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是!」魯兒回神,趕緊去辦事。


    八名轎夫,百餘名護衛,這等大陣仗讓街上的老百姓看傻了眼,還以為是哪個大官駕臨,仔細一瞧,才知道是池家的轎子。


    池家夫婦是好人啊,為榆次城的老百姓們做了不少事,聽說池爺前日被衙門關押,池夫人去要人,官府就說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狗屁理由不肯放,他們聽來都覺得牽強,更何況夫人。


    「不成,我看咱們都跟去給夫人壯壯膽!」


    「說的是!我剛從縣衙那過來,那裏早圍了好多人了,虎爺和順兒姑娘都在,咱們也受過池家的恩惠,不能忘恩負義!」


    「對,走!大家一起去,官府不能不明不白地亂抓人,得給個說法才是!」


    於是,榆次城幾乎超過一半的人都圍到小小的縣衙前,與捕快和官兵們相互對峙。


    「大家稍安勿躁。」淩飛嫣翩然走出轎子,大紅色的束腰長裙勾勒出她美好織細的窈窕身段,高髻深挽,妝容精致,她的口氣既溫婉又有壓眾的氣勢。


    大家不自覺都安靜下來,轉頭看向她。


    「夫人!」阿虎和順兒走到她身前。


    「嗯。」她看向阿虎帶來的兄弟們,還有順兒帶來的姐昧們,「我代池爺謝謝你們。」


    「沒有池爺,哪有我們?」阿虎握著拳頭,憤恨地說:「隻要能救出池爺,就算要我領頭造反都成!」


    「我們也一樣!」所有老百姓也激動地跟著高喊。


    淩飛嫣眸中含著水光,心中動容,她深吸一口氣,打直背脊,看向深鎖的縣衙大門,爹當職的時候,她常常在這裏進出,當年覺得親切的地方,今日竟格外森冷懾人。


    門前有眾多官兵和衙役擋著,個個麵無表情,手中的纓槍刀劍齊齊對外。


    她沉穩地對大家叮囑道:「你們不要亂來,否則到最後不但救不出池爺,還把自己也賠進去。我已經找雷爺幫忙,心中也有主意,你們放心,我定會還你們一個完整的池爺。」她冷靜地安撫大家,但其實心裏比誰都拘心,「我先進去,你們千萬要沉住氣!」


    「夫人,讓我一起進去吧,你一個人,我不放心!」阿虎想要跟上。


    「不,就我自己一個!」她半轉回身,眼神堅定,「放心!」


    眾人隻能看著淩飛嫣嬌弱的身影消失在敞開的紅色大門之後。


    「我要先去看池爺。」淩飛嫣對領路的衙役說道。


    「這……」衙役有點為難。


    她不屑地挑挑眉,從隨身的籃子裏掏出一塊黃澄澄的金元寶,衙役一看,眼神倏然一亮,伸手就要去拿,她卻將手一縮,頗有深意地看著他。


    「好吧,我帶你去。」


    衙役伸手又要搶,她再次躲開,又從籃子裏掏出一隻更大的金元寶,誘惑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衙役識貨,看出那是當今聖上登基時發行的「元盛大元寶」,每個足足有五十兩重,他財迷心竅,就要撲上去搶下來。


    「我要一刻鍾。」見他上鉤,她開出條件。


    衙役隻遲疑了一下下,心中的貪念戰勝膽怯,點頭,「成!一刻鍾就一刻鍾!」


    她隨著衙役來到牢房,這裏潮濕又陰森,臭氣衝天,鐵欄隔出一間間的牢房,每一間都關押著不少犯人。


    衙役打開其中一間隻有單人的牢房,怪聲怪氣地說:「就是這裏了,我一刻鍾後來接你。」


    她站在牢房門口,心口緊縮,小手抓緊了掛在臂上的籃子。


    牢房很暗,她花了好些時間才適應過來,眸底漸漸滲出濕意,她抬起臉,抑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深呼吸了好幾次,平穩心緒,她才鼓足勇氣踏進去。


