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送暖,故人來又去。她站在城外涼亭邊,目送馬車遠走,隨著黃沙滾滾遠離京城。和他一年才能見一次麵,因此她相當珍惜,不希望被任何人事物打擾,但總是事與願違。


    這次他提起,還有四年,四年之後,他就來帶她離開……


    四年……時間過得快,卻也不快……


    “華青青已經走了嗎?”羅璟把馬兒係在涼亭邊的樹下,看她站在那兒失了神,連他靠近都沒發覺,他微惱,故意貼在她耳邊說話,語調緩慢,熱氣吹吐在她耳畔。


    冷少懷一怔,迅速回了神。“王爺……怎會在此呢?”匆匆收起一臉的情緒,回到麵無表情,她轉身拱手作揖,心虛的臉龐低垂,心跳加快,耳朵彷佛還有一股熱氣。


    “哼……”羅璟抱起胸膛,遙望那早已看不見的馬車,“聽說華青青月前進京來,今日才離開的。冷總管,你把她藏得可真好啊,連一麵都不肯讓本王見!”


    打從發現她的女子之身,他開始留心她周遭的“風吹草動”,特別在意那個時時給她“情書”的人。


    他曾經暗中攔下幾封信查看,信封上字跡細而圓滑,看來比較像是女子手筆。


    但他始終懷疑若是女子怎會對她寄予如此“熱情”,為此心口狂燒一把無名火,有一回故意趁她讀信時,闖入她書房,從她手中搶奪過來看。


    雖然很快就被她奪了回去,他已經看到來信人署名!青青。


    她說青青是同鄉女子。果是女子,他從此鬆一口氣。


    他開始懷疑,冷少懷莫非自小就女扮男裝欺騙世人?看看她這張臉,這扮相,實不難想象果真如此,她至今應該惹了不少胡塗女兒家的眼淚。


    他是去年才知道這個叫華青青的女子不隻寫信給她,並且年年都會進京一趟來看她。


    “王爺既知她月前進京,當也知道她寄居京城友人府中,此人與屬下並無關係,何來屬下窩藏之說?”冷少懷放下手來,直起身子。


    “總歸她特地進京是為你,這你總不能否認!”她明明是女兒身,竟默默接受華青青對她情真意切的行為,耽誤一個女孩家的青春,這並非他所認識的“冷總管”啊,實在令他百思不解。


    “故人探訪尋常事,此事也要向王爺報備?”


    年年來見她的女子,她竟輕描淡寫用一句“故人”帶過,她可真是“冷”總管啊


    “這華青青身子很差嗎?聽說她年年進京,身邊都有大夫跟隨?”反正人都走了,與她爭辯無益,他轉口問道。


    “……王爺聽說得可真不少。”


    “非但如此,本王還聽說她這個隨行大夫氣質斯文,相貌出眾,不知這位大夫與冷總管相比誰勝出?”他不隻想見華青青,他還想看華青青身邊的大夫。此番未能見著,他愈想愈是遺憾,忍不住又開口抱怨:“哼,華青青哪時候不進京,偏偏選在二皇兄娶親的時候!”


    “王爺何出此言?”淡淡掃他一眼,看春晨暖陽灑落在他臉上,照得一張白皙俊俏的臉龐閃閃發亮,光彩奪目。她忽然想到,他今年也十七了……這一年來,他長高很多,差不多和“他”一樣高了……誰勝出?也隻有他能想到如此無聊問題。


    羅璟眯眼啾著她,終於忍不住滿腹疑惑,問她道:“你不覺得奇怪嗎?我二皇兄突然去娶了鳳氏代理穀主鳳紫鴛,他必須遵守鳳族一夫一妻製,從此與……其它女子無緣。你說,我二皇兄為何要如此做呢?”


    月前安親王羅非娶親,迎娶之人便是鳳氏一族代理穀主鳳紫鴛― 孫少凡的真實身分。


    “這是安親王的決定,王爺想知道,應該去問安親王。”雖然陰錯陽差,安親王在成親隔日誤認“王妃”,至今仍不知他真正所娶之人,正是令他心儀的孫少凡,不過紫鴛正在找合適時間把誤會說開,料想孫少凡是鳳紫鴛的秘密也瞞不久了……


    三儒……正是因此謹慎小心,刻意不和“孫少凡”見麵,一切都是為了她……


    “你和少凡是好友,難道你不為她抱不平?”孫少凡是女兒身,雖然不曾點破,彼此心知肚明,此刻他把話說得更白了,等著聽她怎麽說。她輕輕鑽眉,對此事不願多談,淡淡道:“這又與青青有什麽關係?”


