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錯愕間,她被抓到車上,帶回豪宅,宋予問莫名其妙成了肉票。


    關奕杉沒有剝掉任何人的皮,獨獨碰了鑲金又包銀的偉大孕婦,半個小時後,他們雙雙坐在沙發上,問問緊閉嘴巴,生怕任何一絲聲響,會觸動坐在對麵的「警鈴」。


    關奕杉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這樣做,他隻是火大、火大、非常火大。而那些讓人無法理解的行徑,隻是他火大之下的副產品。


    好得很,原來他不需要吞安腦丸,不需要看心理醫生,他的問題不是作春夢,而是被人竊取精子,難怪每個夢都真實得讓他分辨不出是事實還是幻覺。


    好得很,親哥哥勾結外人,謀取他的下一代,還做完善的事後處理,讓他誤以為自己發神經。


    好得很,他這個人處處厲害,工作賺錢、開公司搞事業,把自己弄得富甲一方,也因此讓所有人以為他的東西很多,多到怎麽偷都無所謂?所以敏玟偷他的心、他的愛情,而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偷他的身體?


    該死的女人!該死的世界!該死的、對不起他的全人類!


    在他們沉默對峙三十分鍾之後,問問搓搓手、半起身,力圖和平解決。「如果沒什麽事的話,小叔,我想先回去了,謝謝你的邀請。」


    他沒回話,銳眼一射,咻,心髒中箭,她不自覺地退回沙發上,手腳發冷。


    於是,接下來的十分鍾,他們繼續四目相對,繼續沉默無言。


    他是在心裏盤算要把她拿來川燙還是火烤嗎?聽說紫河車很補,孕婦的腦漿很有營養價值……也許,不是每個人都害怕一屍兩命……


    她挪挪屁股,決定離他遠一點,比剛剛大約多個二十公分。


    「天色不早,你餓不餓?我打電話叫學長和羅送餐點過來,你覺得怎樣?」


    她在心裏把那對沒情沒義、沒血沒淚的gay戀人罵過兩百回,他們怎麽可以任由孕婦淪落匪區,怎麽可以不顧慮連胎心音都還聽不到的微弱生命?


    他冷眼瞪她,依舊半句話不說。


    好吧,也許他真的相信孕婦肉和唐僧肉一樣,營養豐富價值高,吃了可以延年益壽、增加五千年道行。


    她抓抓頭發,關奕杉的表情擺明已經聽完他們所有的罪狀,所以看來是狡辯無用,坦白從寬了?好吧,盡管認錯不是她的強項,但事已至此,別無選擇。


    「對不起,我們做錯了,可是我們有苦衷。」開場白,她盡量做得鏗鏘有力。


    可惜,他對她的鏗鏘沒有多餘的表情。


    宋予問,不要怕,加油、加油、再加油!吐氣,她告誡自己,孕婦不能隨便受驚,不然會生出膽小鬼,連喝水都怕被嗆死。


    「學長說,如果某人不點頭,你就不會結婚……」她吞了吞口水,接手他突然亂射而至的淩厲眼光,不怕、不怕,繼續往下說。她拍拍胸口,叫心髒不要這個時候來作怪。「而學長有不孕的問題,照這情況發展下去,關家將會麵臨滅種的問題。」


    她把他當成大型恐龍,走過侏羅紀、白堊紀,就會滅絕於地球表麵,成為石油供後人取用。


    而他對她的說法是……冷笑。


    好吧,她是有點危言聳聽。沒關係,再接再厲。


    「學長結婚了,所以奶奶關注的焦點都放在我們身上,可是再過幾年,壓力也會落到你頭上,如果你打算繼續和心愛的女人耗下去,就必須先解決傳宗接代的問題。所以、因此……我們不隻是為自己,也是在幫你的忙。」白布染黑,她能顛倒是非、胡扯到這等程度,連她都很佩服自己。


    他嗤哼一聲,終於開金口。「所以我要對你們感激涕零?」


    「不必、不必,施恩不望報,是我的style。」


    問問猛揮手,雖然他的笑容寒冽,至少要敲破十公分冰層,才能看見他的真心意,不過,有反應總好過沒反應。


    畢竟對著cas冷凍豬肉,實在很難把話繼續說下去。


    但才解凍的他,隻撂下一句話,又把自己凍回去,真是的,他不知道孕婦不適合吃冰嗎?


