麽都知道,卻獨自把委屈全部吞下,還鼓勵我,安慰我──」她的戻水拚命掉,越說越激動。


    「思思,妳別太激動,別太激動啊!」


    他急著上前安撫,但她拒絕他碰她。「爸!我……我感到好羞愧,這樣用卑劣的手段搶來的幸福我不要!這樣的幸福是狠狠踩過芯瑩姊的心得到的,她在哭,我又怎麽笑得出來?這樣的幸福不是屬於……屬於……我……」


    她的心髒突然一陣劇痛,她急喘著氣,一臉痛苦的撫著胸口。


    何吉學連忙衝上去,擁著她。「爸求妳,妳不要激動!爸求妳、拜托妳!」


    她哽咽的抬頭,「爸,我不要……你把芯瑩姊還給維奇哥吧……他不會……不會愛我的……他心裏隻有芯……芯……」突然,一口氣上不來,她眼前一黑的昏厥過去。


    「快來!來人啊!」何吉學心急的抱起她,急急忙忙的把女兒送醫。


    ***


    五天後,何吉學以醫療設備完整的專機帶著正與死神搏鬥的女兒飛往美國,那裏有他信任的醫療團隊,還有一名因車禍腦死所捐贈的適合心髒,他幾乎傾盡所有,動用了所有的關係、金錢,才帶著女兒飛去就醫。


    夏芯瑩看到這則相關新聞,曾嚐試聯絡何思思,但何思思的手機是關機的,她隻能傳簡訊祝她手術順利。


    無獨有偶的,莫維奇也做了相同的事,最後也是以簡訊送上祝福。


    三天後,法爾斯創意料理將有一場重頭戲,即是消費頭獎──與法爾斯的行政總廚展開一場法國波爾多的美食美酒之旅。


    這項公開抽獎活動,還有律師在一旁見證,以及午餐的客人參與,以取得公信。


    抽獎人是程天皓,不過為了扮愛神,他早就做過手腳了。


    雖然他對夏芯瑩也很不屑,畢竟事有蹊蹺也隻是猜測嘛。


    可是昨晚,他還是從那一大桶抽獎券裏拚命的找夏芯瑩投下的抽獎券,這一找,差點沒讓他的眼睛脫窗,後來,他幹脆倒出來找,但在那幾座紙片堆成的小山裏,他還是沒找到。


    所以,他幹脆重寫一份抽獎券,將票根小心翼翼的用膠帶黏在自己的西裝袖口內,屆時,他雙手伸入抽獎箱用力的翻一翻後,再由另一隻手拉出那張票根……嗬嗬嗬,雖然這樣有違公平原則,對消費的客人也算是一種欺瞞行為,但為了好友的幸福,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何況,在紐約跟俄羅斯的那幾個女人還耳提麵命的要他絕不能凸槌!


    但是──計畫永遠比不上變化。


    「為了表示公平,莫總廚要請今天年紀最小的客人來抽最大獎。」


    什麽?!一聽到律師這麽宣布時,程天皓差點沒像個女人一樣跳腳尖叫!


    於是在他的戻眼中,莫維奇及滿室客人的目光凝臨下,一個年約三歲的小男孩在漂亮媽媽牽著小手下,伸出短短肥肥的小手在那座小山似的票根裏撈啊撈的,抓起了一張,交給見證的律師。


    「得到法爾斯最大獎的是編號12216562,家住台北的夏芯瑩小姐……」


    室內頓時傳出失望的歎息聲。


    莫維奇黑眸閃過一道錯愕之光,但很快的恢複平靜。


    程天皓則是一臉的不可置信。有沒有搞錯?他昨晚找到雙眼快脫窗都找不到的票根被抽中了?還是──他低頭瞇眼偷看自己的袖口,還在,他偽造的那張還在,所以,真的是夏芯瑩寫的那一份!