    羅璟本來心思還轉在她和孫少凡的女扮男裝上,想逼她承認孫少凡的女子身,輾轉也是逼她“現出原形”


    最近,他心情浮躁。看她氣定神閑當著她的總管,而他卻對她愈來愈有“感覺”,常想起一年多前擁抱她入眠的夜晚,對她的“渴望”愈來愈深,麵對她的遲鈍毫無知覺,他就有一股脾氣沒得發!


    本來一股脾氣已經要發作,料不到她突然把話題一轉,又讓他想起了特地追出城來,卻還是晚了一步的憾事。


    他立刻扼腕怒道:“本來二皇兄心係孫少凡,少凡也鍾情二皇兄,兩人天造地設。如今二皇兄拋棄少凡,改娶別人,本王身為少凡好友,理當去幫少凡出氣!你說這華青青選在這麽忙的時候來,不是存心與本王作對嗎?”


    冷少懷抬起眼,目光略略抬高,直直望著他看。……才想他今年十七歲了,怎麽長了年紀,長了身高,沒長腦袋呢?老說些稚氣的話,做些無聊事!


    “原來王爺口稱『安親王學識淵博,值得學習』 ,最近頻繁去找安親王……卻不是為了『學習』 ,隻是去找麻煩嗎?”


    找麻煩!羅璟一聽,火氣立刻爆發開來。


    “冷少懷!我撇下和二皇兄的手足之情,去為少凡討公道,你居然說我是去找麻煩!你也是少凡的朋友,卻對此事不聞不問,你也未免太冷漠無情了!”傷人總會傷到自己,怒吼出口之後,他就後悔了,差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當然不是冷血無情之人,她曾經在他需要的時候,默默給他溫暖,她隻是表麵冷,並非當真無情,他卻隻因心煩氣躁,一股子氣不過她對他的誤解,就把氣出在她身上……


    眉間鎖著懊惱,他小心地啾她一眼,發現她細長鳳眼直盯他看,似乎他的話並未傷到她……他立刻把臉轉開了,下巴昂得老高。


    冷少懷抬眼望著他,許久之後才出聲,若有所思地問他:“王爺轄地之內,有多少子民?縣官何人?農、礦、工、商各占多少?主要產業為何?每年稅收如何分配?”


    她淡淡投來一堆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把羅璟聽得一頭霧水,狐疑地瞥她一眼,“突然說這些做什麽?管理領地之事,都是你在處理,本王隻負責押字,你理當比本王清楚。”


    冷少懷眯起了眼,一向冷淡的眼中出現少有的厲色,令他全身繃了起來,心跳加快!


    “一直以來,屬下雖代為處理領地事務,但樁樁件件皆交代清楚,經王爺過目!王爺已非孩童,該知簽名蓋印須負之責任!”她莫名怒上心頭,疾言厲斥:“你生在皇族,落地即滿身富貴,從來不知民間疾苦!你須知在你轄地之內百姓的福禍與樂苦,全掌握在你手上!你溺於玩樂,輕忽怠惰,上梁不正下梁歪,轄地之內必出貪官,將來!”


    將來她走了,他猶熱心腸忙著朋友的事,天真率性而為,怠忽荒政,任人耍弄不自知,莫說再多的富貴也必敗,他若當了蠢王爺,背後會有多少人嘲笑他!心髒鼓動著一股莫名的疼痛,她當作是箭傷引起,不去深究,重重說道:“將來百姓因你而苦,你不羞愧嗎?”


    他豈不羞愧!受她當麵指責,疾言厲色,絲毫不留情麵,大傷他男性尊嚴不說,他貴為親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豈容一個顛倒陰陽的女子囂張!


    羅璟頓時血氣直衝腦門,整張臉漲紅,氣得緊握拳頭,指住她斥道:“大膽!冷少懷,不要以為本王平時任你為所欲為,你就能爬到本王頭上來!你不過是個!”