    「所以我們達成共識了?我可以回去了嗎?」


    他嘴巴沒說不行,但是用殺人的目光說了。


    厚,講這麽多都沒用,他是哪裏來的青番啊?「啊不然咧,你留我在這裏做什麽?」她火大了。


    「我也在想,留你在這裏要做什麽?」


    他點頭,眼光陰森得很嚇人,迅速把她的怒氣抄家滅族,害她在瞬息間氣勢全消。


    「喂,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要我當菲傭,不如打個電話叫外聘。我隻會吃,而且吃很多很多東西,我會把你吃垮、吃倒,吃到你怎麽賺都存不了半毛錢,留我這種人,隻會增加你的困擾。」她苦口婆心的求他放人。


    「你說得對。」


    他笑了,因為她前後半分鍾內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


    「雖然說我是你的大嫂,在這裏住上幾天是沒關係啦,可是你有你的工作要忙,我有我的家人要照顧,我們的生活習慣不同,勉強住在一起,是勉強我也是委屈你哦。」


    她的姿態放得更軟了,隻差沒匍匐在他腳邊喊——大王,放過賤妾吧。


    「沒錯。」


    他又笑,他在想像她說「賤妾」的口吻。


    「針對精子問題,我解釋過了,也許過程之中對你『稍』有冒犯,可追根究底,也是替關家著想呀,我不指望你能很快釋懷,但多花點時間思考,你會發現,其實這也是一個不錯的解決之道。


    「不管怎樣,我還是跟你說聲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們的做法太躁進,不過木已成舟,我們都盡快讓自己習慣適應目前的狀態,你說好不好啊~~」


    那個「啊」是模仿時下網路美少女的口氣說的,她想吐,但和懷孕無關,不過眼下隻要能讓她回去,別說模仿美少女,就算要她嗲聲嗲氣地喊兩句「殺很大」,她也照辦。


    他點頭。


    點頭是代表同意她的論述了?咦,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說話,青番演化成現代人了?


    她掛上成功微笑,二度讓屁股離開沙發。「那麽我先回去了,你不必送我,我自己叫計程車……嗯,你說好不好?」


    「不好。」


    他突地站起來,問問不矮,但他的身高還是令人感到壓迫,她直覺往後,再次縮回沙發上。


    「為什麽?我們不是溝通良好?」


    溝通?那叫溝通還是狡辯?好啊,如果她認為那叫溝通,他也有自己的溝通方式。


    關奕杉由上向下俯視著她,淡淡地笑著,他的笑很像狐狸遇上甜葡萄,就算葡萄吊再高也無法自保,結局注定——她將被吃乾抹淨。


    「那個……有一半是我的功勞?」他指指她平坦的小腹。


    「呃,如果你要這麽說的話,好吧,你有一點、些微、微末的小小貢獻。」


    「所以沒有這些『曲折離奇』的過程的話,他應該叫我爸爸。」


    問問下意識將手壓上自己的小腹,親愛的小寶貝,你還沒出生,就有三個男人想登記當你老爸,好啦,隻要有遺產可以拿,爸爸多多益善無妨。


    「你要這麽說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啦。」她尷尬的笑笑。


    「很好,感激你的全力配合。」


    啥?她有配合到什麽嗎?


    「希望以後我們的溝通都能像這次一樣順利。」


    啥?他們什麽時候溝通了?問問睜著大眼,滿頭霧水的表情讓她看起來有點笨。


    「我不習慣我的東西離開我的勢力範圍,所以我會打電話叫大哥把你的行李送過來。」凡是他的東西,不出讓、不準搶,這是他的人生守則,誰都別想破壞。


    「啥米?你有沒有說錯?」問問像被針刺到屁股,一下子跳起來。


    說錯?大概吧,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非要她留下,他不是不知道女人有多麻煩,把她留在家裏麵,絕不會比將她推得老遠來得容易解決,可是目前、現在、當下,他就是要她待著,哪裏都不準去。


    硬要找一個理由?