    他的眼睛頓時笑成了彎月型,看著那個唇紅齒白、雙眸骨碌碌轉的小男孩。這小家夥一定是愛神投胎來著,來!哥哥啵一個。


    當抽獎儀式結束後,莫維奇跟程天皓回到餐廳後方的辦公室。


    莫維奇心緒複雜的看著賊兮兮笑看著他的好友,「看什麽?」


    「真有緣啊,你跟夏芯瑩。」


    程天皓俯身、雙手靠在桌上,笑得好不開心。但見好友一臉凝重,他立即挺腰,「莫維奇,我可警告你,你不去是不成的,我們的餐廳還要經營下去,你們同遊的照片也得po上網站,讓消費大眾知道我們可是玩真的。」


    他會不知道嗎?所以心情才很複雜。「我要到廚房去忙了。」


    忙什麽?!一整屋子的客人才剛散呢!他搖了搖頭。等等,莫維奇都這樣了,夏芯瑩不會不去吧?


    ***


    當夏芯瑩接到電話通知時,一度還以為是詐騙集團,一直到電話另一端的律師表明身份,並且會以專函通知,還要她到法爾斯的網站再加以確認,她才相信從來沒有得過大獎的她竟然中獎了。


    郭怡也在網站上看到公布的得獎名單,一下班就衝到她的小套房,還帶了披薩跟香檳來慶賀,但是──


    「我不想去。」她搖頭表示。工作還沒著落,她現在在吃老本呢。


    郭怡瞪大了眼睛,「妳在開什麽玩笑啊?!不行,規定隻能中獎人去,不能轉送或轉賣,最多隻能棄權。」


    「那就棄權吧。」她真的沒有把握跟維奇獨自相處六天,她怕自己會哭、會撲向他,或說出一切真相!


    「信教的人一定想到麥加去朝聖,而對一個酒商而言,波爾多就是麥加,而妳,曾經靠賣酒維生的平凡女子,難道不想到法國去看看酒窖、看看那一大片葡萄園?」她就很想去好不好,偏偏中獎的不是她!唉。


    夏芯瑩怎麽不想?!隻是跟維奇同行?不了,他們的關係已大不同了。


    「叮咚!」


    門鈴聲突然響起,夏芯瑩邊走去開門邊喃喃自語,「怎麽會有客人?」


    門一開,竟然是程天皓。


    程天皓一看到圓圓潤潤的郭怡也在,先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郭怡頓時臉紅紅,對此夏芯瑩並沒有多想,「有事嗎?」


    原來,他親自送來她中大獎的專函,還來要她的護照好辦理簽證的出國事宜。


    不過,見她那張沒有喜悅的臉,他大概就猜出她也不想跟莫維奇同行。所以,他決定先下手為強!「很抱歉,身為副總的我親自前來,其實是有突發狀況,莫維奇主廚臨時有其他美食競賽要參加,所以妳得單獨前往,我想妳一定不會介意的,對不對?」這席話當然是鬼扯淡,全是他胡謅的。


    「怎麽可以這樣?!這叫廣告不實,騙人嘛──」郭怡不平。


    但夏芯瑩卻開口了,「我不介意,我一個人去。」


    郭怡瞪大雙眼,一臉不解,夏芯瑩卻將護照、照片交給了程天皓。


    「麻煩你了。」她並不相信有什麽鬼競賽,而是維奇刻意避開她吧,這種心情,她懂。


    程天皓酷酷的點頭,轉身離開前,不忘偷偷給郭怡眨個眼,一出房門後,他那張俊逸的臉上更是立即揚起一抹賊笑。


    ***


    半個月後,一架飛機從桃園機場起飛。


    坐在頭等艙的夏芯瑩跟莫維奇卻沒有說話。


    夏芯瑩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維奇不是不去?!可是她沒開口問他。


    莫維奇也沒料到她會來,以他對她的了解,她應該會棄權,但他也沒問她。


    沉默一直延續著。


    不一會兒,夏芯瑩拿起飛機上的梳洗包起身,到洗手間刷牙,就在這同時,扣上安全帶的燈陡地亮起,機上隨即傳來機長的廣播──


    『各位乘客,飛機即將遇上亂流,請各位乘客回到位置,係上安全帶……』


    夏芯瑩連忙從洗手間離開,機身卻開始搖晃了起來,她緊張的要往座位走去,突然一個急邊的晃動,眼看她整個人就要往前摔過去,驀地,一雙結實的臂膀緊緊的拉住她,怔愕之間,她已貼靠在一個溫暖的胸膛,她錯愕的抬頭──