    是個女流之輩,若非他私心護她,光憑她假扮男子入府來當總管,他就能定她一條戲弄皇族之罪,將她斬首,任是太妃說情也保不得她!


    氣話衝到嘴邊,差點要揭破她的女兒身,他一念百轉,心思萬磨,隻看她麵色冷,神色淡,恐怕對他的感情比紙還薄,這一掀了底,他不可能當真治罪於她,她萬一轉身就走?


    他緊緊咬牙,改口道:“你不過是個小小總管,輪不到你來教訓本王!”


    “良藥苦於口而利於病,忠言逆於耳而利於行。王爺非朽木,應能明白個中道理。從今以後,屬下隻會從旁協助,不再越權處理王爺領地之事,盼王爺收起玩心,擔負起責任來。”


    她不肯收斂,依然故我,訓得羅璟整張臉漲成豬肝色,又羞又怒,再也吞忍不下,上前一步抓起她手臂!


    “冷少懷,你!”


    四年……她當他的總管,最多也隻剩下這四年了,這些時間是否夠他學會管理領地之事?她忽然有些後悔,早知如此,去年就不該放任他四處玩樂。不過她及時警覺,為時不晚,其實他伶俐聰敏,隻要肯認真學習,四年時間是足夠的。


    她不避目光,鳳眼直視於他,並不怕他當真重責於她、就是憑三年多來的相處,深知他秉性善良,熱腸熱性,心慈麵軟,頂多是放幾句狠話而已。


    羅璟眯起了眼,瞪視她不畏不懼、冷淡無波的眼神,心底更有一股怒氣翻湧。


    她當真以為他孩童心性,隻顧玩樂,什麽也不懂嗎?他若非了解她,深知她有本事處理政務,能對他轄地之內的百姓做最妥善的安排,他豈肯對她放權,給她當一個權勢如天的大總管!他故意不理政務,故意整天到處跑,隻是為了和她鬥氣!


    誰教他對她放了心思,生了感情,渴望吸引她的目光和心思,希望她時時刻刻緊盯自己不放……


    她一點都不懂他,看他的目光始終冷淡不生情意,甚且把他當作隻重享樂,不顧百姓生死的蠢東西!


    他抓著她的手臂,一隻手伸過她腰身,一把勾鎖住!


    他再也忍不下去了!他要看見她的眼底因為他而變了色,他要她的眼中不再冷淡無波,他要她明白他隻是一直以來不說,並非當真無知!


    腰後一股力量突襲,她撞到他身上,來不及推開,就看見他猛然湊上嘴唇……


    他終於吻上了她的唇……她的唇原來如此溫熱柔軟,如此甜美。


    如他所願,她的眼裏變了色,不再冷淡無波,但他也大失所望,她的反應並不如預期“熱烈”……他心跳很快,貼著她的唇磨贈良久不舍放。


    她閉著雙唇,看著他,眼中除了驚訝,隻有困惑、迷惘、不解……沒有他想看的羞澀、驚疑和被識穿的窘迫。


    他眯起了眼,終於放開了她。


    “你也有點反應好嗎?”他不堪自尊嚴重受損,出聲抱怨。


    她望著他,沉默良久,耳根子略紅,淡淡地說:“屬下不知原來王爺有斷袖之癖。”


    斷、斷袖之癖!虧她……虧她臉不紅、氣不喘― 說得出口啊!羅璟瞪著她,氣得!


    “本王就是有斷袖之癖!”氣得他自暴自棄了。


    “屬下無此嗜好,王爺還是找別人吧。”她眼神淡,麵色冷,唯有雙耳紅,拱起兩手,不著痕跡地把目光低了下來。


    “你……氣死我了,隨便你吧!”看她麵色堅決不肯認,還和他耍嘴皮,他若不趕快找個地方冷靜,當真會把兩隻手掐上她脖子。


    直到馬嘶人離去,沙塵在空中飛揚,冷少懷拱著的兩手緊緊握著,手心全是汗,微微顫抖。她低垂的目光早已藏不住慌亂,緩緩咬住唇瓣……嘴唇尚留著他的餘溫,他的氣息,他!羅璟他!


    原來早已發現她是女子!


    何時……他是何時發現?


