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經年的老案子,雖然有視頻作為佐證,但其他細節卻很難找到。至於沈書,也早在案子結案之後,就安排火化,能夠找到的,也隻有當年留下的屍檢報告和調查記錄。


    可出乎眾人意料,調查過程卻十分順利。這三十五個涉案人交代過程十分迅速,甚至全都主動補充細節,完全沒有逃避或者隱瞞的意思。


    那他們當年為什麽要隱瞞?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察並不覺得這些人有幡然悔悟的模樣,更多的是畏懼和恐慌。


    是被人脅迫?


    可他們本身就是加害人,什麽人會去脅迫他們?


    然而這樣的懷疑很快就被真相的慘烈打消。證據確鑿,這三十五個人全部都應該罪有應得。


    兩周後,沈書案正式由公訴方提交法院開始審理。


    沈書家裏已經沒人了。空蕩蕩的原告席上隻有公訴方站在那裏。而千盛和滑瓢卻坐在旁聽席上,他們在等待最後的宣判。


    按照華國刑法,過失導致殺人處七年以下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而當時高二九班這些人雖然都過了十六周歲,卻並沒有成年,刑法還要酌情再減。


    重點是,即便如此,這裏麵還有一部分人根本都不會受到刑法的懲罰。


    例如東子便是無罪釋放。


    是的,東子旁觀,東子挑撥,東子出錢,可東子從頭到尾都沒有碰到過沈書,更沒有□□或者惡意策劃死亡的意思。


    更別說東子家找了能夠找到的最好的律師,畢竟就算沒有,他也能脫罪。


    因為對於當時的他們來說,遊戲,就隻是遊戲。而沈書的死,也隻是意外,從不是惡意殺人。


    但即便如此,他們仍舊是貨真價實的凶手。


    每個人苟延殘喘的餘生,都沾染著沈書的鮮血。


    那麽既然沾著血,又為什麽不判?


    “人都死了,就算是意外,就不需要償命嗎?”在法官公布結果的瞬間,千盛失控的站起來發出質問。


    他死死的盯住法官,每一句質問裏都帶著無法磨滅的傷痛。


    “死了呀!沈書已經死了啊!”


    “一條命,就隻讓他們個別判上一兩年嗎?”


    “然後,等他們出來了,還能繼續快快樂樂的做人。可沈書呢?沈書才十七歲,就已經沒了啊!”


    “憑什麽混蛋能好好地站在這裏吃飯、生活、結交朋友,可真正的好人卻連順利長大的權利都沒有?”


    “憑什麽?”


    然而並沒人能回答千盛的問題,甚至很快,千盛還因為擾亂法庭秩序而被強行帶離法庭。


    滑瓢冷漠的坐在椅子上,臉上隻剩下了諷刺。他當然能夠看到法官和公訴方眼裏對於沈書的遺憾和憐憫。可歸根究底,這些情感上的空虛也彌補不了沈書失去的性命。


    而這,就是沈書最終等來的真相大白。


    滑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神情漸漸變得迷茫。他良久都沒有挪動過地方,哪怕散了庭,也一直坐在那裏。直到有工作人員禮貌的請他出去,他才僵硬著身體從旁聽席的後門離開。


    走廊裏,千盛蹲在不遠處的牆角,抱著沈書的遺照,哭得像個孩子。


    滑瓢走過去拍了拍千盛的肩膀,千盛抹了把臉,站了起來。


    “原哥之前給我帶了句話。我一直覺得可以等等,如果他們道歉,悔恨,我就鬆手。可現在我覺得,這幫畜生,沒有資格像人一樣活著。”


    “原慕對你說什麽?”滑瓢很好奇,原慕還能有什麽法子。


    “殺人誅心。”千盛紅著眼,簡簡單單吐出的四個字染滿了肅殺的味道。


    兩天後,一條長達一小時四十分鍾的視頻被發布到了各大視頻網站,標題上就帶著說不清的絕望,叫“生命中的最後一小時”。


    一開始,還有人以為這是什麽新拍出來的微電影。可點進去之後,看見的卻是真正的觸目驚心。


    就和視頻的名字一樣,視頻的內容,是一個無辜的少年,生命裏最陰暗也最恐怖的最後一小時。


    而那聲帶著氣音的“別哭……”更是一下讓所有看視頻的人瞬間淚流滿麵。


    的確,這視頻裏的不過是高中生之間的打鬧,可這些帶著□□味道的追逐和虐待,卻是真正的犯罪。可那少年彌留之際對親人的擔憂,卻像是最尖銳的針,捅在心尖子上,讓人連呼吸都帶著難以忍受的疼痛。