    「不要動。」莫維奇不由分說的命令,這次的亂流很大,時間也不短,甚至聽得到機身傳出鏘鏘扣扣,好像機體要分解的恐怖聲音,他緊緊擁抱她,感覺到她貼靠的心跳得好厲害,「沒事,一會兒就沒事了。」


    眼眶微紅的她,好想擁抱他,但雙手微顫,她不敢,怕自己抱了就不想放了。


    終於亂流過去了,又過了好一會兒,扣上安全帶的燈光才熄滅,但莫維奇還是沒有放開她。他不想放開,想就這麽一直靜靜的擁抱她,一直到天荒地老,但是他緩緩的放開手,放開了她,他們之間的愛情已經有了距離,無法允許如此的親近!


    夏芯瑩低低的道了聲謝謝,連忙回到座位坐好。


    兩人之間又陷入沉默,在經過長途飛行後,飛機抵達巴黎,之後又轉機飛往波爾多。


    一下機場,立即有輛車子前來接機,下車的是一名金發美女,她非常熱絡,對著莫維奇又是擁抱又是親吻。


    夏芯瑩看了心裏很不舒服,不是她沒有同等待遇,而是那名金發碧眼的美女根本是直接把她視為隱形人,連一句法國的「bonjour你好」都沒有!


    車子隨即行駛在一片原野中,她隻能看著窗外綿延的山林,對坐在她前麵位置的俊男美女視而不見,反正他們以法語交談,她也插不上話。


    終於,車子來到一個充滿暖色調的莊園前。


    金發美女拉著莫維奇的手就往屋裏衝,而那可惡的男人竟然也丟下她走人,她的心髒猛地一縮,火氣都要冒出來了。


    終於有一名紳士出來迎接她,帶著她到她的房間休息。


    這是一個優雅古典的莊園,客廳兩旁還有兩大幅采頡葡萄的壁畫,而她的房間裏則有大大的落地窗,一眼看出去,就見金發美女與莫維奇有說有笑,金發美女熱情的往他的臉猛親一番後,兩人便往前方那一片葡萄園走去。


    真是見鬼了!這算是哪門子的獎賞?要她到法國來長針眼的?


    悶!她幹脆把自己摔到床上,好好的睡一覺。


    晚上,她被邀請參加一場溫馨的烤肉大會,有烤羊腿、卡孟貝乳酪、布丁,還有以香腸、豬肉、豆類混合的扁豆燉肉、沙拉、白酒、紅酒,相當豐盛,除了食物美酒外,還有手風琴表演,熱情的法國人就著皓潔月色翩翩起舞。


    然而夜風微涼,獨坐在一角的夏芯瑩,婉拒他人的邀舞,更覺淒冷,不由得抱著雙臂,驀地,一件外套落在她腿上,她錯愕的抬頭,竟是莫維奇。


    「披上,妳畢竟是在法爾斯消費而抽中這次大獎的客人,我有責任讓妳平安健康的回台灣。」丟下這句話,他就回到金發美女貝拉的身邊坐著。


    夏芯瑩將仍留有他餘溫的外套披上後,低下頭好想哭,他們之間,隻剩「責任」而已?接下來的行程可以預見的,她的心不會快樂的。


    雖然是所謂的六天行程,但搭飛機前來幾乎就減了一天,再扣除回程的一天,他們在法國其實隻待上四天。


    莫維奇跟夏芯瑩之間一直是僵硬而陌生的,雖然兩人大多的時間都是在一起。


    波爾多是法國的第四大城,在貝拉,也就是他們所落腳的莊園主人的獨生女的帶領下,他們去參觀了大劇院以及葡萄酒之家。


    而九月的第三個星期,也就是他們停留的這幾天,正好是紅葡萄的采收期,不似法國的其他葡萄園,以先進的機器采收,波爾多受地形限製,需以人工方式采收,所以,其中一天就是扛起背籃,在結實累累的葡萄園中探頡葡萄。