    她一直都小心翼翼,藏得很好,他怎麽可能會發現―


    眼前突然晃過一幕幕他緊抱她睡的畫麵,她一怔,驀然憶起一年多前……


    ……是先皇駕崩之時……是那些夜晚?


    他!難道那時就已發現?


    ……既然發現,為何他不揭穿?


    既然他不揭穿,她就還有機會!


    她……無論如何不能認,無論如何!隻要他不說穿,她就能保住“總管”之位,順利做完這四年!


    隻要他……別發現她是宋宛兒!


    宛芳園


    她推開兩扇門,走入廳堂。裏頭窗戶開著,清風吹起牆上掛軸,輕輕作響。她仰頭凝望,“十七歲的宋宛兒”正唇角彎彎對著她笑……這幅畫看久了,連她都以為畫中美人就是宋宛兒了……


    她低頭看見桌上又多了一些胭脂水粉,還有珍珠鏈子、耳飾、蓮花鞋……這兩年來,他每出門都為宋宛兒添購新物,這屋子裏早已擺滿了女兒家喜愛的物品。


    她拿起桌上唯一不曾被收下的一支發簪輕輕搖晃。


    雙花金步搖……畫中宛兒插著這支發簪,去年羅璟到了京子戲園看過“再生緣”,隔日當真請人來作法,手握這支發簪,希望能見到宋宛兒的鬼魂。如此兒戲行為,她看得好氣又好笑……應該製止他的,她當時卻由著他胡鬧,為什麽……她也說不上來。她看著發簪,目光轉冷,想起他這些天來的荒唐行徑,不禁又惱又氣。


    隻因她不肯認女兒身,指他有斷袖之癖,他就故意和她嘔氣,跑去了南城那條有名的花街不回來!


    ……故意和她嘔氣,他天天差小六回來告訴她,前一夜,他在南喬院,擁的是名妓柳姑娘,大前夜睡在牡丹院的紅妓沈姑娘的床上,昨夜則是在京城花魁白姑娘的香房裏溫存。


    方才小六回來報,他今晚還是和花魁白姑娘共度。


    他日夜醉生夢死,此事若傳到太妃耳內,對她相當不利,她明知該去把他帶回來,但……


    她竟也和他嘔氣了,故意不去理會他。


    冷少懷顰眉,擱下發簪。


    她究竟怎麽了?為何心神煩亂,心浮氣躁,還與他一般見識?


    四年時間,說長也不長了,他該學習的東西一大堆,實在不應該浪費時間,還是去把他帶回來吧。


    她轉身正欲出門,突然瞥見一人遠遠走來!


    打從城外他拂袖離去後,兩人已經三日未見,她正準備去找他,想不到他自己回來了……


    她轉身往裏麵走,藏在房門之後羅璟走進廳堂,步伐有些輕浮,在案桌上擱了些東西,仰頭望著掛畫。


    “宛兒……對不起,這三日都沒回來看你。這三日……本王雖然身在紅院,可時時惦記著你……和她。宛兒,你說她狠不狠心,明知本王在等她,她卻不聞不問,把本王放在妓院裏不管。宛兒,她的心裏當真沒有本王吧?”


    冷少懷垂下眼眸,盯著腳下黑靴,聽一牆之隔傳來他哀怨的聲音。


    “宛兒,你人善心慈,不會怪本王移情別戀吧?……我還是愛你的,但你我陰陽兩隔,隻能來生再聚。她雖然麵冷了些,講話不討喜,不過和你一樣心慈軟腸,我們夫妻心靈相通,我相信你也和我一樣喜歡她的,是不?”


    冷少懷一怔,一抹驚訝躍入眼底、她不自覺撫上了自己的嘴唇。連日來煩心身分曝光,不知如何麵對他,她卻未曾想過他吻她的理由!他……喜歡她?


    砰!


    她心一跳,聽見門外傳來聲響,不知他出了什麽事?