    “這,這不是真的吧!”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真假。


    而沈書案剛剛結案,通過法院公示結果查找到的關鍵詞,很快讓人們見到了這個溫柔的男孩。


    沈書的成績,沈書的家庭,沈書的成長經曆。


    一樣一樣被挖掘出來,但眾人最終卻隻發現一個極其可悲的結局。


    沈書,真的是一個相當溫柔的好孩子。可還來不及長大,變成更加溫柔有擔當的大人,就孤零零的死在那個充滿罪孽的夜晚。甚至連他的冤枉,都是時隔幾年才被翻出。


    “太慘了,我難受得說不出話。”


    “這不是真的,那些人竟然還有沒有判刑直接無罪釋放的?”


    “求公布這些人的名單!當時是未成年,現在總能為自己負責了吧!他們竟然都不悔恨的嗎?”


    惋惜之中,更多的是對這種不公平的不滿。而信息時代,信息的傳播遠遠高出眾人的想象。高二九班的三十七名加害者很快就被一一查出。當然了,或許沒有人把他們所謂的真實身份證地址公布到網上,但是隻看暴露出來的信息,就已經足以讓周圍的人把目光放到他們身上。


    律法,能夠要求的,隻是人最基礎的道德底線。可普通人對道德的要求往往卻比法律還高。


    東子家首當其衝受到了道德的苛責。


    的確,律法判了東子無罪,可所有知道這件案子的人,卻不能視他於無罪。


    東子大學那頭不少同學都得到了消息,原本他在學校裏也算是個風雲人物,有不少人追捧。可現在麵臨的,卻隻有唾棄還有畏懼。


    畢竟,他可是策劃出人命的人。誰還敢靠近,還敢和他做朋友呢?


    至於和千盛一起的那幫發小,也全都下意識和他疏遠了。一個是因為沈書這條命,更是因為東子可怕的人品。


    東子試圖解釋,可並沒有人聽他說。至於千盛,更是從真相大白的那天起,就已經對他恨之入骨。他甚至不能出門,因為隻要一出去,就要麵對周遭人惡心厭惡的目光。他躲在家裏,藏進角落,任由崩潰的情緒一點一點將他淹沒。


    就像當初捂著耳朵,躲在實驗室桌子下的沈書。


    而其他人也都和東子一樣。的確,他們留下了性命,也可能不需要承擔太多的法律責任。但是公眾會一直記得他們的罪孽,即便以後淡忘了,擁有記憶的互聯網也不會不斷地提醒大家。


    至於他們以後的生活,也隻能如果陰溝裏的老鼠苟延殘喘。而這種痛苦,就是他們必須要背負終生的代價。


    其餘的,就隻等到死了去了地獄,在一點一點向沈書贖罪。


    網絡上關於沈書一案的討論和聲討整整一個月都沒有結束。


    這一天,千盛和滑瓢特意去了墓園祭奠沈書。


    這一次,兩人雖然都紅著眼,卻誰也沒有哭。因為他們要讓沈書安心。不要再為他們這些活著的人有太多牽掛。


    墓園門口,兩人分別之前,千盛對滑瓢說道,“原哥叫你給他回個電話。”


    “知道了。”滑瓢點頭,等千盛離開後,他撥通了原慕的號碼。


    滑瓢以為是原慕要抓他歸案,可實際沒有,電話裏,原慕隻是對他說了一個地址。


    滑瓢沒明白,但還是去了。


    是一個幼兒園。


    臨近閉園時間,教室裏的孩子寥寥無幾。其中最角落裏坐著一個隻有兩三歲大的小男孩。


    他十分安靜,長得也清秀可愛。隻是看人時的眼神有點靦腆。就像滑瓢曾經在老照片裏看見的三歲的沈書。


    滑瓢頓時就愣住。


    他站在教室裏,呆滯的看著麵前的孩子,甚至想要伸手抱抱他。


    而那小孩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抬頭盯著他看。漂亮的眼裏,充滿了好奇。


    “你是誰?”這一瞬間,空間重疊,小男孩稚嫩的聲音和滑瓢記憶中的小沈書重疊,滑瓢的眼睛驟然濕潤了。


    他哽咽著,半晌才回答道,“我是滑瓢,是客人神。”