    好吧,他痛恨偷竊,他對小偷從不留半分情麵,他不允許任何人偷走他的東西,就算是存量多到可以隨便浪費的精蟲也一樣。


    「你說呢?」


    「其、其實關於這點,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她被氣到結巴了,可她有錯在先,氣勢上難免弱幾分。


    「談什麽?」


    他揚眉,帥得很過分的臉讓孕婦的腦袋停擺兩秒,不公平,用英俊攻擊女人的思考能力,跟女人用豐胸迫使男人棄械投降一樣過分。


    「呃、呃……」她深吸一口氣,讓腦袋重新和理智連線。「呃,談談……比方探視權、教養權之類的,等寶寶生下來,我們叫一桌好菜,四個人麵對麵談清楚,也許寶寶一個星期可以和你在一起兩天、三天,也許生日歸我們,聖誕節歸你等等……」


    重點是,等「寶寶生下來」再說。


    叫一桌好菜、四個人麵對麵談清楚?談不清楚的,因為那個生下小孩的女人隻會忙著把好菜裝進肚子。


    「這種事,我不認為需要談,我的就是我的。」一個星期七天、聖誕節、生日通通都歸他。


    你聽聽、你聽聽,有這麽霸道的人嗎?


    她再三退讓,不因為她是好欺負的弱女子,而是她喜歡息事寧人,可人家都歎到頭上了,她怎能默不吭聲?呃,好啦,她承認從進門到現在,她「吭的聲」是比男主人多上好幾倍。總之,老虎不發威不行啦!


    「好啊,肚子裏麵那個是你的,至於我宋予問和你半點關係都沒有,所以,拜拜,我有行動自主權。」


    她用手指推推他的胸口以壯大聲勢,她就不信他敢惹出一屍兩命的重大社會事件。


    手指頭下方,硬硬的胸肌令她回想起他完美的身體曲線,想起那個讓人血脈賁張的畫麵……臉紅耳紅,她從頭頂紅到腳趾。


    「你走可以,孩子留下。」他兩手在胸前交叉,不介意被襲胸,涼涼的說。


    喂,什麽叫做她走可以、孩子留下?那個連心跳都還找不到的生命,充其量隻是兩組基因結合的過程啊。


    「太過分了,我不要理你。」這回才不管他有多霸道,她要走,誰也攔不了。


    可她才離開沙發五步遠,就聽見他用含著笑意的勝利口吻說:「聽說,結這個婚,大哥付你五百萬?」


    不管他,知道就知道,他能奈她何?她往外走,打開門。


    「如果我把這件事告訴奶奶,想必奶奶會把大哥的繼承權收回來吧,屆時,你那五百萬也該吐出來,真可惜,咬在嘴裏的肉……」


    他的話讓她像觸電似的,右腳抬在半空中,硬是跨不出大門。


    「至於那塊育幼院的土地,我不介意把它買下來,蓋成民宿,聽說那裏有一大片桑林,可以辟為休閑生態度假農莊,嗯,不錯的主意……」


    不行,育幼院是閱閱的命,到目前為止,她和嶽仲崗還沒走入禮堂,變數還是存在的。


    她猛地回頭,看見關奕杉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真是瘋了,她怎麽會覺得這張臉很帥?


    她怒氣衝衝,大步走回他身前。「你到底要怎樣?」


    「咦?你還沒走啊?」他又挑了挑眉頭,惡劣到讓人想揮刀砍一砍。


    「我不走了!」她用力吐氣。


    「很好,二樓右手邊第二個房間,請自便。」他好整以暇地看她。


    「你以為我是好相處的人?留下我,你會後悔。」她用力朝他的乳白色沙發踢一腳。


    他笑笑,不以為意。「小心點,這組沙發要一百六十萬。」


    「一百六十萬?」她尖叫。「裏麵裝的是鬆露還是魚子醬?」


    白癡才會用一百六十萬買一個隻能坐的東西,正常的人會把一百六十萬拿去存起來,然後花六千塊去買幾張椅子把家裏擺滿滿。


    又是吃的,她滿腦子都是食物?關奕杉失笑道:「我想,可能比鬆露魚子醬更昂貴。」


    「瘋子、狂人、不可理喻……你、你腦袋有問題!」


    她指著他亂罵一通,可他不為所動,淡然地看著她的叫囂,好像她才是不可理喻、腦袋有問題的人。


    問問氣瘋了,用力踏著步伐朝二樓走去。擇偶條件六:要有一個性格正常的小叔,這點學長條件不符合。


    在不將五百萬還回去的前提下,她要開始考慮離婚的可能性了。


    「腳步踩輕點,一層階梯要三百塊美金。」他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帶著兩分揶揄。


    「三百塊美金,用三頭鮑來鋪都不必那麽貴!」


    她跑上樓梯,「碰」地把房門關上,完全不知道她的三頭鮑惹得關奕杉哈哈大笑,當然,她更不會知道,關奕杉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這樣暢懷大笑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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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曆方和羅育翔沒道義,關奕杉三言兩語就把他們的抗議打退,讓他們乖乖留下問問的行李和電腦,乖乖回到車子裏麵。