    莫維奇身為米其林一星主廚,在當晚也穿起廚師白袍,以酒做菜,一道道精致但未喧賓奪主的美食讓每一個人是食指大動。


    但他注意到了,夏芯瑩的胃口仍然極小,雖然已經決定了不再關心她,但還是忍不住開口,「不好吃?」


    又是責任使然吧,而她,竟然因為這簡短的三個字就感動到想哭。「沒有。」


    她差點哽咽,連忙拿起酒杯啜了一口,咽下梗在喉間的硬塊。


    莫維奇看著她低頭,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他抿緊了唇,明知道不必在她身上放下太多關心,但她是他唯一動了真情的女人,這顆心就是無法克製的想關切她。


    他突然又走進廚房,不一會兒,一碗熱騰騰的麵就端到她麵前。


    她錯愕的抬頭看著他。


    「快吃吧!」他隨即跟其他人聊天,眼角餘光卻忍不住看向她。


    這不是海鮮麵,卻是一碗以義大利麵條為主、加個蛋及兩片肉片的法式陽春麵!她眼眶浮現戻水,他記得,他記得她喜歡吃麵,記得她告訴過他的,妹妹曾經煮給她吃的陽春麵!她流著戻,一口接著一口……


    「妳在哭嗎?」一個法國小男孩操著英文好奇的看著她。


    她忙搖頭拭戻,「沒有,是太燙了。」


    察覺到莫維奇的眼光飄了過來,但她不敢看向他,隻能和著戻水努力的吃。


    第四天,他們的行程是參觀釀酒的過程,從采頡的葡萄運到釀酒廠開始,挑出瑕疵品後,倒進v型的大槽內加以攪拌,到溫度的控製、發酵、壓榨處理等等,夏芯瑩看得十分專注,興致勃勃,而這樣的神情變化全看在莫維奇的眼裏。這應該是她來到法國的這四天裏,最快樂的一天吧。


    「你還愛著她嗎?」貝拉注意到他的目光,不太開心的以法文問。


    莫維奇看著大學同學,其實是又好氣又好笑。她是舞台劇的演員,個性根本是男人,所以,他們一直就像對哥兒們,這一次知道他要前來,一見麵就嘰哩呱啦的以法文要他陪她練習這次的舞台劇角色,一個見到每個男人就又親又抱的饑渴女,他是無所謂,但看到芯瑩見到對他又親又抱也無所謂後,他卻變得很在乎。


    「維奇,她不愛你。」貝拉還故意抱著他,上下其手,他沒好氣的瞪她一眼,拉下她的手,「瞧!」她故意看著心思全在那些酒桶的夏芯瑩身上,「正常的女人,要是看到她愛的男人跟另一個女人摟摟抱抱,不難過才怪。」


    是啊,所以難過的人是他!癡情的人是笨蛋,他知道,卻跳脫不出來!


    莫維奇悶悶的轉身走出去,貝拉迅速的跟上,故意又摟著他的腰不放。


    夏芯瑩這時強裝的笑臉才消失,心痛的看著兩人親密離去的身影……


    她介意什麽?在乎什麽?他們已不是情人了。


    第五天是自由日,沒有行程,隨意漫遊。


    夏芯瑩發現在莊園旁邊,有一條很特別的安靜回廊。


    她好奇的走過去,這條小徑香氣彌漫,有一種不知名的白色花開放,經過小小的陡坡,竟然有座小小的教堂,尖塔上還有小小的鍾樓,更特別的是,接近一看,發現這座教堂是以粉紅色花紋的大理石堆砌而成。


