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背對三人的淩老板,此時緩緩起身,轉身麵對來人,過於秀氣的臉上端起客套的笑,招呼道:「各位爺安好,沒淋著雨吧?」


    「出門時雨下得大,走到中途雨就收了,托淩老板的福。」


    既是早已定下的約,雨再大也要趕赴,可沒想到出門沒多久,雨勢瞬間小了許多。


    看來這位即將在茶市大展拳腳的淩老板,是個老天爺都眷顧的福星!


    淩老板知道商賈們多少有些迷信,既然能給自己加分,他也樂得接受這種毫無根據的讚美。


    他禮貌地延請三人人座,「方爺、陶爺、遊爺,請坐。」


    大家剛坐定,門再次被推開,店小二手托茶盤,走了進來。


    「眾位爺兒,茶來嘍!」他手腳利落地替眾人斟茶,走到淩老板身前時,特意細瞧了兩眼。


    淩老板自是注意到了,氣定神閑地捧起茶杯,輕抿一口,低歎,「好好的鐵觀音,硬是讓過燙的水衝去了香氣,失敗……」


    方爺不明白地問道:「咱們開了快十年的茶鋪,隻聽說越沸的水泡出來的茶越好,怎地淩老板卻出此言?」


    他放下茶杯,搖頭輕笑,「茶水過燙,茶香被大量衝散,乍聞香味撲彝,第一口也算齒頰留香,可一旦沸水蒸騰,一則破壞茶中的養分,一則帶走了香味。」


    「原來如此,咱們都是大老粗,隻曉得做生意,卻不曾鑽研過茶道。」


    「正是正是!淩老板果然是識茶之人呀!」


    三人輪流稱讚,他的視線卻不動聲色地瞥過始終站在角落的小二,「小二哥。」


    店小二身子一伏,回道:「爺兒有事盡管吩咐。」


    他挑了挑眉,「客人巳到齊,快把好酒好菜都給端上來。」


    「好咧!爺兒們先等著,小的再去給爺們泡壺好茶去。」店小二本還想留下來多探聽點消息,好證實自己的猜想,但人家都發話了,他也不能硬留,更何況他還得去通風報信。


    店小二哈著腰,退了出去。


    茶、酒、菜俱齊,幾人邊吃邊聊,待酒過三巡,四人談起正事。


    「淩老板,你要做茶鋪生意,咱們自是歡喜得很,恨不得你快些把我的鋪子頂下來,哎!」方爺無奈地長歎了一口氣,「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麽孽,本來生意做的好好的……」


    其它兩人一聽方爺這麽說,也放下木筷,愁眉不展。


    「本來一條街上開了二十來家茶鋪,不到兩年,隻剩下我們幾家勉強支撐,尚德號太霸道,不準我們的價格低於他們家,要不然就派人到茶鋪『坐一坐』,他若真有本事,我們也不會不服氣。」


    聞言,淩老板放下酒盅,淡笑道:「尚德號的池爺是榆次城裏的霸王,別人做生意用腦袋,他那莽漢用的是拳頭。」他斂下眼睫,掩去眸中隱隱的幽怨。


    「哎呀!這話隻能咱們私底下隨便說說,千萬別傳了出去,萬一傳到那位不講理的池爺耳裏,淩老板別說想在榆次城裏做生意,小命可能都會不保呐!」


    淩老板不屑地冷哼一聲,「榆次城裏的人怕他,我偏要剝下這隻惡龍的逆鱗來瞧瞧!」


    看他胸有成竹、誓在必得的樣子,三人當場愣住。


    眼前這個漂亮爺兒半月前親自登門,預備用重金頂下他們的茶鋪,如今看來是衝著池青瀚的尚德號來的。


    眾人早看不慣池青瀚目中無人的囂張模樣,現在有人打算替大家出頭,眾人莫不歡欣鼓舞。


    「經過這些日子的商談,三位爺想必已知道淩某的決心,這是契約,勞煩三位爺簽字畫押,將商鋪地契一並交給舞吧!」


    他將早已準備好品契約遞上,三位老板衝著豐厚買金,爽快地簽字將地契交給他。


    四人又把酒言歡好一會兒,終於在日盡薄暮之時散會了,席間,淩老板憑著清晰機智的言談,博得眾人的信任,拉來不少資金。


    「今日就謝謝淩老板的款待了!」三位老板抱拳施禮。


    他亦回禮,「哪的話,三位爺幫了小弟一個大忙,又投資小弟的生意,今日隻是一頓便飯,小弟實在汗顏,日後等咱們的生意做出名堂了,小弟定當湧泉相報。」


    一番話把三人哄得服服帖帖,山西商人就是這樣,隻要人家直著性子對他好,他必定掏心掏肺,當下三人決定再加注資金,淩老板自是欣然接受。


    淩老板站在酒樓長梯的最後一階,恭送三位老板,低著頭不知在思索呰什麽,卻不曉得二樓廂房裏,有人正隔窗緊盯著他,那人隱身在暗處,一雙銳利的眼眸像潛伏在黑暗中的猛獸,火熾專注。