    “神?”小男孩年齡太小,還不太懂這個詞的意思。


    滑瓢剛想解釋,門外卻突然傳來密集的腳步聲,滑瓢和男孩一起轉頭,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溫柔的臉上寫滿了焦急。


    “寶貝兒,媽媽下班晚了,對不起。”女人並沒有注意到滑瓢的存在,滿心滿眼隻有男孩。


    而小男孩則是笑著幫母親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後親了她一口,“沒事的,才剛放學。”


    “好乖,晚上回去媽媽給你做好吃的補償你。”


    “嗯。”牽起女人的手,小男孩乖巧的跟在她身邊往教室外麵走。


    滑瓢站在那裏目送他,沒說完的話,也藏在了心裏。


    大概過了一分鍾的樣子,教室門口再次傳來腳步聲。


    滑瓢轉頭,卻看見是那小男孩跑了回來。


    他蹬蹬蹬跑到滑瓢麵前,把手裏的一個蘋果遞給他。


    “叔叔,很晚了,趕緊回家吧!”說完,他又笑著跑走,這次是真的和母親一起回家了。


    滑瓢捧著蘋果咬了一口,突然回憶起那個夏天,六歲的沈書對他說,“滑瓢叔叔,別走了,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


    瞬間淚流滿麵。


    滑瓢再回到山上的時候,時間已經將近七點。天色近乎全黑,隻有原慕的小院裏隱隱有燈光出現。


    滑瓢往裏走了一步,原慕正端著鍋從廚房出來。


    “回來了?”原慕笑著看他,語氣溫和而自然,仿佛滑瓢一直住在這。


    而桌上也擺了五盤煮好的餃子。兩隻胖啾和小木槿正在桌邊等著開飯。看見他了都紛紛招呼了一嗓子。


    “啾,啾啾啾!”魚,你怎麽才回來,快進來,要餓死了!黃毛胖啾最不耐煩。


    可白毛胖啾就友好許多,甚至還用身體幫滑瓢推開了椅子。


    至於小木槿,則是跑到他身邊咬住了他的褲腳把他往院裏拽。


    沒有手銬,沒有刑法,所謂的收容和他想的似乎不太一樣。


    “你……不抓我嗎?”滑瓢遲疑的開口詢問原慕。


    原慕隻是又對他說了一次,“回來了就好。”


    仿佛他一直住在這裏,仿佛這裏就是他的家。


    滑瓢捂住臉,想要忍住哽咽。原慕放下餃子,走到他麵前拉了他一把,按著他在桌上坐下。


    冒著熱氣的餃子被夾到他麵前的碗裏。


    滑瓢順勢吃了一個,打得細膩的鮁魚柔軟而鮮美,幾乎入口極化。旁邊的碗裏盛著的散發著麵香的餃子湯,加裏一點香醋,熱熱的喝下去,就能把所有的嚴寒都驅散。


    就像他那年離開時,奶奶做的一樣。


    滑瓢大口大口的吃著餃子,然後又喝了整整一碗餃子湯,原本冰涼的身上終於漸漸有了溫度,可眼裏的淚水卻控製不住的流下來。


    原慕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的碗裏又夾了一個餃子。滑瓢轉頭看他,沉默了半晌之後,突然低聲說了一句話,“我回來了。”


    “嗯。”原慕笑著點點頭,“歡迎回來。”


    滑瓢的家已經找不回來了,也永遠不可能被其他取代。但原慕卻能夠給他一個重新往前走的契機。


    至於所謂的遺憾,縱使重來一萬遍也依舊是意難平。但時間總能將這些絕望蓋住,然後開出美麗的花。


    哪怕隻是表麵最虛偽的富麗繁華。


    這漫長的一頁,終於還是過去了。而對於滑瓢來說,被收容的生活也剛剛開始。


    當然了,能得到原慕的庇護,滑瓢的日子肯定會變得更好。可原慕這裏卻因為滑瓢的突然到來而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劉申一大早就被原慕請了過來,寒暄了幾句之後,就被原慕要商量的事兒嚇了一跳。


    “你說要挖什麽?”


    “魚塘。”


    “……多大?觀賞性的嗎?”


    “嗯……”原慕想了一會,“可能觀賞性不會太強。”


    “那你弄來幹什麽?養魚吃?”


    “倒也不是。”


    “……”因為原慕的遲疑,劉申一時間也搞不清楚魚塘到底要挖成什麽樣,最後幹脆直接問原慕,“你打算養什麽魚啊?”


    原慕,“應該是魷魚吧……”


    劉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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