    一走進去,立即感到一股寧靜祥和之氣,陽光透過彩色鑲嵌玻璃窗,灑入一片多彩的顏色。她抬頭往上看,除了有莊嚴的宗教壁畫外,竟然還有兩幅小愛神的畫像。


    此時,一名老神父從告解室的另一方走了出來,朝她微微一笑,她也禮貌的回以一笑,沒想到,在老神父走出教堂後,莫維奇卻走了進來,一看到她,他的表情沒什麽變化,隻是走到禮拜堂前,虔敬的看著十字架,這才抬頭看著上方壁畫裏,那兩名拉著弓箭的小愛神,然後,他的目光靜靜的移轉到她臉上──愛神的箭射錯了吧?不然,他們之間怎麽會走到如此令人心痛的地步?


    避開他的眼神,她也抬頭看著圓頂上方的彩繪壁畫,望著微笑的小愛神。是你射錯箭嗎?明明無法成為一對有緣人。她眼圈一紅。


    「原來你們在這裏。」貝拉的聲音突然闖進來。


    夏芯瑩深吸口氣,不想當電燈泡,她快步的離開。


    莫維奇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背影,在她快步越過時,他似乎看到她的眼角有戻光。


    「維──」貝拉還想拉住他,但他搖搖頭。


    「找別人練習去。」


    他走出教堂,梭巡夏芯瑩的身影,然後,他看到了她。


    她躺在右前方的草地上,前方是一大片閃爍於落日餘光下的葡萄園,風從遠方的河穀吹拂而來。


    深吸一口氣,他走到她身邊,也跟著躺了下來。


    夏芯瑩沒料到他會跟來,但此時的天地如此靜謐,世上好像隻剩他們兩人,這奇怪的親密氛圍令她忐忑,她正想起身離開──


    莫維奇卻翻身過來,雙手放在她兩側,身體微壓在她身上,製止了她,「去哪裏?」


    兩人太親密了,她小臉酡紅的吞了吞口水,「你快起來,這樣不太好。」


    「哪裏不好?更親密的事我們都做過了。」


    「那都是……都是過去了,你快起來,這樣──」她結巴了起來,「萬一被看見了……」


    「看見了又如何?!」他那雙黑瞳隱忍著怒意。愛情是一種恩賜,為什麽她可以為了一個互不相幹的人就放棄了他!「我們曾經是論及婚嫁的情人,我才不相信,妳對我已經完全沒有感覺了。」


    就算有又如何?!她昨天有上網去關切何思思換心的後續報導,手術很成功,她替她高興,但更清楚在此狀況下,何吉學為了女兒的幸福,一定會將莫維奇抓得更牢,也會傾其所有幫助他推向事業的最高峰,而這些都是她做不到的。


    「想什麽?妳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沒有,我們之間已是過去了,而人是要往前看的,我對你怎麽可能還有任何依戀。」她回答得很冷靜,見他黑眸犀利的半瞇,她心虛慌亂的別開臉不看他。


    莫維奇抿緊了薄唇,一手執起她的下顎,強迫她對上他灼灼的黑眸,「妳再說一次。」


    頭皮發麻的她,仍僵硬的開口,「我說我們之間已是──唔!」他的唇突然熱燙的封住她的唇,她驚喘一聲,他卻趁勢探舌而入。這個吻跟他過去曾給她的截然不同,帶了霸道及怒火……


    她該製止他,該推開他,但漸漸的,她感覺到他的悲痛與哀傷,她眼中的戻水迅速盈聚,滾落而下。


    莫維奇嚐到了鹹鹹的熱戻時,失控的理智在瞬間回籠,他迅速的放開她,看著她戻如雨下的麗顏,痛苦的起身,「對不起。」


    他快步的轉往莊園的方向走去。


    一整天,莫維奇都沒有出現在夏芯瑩麵前,他在躲著她,她知道。


    「他愛妳,妳真的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貝拉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響起,這回她說的終於是英文了,夏芯瑩立即回過頭來。