    「池爺!」她一眼就看到他的身影。


    他躺在草堆中,一隻胳膊搭在額頭上,呼吸沉重,一聽到她的叫喚,他的身子微微地動了動。


    她小心翼翼地慢慢走向他。


    「別過來!」他啞著嗓子低吼,驚慌得將身子轉過去,背對著她。


    她的腳步一頓,但還是執意向他走去。


    她蹲在他身後,柔聲喚他:「我想你,一定要看看你才安心。」


    「我很好,你快回去。」他仍是堅持不願意轉過身。


    她的淚水倏地湧出,控製不住自己,緊緊抱住他,「你不讓我看你,我擔心得快死掉了,你希望我死嗎?」


    「胡說!人好好的怎麽會死?不準你亂說!」


    他拗不過她的固執,轉身坐起,一把將她摟進懷中,力道大得讓她身子有些發疼。


    她抬眼看他,雖早已有心理準備,可一看到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有大大小小的血痕,還是心疼死了,忍不住放聲大哭。


    「他們這群混蛋,為什麽要欺負你?我不準人家欺負你!嗚……」她在他懷裏哭得像個小孩。


    他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手腳銬上鐵鏈,怕冰冷的鐵鏈刮傷她嬌嫩的肌膚,他強忍住想為她拭淚的衝動,隻能做著已經做過千百次的動作,


    抱著她輕輕搖晃,在她耳畔溫聲哄慰。「乖,別哭了,隻是看起來嚇人,那些衙役像軟腳蝦一樣,根本沒什麽力氣,你也知道我皮粗肉厚,一點事都沒有!」


    事實上他一被關進牢裏,就被一群衙役用大刑伺候了一番。


    「嗚嗚嗚……」他不安慰還好,一這麽說,她反而哭得更大聲。


    「嫣兒……」他忍不住也落下幾滴男兒淚,顧不得身上的鞭傷,隻緊緊抱著她。


    上天為什麽要這樣對他?他的幸福得來不易,他還沒體會夠,老天就要殘忍地將這一切收回嗎?他說過要跟她一起到老,看兒女長大,有了孫子、曾孫……他們都要在一起,永遠在一起呀!


    兩人緊緊相擁了好一會兒,她才稍稍平複情緒,從籃子裏拿出帕子,擦淨自己的臉,也給他擦擦臉。


    他的雙眸眷戀地看著她,愛,毫無保留地在彼此眸中靜靜燃燒。


    她小心擦拭著他的傷口、他的淚,直到整張臉看起來幹淨一些,她才停住。


    「我給你梳頭吧,我帶了一點下酒菜,還有你最愛的汾酒,這幾天你都沒有吃好吧,多吃一點。」


    「好!」她說什麽,他都依她,視線一刻也離不開她。


    她半跪在他身後,為他梳發,他則強忍著手臂上的傷,拿起酒盅,喝上兩口清酒。


    「嘖!」他發出一聲低歎,既是為美酒的甘醇,也是為嘴角被酒辣痛的傷口。


    「他們想要奪走我們的茶園。」她輕輕說道。


    「我已經猜到了。」他又舉起酒盅,啜飲一大口,「這次,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罷休。」


    「我不會把茶園給他們!」那是他們兩人的心血,就算是毀了它,她也不會輕易交出去。


    「你做得對。」這正是他心中所想。


    「但我也保證會把你帶回家,我們的家!」這個男人,她嫁了也愛上了,她不管他有多強悍,她的男人就隻能歸她管,她下半輩子不能少了他,她的孩子們更不能沒有爹!


    他動容地抓起她白嫩的小手,貼在唇上親吻,「嫣兒,不管未來如何,你隻要知道我愛你、愛孩子,就算我真的怎麽了,我的魂一定也還會守著你們,永遠不離開。」


    坊間傳說,孤魂野鬼若不喝孟婆湯便無法投胎轉世,得日日受冥火煎身、萬箭穿心之苦,但為了他心愛的嫣兒,就算魂飛魄散,他也甘願!


    「我不許你說這樣的話!」她哭叫,顧不得弄痛他的傷口,緊緊摟住他的脖子,親吻他帶著傷的嘴,不願他再說出讓她撕心裂肺的混賬話。


    「跟我說對不起,說你一定會活下去!快說!」她小臉蒼白,表情卻很嚴厲。


    他心中雖苦,但還是硬擠出微笑,順著她的心意,「我會活下去,一定會!」


    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是那麽大,她要隨時隨地都能握到,這輩子才能安心。


    夫妻倆含淚深情對望,幾乎忘了時間無情地流逝。


    「你果然在這裏。」一道男聲打破了平靜。


    男人從黑暗中緩緩走出,幽怨的目光看向淩飛嫣,開口道:「嫣妹,好久不見了。」


    「莫少連?」她站起身,麵無表情地回視他,「我本來隻是懷疑,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曹太師的東床快婿,她第一個真心相待的男人!現在想來,自己當初還真是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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