    「喂喂喂,這位爺兒,趕快讓路……讓……啊!」


    一陣急促的叫聲伴隨淩亂的腳步聲直衝向淩老板,他才剛抬起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肩上頂著兩個大托盤的夥計猛地一撞,托盤上的飯菜全翻倒在地,餐具也摔了個粉碎。


    夥計因為不小心踩到菜汁,腳底一滑,跌坐在地上……生氣得正準備破口大罵,一抬頭,整個人卻當場愣住。


    見、見鬼了!眼前哪有什麽爺兒?根本就是個絕代佳人,她剛才被這麽狠狠一撞,帽子飛了出去,此時秀發飛散,一張小嘴也因為驚愣而微微張開。


    若不是身後有欄杆擋著,她想自己也會像那頂帽子,不知被撞飛到哪去了吧!淩飛嫣捂著痛得緊的後腰,蹙著柳眉,想罵人又不知道該罵誰,樓下樓上這麽多人,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怎麽可能沒人看見。


    眾人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等著看笑話,但一見夥計莫名掩出個美人兒,無不瞪大了雙眼,全場鴉雀無聲。


    「咦?這不是淩家大姑娘?」有人認出了淩飛嫣。


    「福來酒樓的老板娘嘛!幹嗎在自家酒樓裏扮成男人?」


    「嘖嘖!她這模樣簡直俏得不行啊……」登徒子也趁機輕薄兩句,「池爺放著天仙不用,天天睡在自己的花樓裏,莫非真是家花哪得野花香?」


    淩飛嫣氣得俏臉漲得通紅,咬著唇想要反擊,可是射向她的一道道視線,全都不懷好意,淨是些身高過人的粗魯大漢。


    突然,她覺得背脊竄過一陣冷意,胳膊上泛起雞皮疙瘩,她僵硬得無法轉頭,雖然早預謀要故意讓他得知自己的行蹤,可她沒想過會用這種方式見到他呀!


    她聽見沉重的腳步踏著木質樓梯響起,淩飛嫣覺得腳下的梯子都在藤動,整個人微微發抖,卻依舊倔強地挺直背脊。


    「噓!池爺出來了,不想死的就快點閉嘴。」


    眾人交頭接耳了一會兒,許多人更是嚇得丟下銀子隨即離開。


    感覺到他站在身旁,她還是不敢看向他,兩人沉默了良久,她的拳頭越握越緊,終於鼓起勇氣抬起小臉,用清亮的美眸看著他,眼神幽暗,帶著幾乎察覺不出來的哀怨。


    他瞥了她一眼,便將視線移開,狠狠掃視了那些偷偷打量過來的好奇目光,他不滿的表情,使得側臉的峻厲輪廓更加深刻。


    她的胸口像是被人重捶了一拳,他的臉還是和記憶中的一樣,原來這兩年來,她一刻都沒忘記過他……


    不!不是這樣!她是因為恨他、怨他,才會將他的臉記得如此清楚,一定是這樣!


    「準準你出來的?給我回去!」他冷言低吼,卻看也不看她。


    一陣難堪,她扭過頭去,既不想回應,也不知該如何回應。


    他向她伸出手,她嚇得立刻後退,卻忘記身後是欄杆,再次撞到痛處,她小聲地呻吟了一下。


    他濃眉深鎖,像是低咒了一句,她根本還不曉得發生什麽事,下一秒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就被他輕鬆撈起,甩到寬厚的肩上。


    她頭好暈,想罵又罵不出來,委屈得想哭,卻不願意輕易地對這個臭男人示弱,瞬間,所有複雜情緒一股腦全湧七心頭,讓她鼻頭一酸,忍不住在他身後偷偷掉淚。


    她好恨呀,恨死這個男人了!


    淩飛嫣從正在整修的茶鋪裏走出來,對麵就是池青瀚的尚德號,兩旁的茶鋪全被他頂下來,尚德號理所當然成為這條街上最大的茶鋪,很多經營不下去的小茶鋪,不是頂出去,就是轉做別的買賣。


    如今,她就把自己的鋪子開在對麵,若他知道了,肯定會暴跳如雷吧!


    她就是存心要和他作對,她沒有資金開花樓酒坊,不懂得怎麽經營,但茶葉,她可熟知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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