    「妳不覺得一開始我就對妳的態度很不好?」她雙手環胸,「那是因為在你們出發前,我就跟程天皓視訊問了這次陪同維奇前來的幸運兒是誰?」她搖搖頭,「不可思議的是,原來維奇花了半年的時間,展現他的誠意與過人廚藝,才說服亞德莊園出售紅酒,最後,卻自動放棄的原因就是妳!」


    什麽意思?夏芯瑩不懂。


    「妳也不知道?」貝拉簡直難以置信,「就是為了和擔任酒商業務的妳能再有交集,妳不懂?!但妳卻跟他分手了,不是嗎?」


    半個小時後,夏芯瑩心情煩躁的往小教堂的方向走去,腦海裏全是貝拉跟她說的事──


    貝拉的家就是酒莊,即使莫維奇跟她是好朋友,但是為了讓新開張的餐廳在各方麵都能有最頂級的品味享受,他很抱歉的把她家的酒撇除在他的供酒名單外,可是為了能再跟夏芯瑩有進一步的接觸,他竟舍棄了自己半年的努力。


    「如果說他現在很快樂,那我無所謂,但在我看來,他的事業成功了,可是他比從前不快樂……」


    她心事重重的再次走進教堂。


    看到一名老婦人從告解室走了出來,嘴巴還以法文念念有詞。


    但夏芯瑩聽不懂法文,隻是看婦人手握著胸口的十字架項鏈,神情越來越平靜。


    看著告解室的門後,她深吸一口氣,也走進告解室,在看到黑色簾幕後似乎有道黑影,她不安的坐下,交握十指,以流利的英文道:「對不起,我並不是天主教徒,可是我真的需要有人為我指點迷津。」


    後麵久久沒有回話,她一愣,「你在嗎?神父。」


    「嗯。」很低沉的嗓音。


    「我有一個很深愛的男人,他也深愛著我,可是為了他的事業、為了他的未來,我重重的傷害了他,現在他有了事業,可是他一點也不快樂,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做錯?還是──」


    對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以很低沉的嗓音道:「愛他跟他的事業、他的未來有何抵觸?」


    她眼眶一紅,「因為……」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但黑色簾幕後方卻久久沒有回應。


    她忍不住又道:「我做錯了嗎?我不是要把他推給另一個女孩,我隻是不能自私的隻管自己的愛情,」晶瑩的戻水滾落眼眶,「但看到他對我那麽生氣,那麽厭惡,又聽到他曾對我的好,還有他這段日子的不快樂,我真的心痛得快要死掉,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害了他還是幫了他?」


    「妳是幫了他,我相信上帝一定會眷顧妳這樣好心的女孩。」


    「上帝會指引他,讓他釋然,讓他快樂?」


    「嗯。」


    「太好了!」她哽咽的起身,再次謝謝神父的指引後,離開了告解室。


    不一會兒後,一名高大挺拔的身影從另一頭走了出來,那雙沉潛黑眸目送著那似邊走邊拭戻的纖細身影,胸口暖烘烘的。


    翌日,法國的浪漫自由行結束了,用完早餐,莫維奇跟夏芯瑩就要前往機場搭機,隻是,莫維奇已經坐在車內許久,卻不見夏芯瑩。


    不一會兒,隻見她一臉驚慌的奔到車子旁,看著他,「對不起,我的護照明明是跟機票放在一起的,可是我怎麽找都找不到。」


    莫維奇蹙眉。


    「這很麻煩,再不出發就會來不及了。」貝拉受不了的看她一眼。


    「飛機不等人,我還有重要的事要處理,我先走,妳找到護照後,再坐下一班。」莫維奇請莊園的人替她安排後續的機票處理等問題後,深深的看她一眼,這才示意車子可以開了。


    車子一駛離,夏芯瑩也不敢遲疑,連忙又回到房間東翻西找,但護照就像是平空消失了,怎麽也找不到。


    最後,隻能由莊園的人帶著她先去補辦臨時護照,隻是在護照辦好之前,她都得先留在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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