    還是弄弄有責任,誓死捍衛手足的人生自主權。


    她待在屋裏不肯走,用兩顆大號眼珠盯住關奕杉,正氣凜然。「把問問交出來。」


    「你不是已經問過她,是她不走,不是我不放。」關奕杉首度覺得錢很好用,好用到為它們而拚命很值得。


    「那是你用五百萬叫她妥協。」


    世界上,問問對兩種東西沒轍,一個是錢另一個是食物。雖然閱閱已經處理好育幼院的土地,但要問問把吞進去的錢吐出來……


    吞下去的食物可以在馬桶裏尋找痕跡,至於五百萬可不可以,她沒把握。


    「她可以不妥協,我對這點,完全沒意見。」


    「你是小人。」


    「不對,我是大人,小人是你才對。」他用手比比兩人的身高,一下子就讓弄弄的自尊心中箭落馬。


    對啦,她很矮,十個人當中有九個以為她念小三,就算她的荷爾蒙開始大量分泌,也沒對她的身高造成任何助益,害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和哈比人有血緣關係。


    「對付一個十二歲的女生,你還真厲害。」她使出擅長的譏諷。


    「你忘記了?我剛剛才對付完兩個將近三十歲的男人和一個二十二歲的大女生。」


    戰況是,男的逃出去,女的回房間摔東西,而這隻十二歲的小毛驢,他已對她百般留情,是因為她沒參與他們的偷竊計劃。


    「問問不會讓你好過的。」


    「很公平,我也沒打算讓她好過。」他始終在微笑,好像弄弄的憤怒是某種休閑娛樂。


    「關奕杉,你到底是被什麽養大的?眼鏡蛇還是酷斯拉。」


    「都錯,我是讓吸血鬼養大的,如果下次心情不錯,我不介意為你展示我的獠牙。」他優雅的一鞠躬。


    弄弄氣得快變成跳蛋了,而他仍然在笑,而且笑得很樂。


    「我、我……我也要搬過來。」


    「可以啊,我這裏多的是房間,不過附近沒捷運,到你的學校要轉兩班公車,聽說最早的公車好像是九點半還是十點。」


    「我要轉學。」


    「沒問題,聽說離這裏最近的國中,騎腳踏車隻要一個半小時就會到,至於補習班,對不起,補習班不適合蓋在山明水秀的地方。」


    「問問、問問會把你吃垮。」


    「她可以試試,不過,我似乎沒打算供她白吃白住,這些……」他指指周圍,笑道:「都是使用者付費。」


    弄弄怒視他,輸了,她居然大輸特輸,口齒伶俐的宋予弄居然輸給一個狡猞的男人,她不甘心,她一定要卷土重來!


    憤憤地,她用力拉開大門,不等關奕杉開口,她先搶在前麵回頭,裝可愛說:「不要告訴我你的門有多貴,因為我沒有半點金錢概念耶。」


    說完,碰地,她用力關上門。


    誰受的了啊,問問氣得砸破一個玻璃杯,他硬說那是水晶杯,要育翔哥賠八千塊錢;問問踢倒立燈,他馬上說,幸好那盞燈很便宜,隻要一萬五千塊,又從曆方哥口袋裏挖走十五張千元大鈔。


    搞到後來,問問脾氣沒處發作,拿起比較便宜的抱枕猛捶,這次關奕杉沒說話,隻是淡淡瞥了曆方哥一眼,曆方哥認命說:「問問,你捶幾下沒關係,但是盡量……不要太用力,那是設計師的作品……」


    可憐的問問,誰教她不聽話,沒事和閱閱比生小孩。


    知道苦了吧,那時說閱閱是未婚懷孕,不像她,有老公、有大哥,生小孩生得天經地義,現在咧,閱閱有了真老公,和嶽仲崗到美國享受甜蜜的兩人生活,問問卻要和一個變態關在用鈔票貼起來的大房子裏。


    弄弄走到院子,仰頭圈著手對二樓大喊。


    「問問,不要擔心,我會想盡辦法來救你!」


    關奕杉在屋裏聽見弄弄的宣誓,忍不住捧腹大笑,育幼院專門出諧星嗎?