    她走出來查看,見他跌坐在地上,一旁滾落酒壺,酒水灑了一地,滿屋酒氣四溢。


    “宛兒……本王沒有對不起你,本王雖然夜宿紅院,但是連那些女子的手都不曾碰……她們根本都比不上你,我連一眼都不想瞧……”


    她抬頭看一眼畫中美人,如此絕色確實世間罕見,她見過的也隻有安親王府裏的“假王妃”能相比。


    ……比不上的,連碰都不想碰,連一眼都不想瞧嗎?他的眼界可真高。


    大白天就喝得醉醺醺,成何體統?她靠近正要攙扶他,又聽見他自言自語……


    “宛兒……本王第一個愛的人是你,但你離我而去。是我福薄,留不住你的命。第二個……有什麽辦法呢?我都摸了她的身子,和她睡過了,男子漢大丈夫,當負起責任。她除了我,也沒人要了,本王理當疼愛她……”羅璟閉起了眼,倒地就睡。


    冷少懷站在他身後,望著他委靡的背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理當,疼愛她嗎?


    她深長地吐了一口氣,卻讓人看不出來,她是歎息還是鬆了口氣。


    “嗚嗚,我好可憐……宛兒……那些女子好恐怖,各個都像豺狼虎豹,企圖將本王生吞活剝,好可怕啊……宛兒,還是你最溫柔……冷少懷,冷血無情,不顧本王死活……”


    冷少懷頭也不回,轉身離開了宛芳園,任他倒臥在冷硬的地上,去擁抱他畫中的宋宛兒。


    即日起,每日上午為王爺處理政務時間,避免外人幹擾,府門不得打開,四周圍牆嚴密看守,違令者處以極刑!


    連隻蒼蠅都不許飛出去!


    府內總管冷少懷


    紅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貼在晉親王府各處牆柱上,府內冷總管親筆字,大夥兒看前麵幾句還眼茫茫,看到後麵那句“連隻蒼蠅都不許飛出去”就馬上明白了過來,點點頭去做事了。……不過把王爺比喻成蒼蠅,也太狠了些吧?


    一大清早,羅璟才踏出雲月樓,就看見處處紅條。


    他氣得臉紅脖子粗,咆哮道:“小六,全給我撕了!”


    “……是……是……”賈小六不敢違背王爺命令,又怕冷總管看見,於是四處東張西望,見四下無人,趕緊偷偷的撕!


    羅璟見他畏首畏尾的模樣更是一肚子氣,一個拳頭往他後腦槌下去,“窩囊!”


    “王爺,屬下已在書房備妥早膳,請王爺移駕。”冷少懷的聲音突然響起。


    賈小六一聽,頭皮發麻,撕了一半的紅紙趕緊貼回去,哪知那張不聽話的紅紙又掉下來,他嚇得臉色發白,目光直看著“處以極刑”四個大字,雙手抖著扶著紅紙不敢放。


    “……冷少懷!你竟敢貼這張紙,你是存心不給本王麵子嗎?”羅璟見到她來,心口狂跳,好不容易才擠出裝腔作勢的聲音。


    “王爺,屬下隻是希望王爺專心政務,倘若王爺認為屬下多管閑事,此後屬下不再多事……一如屬下說過,從此以後不再幫王爺處理政務,屬下言出必行。”


    一聽冷總管冰冷得凍人的話語,賈小六渾身一陣瑟縮,頭垂得更低,恨不得把自己埋起來,別讓王爺看見他的存在……冷總管講這種話簡直是在嗆王爺說!你若想當個扶不起的阿鬥,就隨便你好了!


    慘了,爺很愛麵子,可想這時臉色一定很難看,連他都不敢看了。


    雖然不敢看,賈小六卻把耳朵豎得高高的,隱約聽見王爺暴怒的抽氣聲……他緊緊閉起了眼睛,把臉偏了偏,等著爺脾氣爆發……一陣的風和日麗。他等了許久,背後一點聲音也沒有……好嚇人啊!明明是春日溫暖的天氣,他卻渾身遍寒,巴不得多披幾條棉被出來!他的背後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他不敢看啊!


    “……本王的早膳已經在書房了嗎?”


    “已在書房備妥。”


    “……希望今日早膳,不令本王失望。”


    終於打破僵局,背後聲音傳來,卻是令人錯愕的“一片祥和”……


    賈小六兩手壓著紅紙,聽兩人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一股涼風吹來,神清氣爽,他才放下酸麻的手,長長吐了口氣。


    回過頭去,果真王爺、冷總管都不在了。


    “窩囊……小的窩囊,恐怕爺也好不了多少。”他忍不住喃喃抱怨。


    這晉親王府內,冷總管確實是比王爺大啊,有什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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