    他一路笑到廚房,打開冰箱時笑,拿食材時笑……他準備做兩份炒飯,兩份?也許四份吧……


    想到樓上那隻大胃王,他又忍不住開懷大笑。


    問問沒有被氣哭,不浪費是她們育幼院的青年十大守則,不浪費力氣做無益的事情,不浪費金錢在奢華的事情,不浪費時間消耗有用的生命……


    哭屬於——無益的事情。


    所以,她轉移注意力,打開電腦,繼續未完成的小說。


    心蘋哆嗦著身子,坐在老奶奶的麵前。


    老奶奶並不老,滿頭黑發,臉上點著合宜的粉妝,身上戴著的珍珠項鏈與耳環,襯托了她的高貴典雅。


    她從佑嘉嘴裏聽過千百遍關於奶奶的故事,她的堅毅、她的勇敢,她如何從喪子喪媳的創傷中站起來,領著兩個孫兒向前走,她是如何力挽狂瀾,將岌岌可危的公司扶正。


    她總是從佑嘉的臉上,看見他對奶奶的崇拜,所以知道要見奶奶,她緊張得整晚睡不著。她一大早就起來洗頭,把自己打理得乾淨整齊,期待給奶奶最好的印象。


    但她何其敏感,奶奶一個眼神,她便了解,自己不得奶奶的緣。


    「奶奶,您好,我是蔣心蘋。」


    「我知道。」她的視線銳利,望得心蘋無所遁形,她一句「我知道」,便把心蘋演練過好幾遍的自我介紹打掉。


    心蘋閉上嘴巴,心口微微一窒。


    「今天請你來,有兩件事請教。」


    「是,奶奶請說。」她用最擅長的甜美笑容,乖巧地笑著,佑嘉常說,她的笑讓他想起夏天的雪花冰。


    「為什麽是佑嘉?」


    「我不懂。」


    「你交往的男生那麽多,為什麽想嫁給佑嘉?」才十八歲的孩子居然要結婚,簡直荒謬。


    「我、我們有寶寶了,佑嘉不讚成把孩子拿掉,他說先把孩子生下來,他要陪我出國念書……」


    奶奶冷笑。


    「你確定孩子是佑嘉的?」


    「當然確定,我愛佑嘉。」


    「是嗎?」


    奶奶了若指掌的笑容讓心蘋一陣心驚。


    「是的,再不會有人比我們更相愛了。」


    門被推開,進來的是關奕杉,問問儲存了檔案、轉身,看著他的眼神裏帶著些許同情,她尚未從故事的情緒中抽身。


    她氣他,卻同情他。


    她幹麽這樣看他?關奕杉眼底閃過懷疑。


    問問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連忙轉換態度。「孩子的爸,有事嗎?」


    愛當老爸,她就讓他當個夠,最好他聽到心煩、聽到恐慌、聽到受不了,屆時她再光明正大地離開。


    「你不是餓了?」


    在剛剛吵架期間,他聽見她咕嚕咕嚕的腸胃蠕動聲,他們坐得並不近,而且當時她罵人的聲音很囂張,他的耳朵對聲音也並不特別靈敏,但他確實聽見了,聽見她饑餓的聲音。


    她生氣,可是無法不對饑餓感投降。


    才五點半,對許多人而言,現在用餐似乎太早,何況她在十二點半的時候,才嗑掉三碗白飯和滿桌子菜。


    好吧,她承認,越是生氣、緊張的時候,她越容易感到饑餓。


    說留在他身邊不緊張是騙人的,這麽大的房子、這麽陌生的男人,即使他們早就做過親密的事,但並不妨礙恐懼增生。


    問問關掉電腦,跟在他背後下樓,踩著一階要三百塊美金的樓梯,慢慢走到餐廳裏。


    「怪人,一個人幹麽住這麽大的房子,躺下來又用不到兩坪地,正常人哪會想住在偏遠地區,搬到東區多好……」她在他身後低聲嘟嘍。


    他聽見了,嘴角上揚。


    很怪,他老是聽得見她發出來的細微聲音。


    餐桌上,一大盤炒飯擺中央,兩個碗、兩隻湯匙。


    他家連湯匙和碗都很炫,別的問問不懂,但這種碗是法藍瓷,她在奶奶家看過,聽說隨便一組對杯就要九千多塊錢。


    她拿起碗,傻呼呼地盯住對桌的男人,她一定要打電話問學長,他家老弟是哪裏不對勁,為什麽對名牌、昂貴精品那麽感興趣?


    關奕杉把飯添滿,低頭細細品嚐。


    他的廚藝不賴,他去上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烹飪課,會去上課是因為他愛的女人有張很刁的嘴。


    他們在十八歲時分別,但他時時刻刻為了再見麵做準備,他發過誓,再見麵時,他要成為她理想中的男人。


    好吃!才嚐第一口,問問的眼睛就亮了,於是在接下來的三十分鍾裏,她心無旁騖,認真吃飯,連暗地腹誹這件事都忘記。


    她以為羅育翔的廚藝已經夠了不起,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果羅育翔是大廚,關奕杉就是金牌大師,不過是炒飯,他居然能炒得讓人驚豔絕倫。


    好吃、好吃……當她吃掉盤子裏的最後一粒米飯時,她的眼睛定定的望著他手上的小半碗飯。


    他並不餓,但不習慣把自己的東西讓人,所以明知道她的眼睛盯著他的碗,他依舊視而不見、動作優雅地……把飯吃光光。


    癟嘴,她把碗筷收拾好準備拿進廚房,這是公平原則,羅作菜,學長整理廚房,而她負責洗碗。


    「碗放著就好,明天管家會洗。」關奕杉出聲。


    他提醒自己,要告知管家太太,家裏有個很會吃的孕婦。


    他有管家?也是,不然這麽大的房子要保持整潔談何容易,她聳聳肩,把碗擺進洗碗槽,再走出來的時候,關奕杉對著她說:「坐下來,我們談談。」


    她瞄了他一眼,拉開椅子,悶聲道:「我以為,我們已經談了一整天。」


    從她被擄來到現在,扣掉摔東西的部分不算,他們談的話比她一個星期說得還多。


    「我很忙,在家的時間不多。」不理她的話,他率先開了頭。


    「我沒意見。」反正有管家在,屋裏有人,她就睡得著。


    「你可以自由進出,但晚上一定要回到這裏,我給你自由不代表你可以隨性。」


    「了解。」不就是占有欲作祟,不準他的兒子離開他的勢力範圍?


    「你不可以帶朋友回來、不可以喝酒、不可以進出我的房間和書房,你出門要記得帶手機,我要隨時隨地找得到你。」


    做什麽?擔心她夾帶「贓物」出境?不會的啦,她老公和大哥的麵子、裏子全捏在他手上,對了,還有最重要的五百萬新台幣。吞進去的東西,她才不會吐出來。


    「我沒有手機。」


    他皺眉,這個年代竟然有人沒手機?那是連幼稚園學生都有的民生必需品。


    「我辦一支給你。」


    「我繳不起月費。」自從嫁給學長之後,她每個月的開銷是……零。她說過啦,吞進去的錢,她誓死不往外吐。


    「我繳。」


    「那就隨你了。」


    「我不會關你太久,生完小孩你就可以離開。」


    話說得那麽大聲,他以為她會把小孩留給他?想都別想,不過這種話她當然不會傻傻說出來,她會直接把它化成行動,殺他一個措手不及。反正她有閱閱可以靠,往美國一逃,美國那麽大,誰找得到。


    所以她的回答是——微笑、聳肩。


    她的反應讓他訝異。


    「你沒意見?」她會那麽乖?雖然和宋予問接觸的次數不多,但他知道,柔順絕對不是她的人格特質。


    「當然有,不過今天吵太多架了,我的喉嚨長繭,等休養過後,我們再來好好『討論』。」


    「好,我會把我的手機號碼給你,有事就聯絡我。」


    「沒問題。」她打了個哈欠,對不起,孕婦很容易疲倦。


    那麽不想聽他說話?無所謂,除了偷竊這件事外,他們之間的確沒有太多話好說。「去休息吧,我會把要遵守的事情列給你。」


    有那麽多條要做?隨便,反正他列他的,她做她想做的。


    推開椅子,在椅子發出刮磨聲之後,她突然想起地板和椅子也很昂貴,下意識地放輕動作,她不想害學長在周末收到長長的賠償單。


    她的動作他全看在眼裏,很好,懂得從經驗中學習教訓的女人就不算太笨,微笑爬上他的嘴角,她看起來……似乎沒有那麽討人厭了。


    她往樓梯的方向走,在踏上第一層三百元美金時,她突然回頭,笑得眉眼眯眯,滿臉虛情假意。「孩子的爸,請記住,一個小時之後是我的晚餐時間。」


    愛養孕婦?行,她就讓他養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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