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嘯而過,吹起她散落的發絲,也吹散一地落葉。


    立於雙親墓前,上官玦麵容難掩悲傷,她至今仍無法相信,爹娘不過是下山采買,竟會在回程的路上意外墜崖身亡,讓她在轉眼間失去摯愛的家人。


    上官玦忍不住怨恨起自己,若不是她異於常人的能力,他們一家也不會特意搬至深山裏居住,隻為了不讓她受到異樣眼光看待,如果不是因為她,這樣的悲劇就不會發生……


    低嗚聲響起,手背傳來濕熱感,上官玦低垂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白色大老虎,像是被驚醒的回神。


    「對不起。」伸手撫摸白虎柔順的毛,上官玦為著方才那痛恨自己的念頭感到慚愧,她該明白爹娘不會希望她因為自己的與眾不同而憤恨的。


    以頭摩挲上官玦,白虎舔著她的手,圓滾的眼直望著她,像是在安慰她。


    「現在我隻剩下你了。」蹲下身,上官玦抱住白虎,埋首在牠柔軟的皮毛裏,聲音裏有著藏不住的難過。


    「不要連你都離開我喔……」


    低沉虎吼回應,長長的尾巴拍打著上官玦的背,似是保證,總算讓她露出安心的笑容。


    「我們回家吧!」看著天色逐漸轉暗,上官玦振作起精神,站起身拍了拍沾上泥土的衣襬。


    「妳果然在這。」隨著聲音傳來,一道人影出現在她麵前。


    「劭表哥。」禮貌的喚了聲,上官玦擔憂的看向白虎,不意外的看見牠正對藍劭豐發出咆哮,前軀壓低的姿態像是隨時要撲上去攻擊。


    「不可以。」低聲對白虎說著,上官玦不明白為何小虎總是對藍劭豐擺出威嚇的姿勢。


    「小玦,沒關係的。」藍劭豐老實的臉上沒有任何不高興的表情,搔搔頭,他露出一個憨笑,「大概是我沒動物緣吧!所以小虎才這麽討厭我。」


    說實話,她和藍劭豐並不熟,原因是小虎十分討厭他,連帶使她跟他接觸的機會也少了許多,隻知他偶爾會上山拜訪他們一家。


    在上官玦的印象中,他是個很憨厚的人,不俊但也不醜的平凡麵孔給人和善的感覺,隻是不知為什麽小虎就是討厭他。


    「小玦,我……」藍劭豐走近上官玦,話甫出口便被揮來的虎爪給嚇得倒退數步,險些不穩的跌倒。


    「劭表哥對不起!小虎是不習慣有其它人靠近才會這樣的。」彎身抱住白虎,上官玦抱歉的說著。


    「沒、沒關係……」臉色有些發白,藍劭豐勉強開口。


    「劭表哥,你剛剛想跟我說什麽?」上官玦仍抱著白虎,以防牠衝上前傷人。


    清了清喉,藍劭豐語調有些不穩,「姨父姨母的過世很令人遺憾,我也曉得妳現在的心情,但逝者已矣,妳畢竟是個女孩子,一個人住在山上太不安全。」停頓了下,他接著說道:「我已經和爹娘商量過了,他們也都讚同我的想法,希望能接妳下山和我們一起住。」


    明顯的愣住,上官玦根本沒想過這事,「我……」


    「姨父姨母一定也不希望妳一個人留在這。」看出她的遲疑,藍劭豐勸說著,「和表哥一起下山吧!」


    上官玦想拒絕,但還來不及開口便被藍劭豐打斷。


    「別想那麽多了,和我走吧!」他伸手想拉她。


    吼!


    咆哮爆出,白虎露出尖銳利牙,目露凶光,大張虎口就要朝藍劭豐的手咬下。


    急忙收回手,接二連三的驚嚇讓藍劭豐不敢輕易的再接近上官玦,隻怕下一刻就會被凶惡的白虎吞入腹。


    「我有小虎陪,一個人住也沒有問題的。」上官玦乘機婉拒藍劭豐的好意,「時間不早了,劭表哥還是快點下山吧!」


    「小……」他還想多說什麽。


    「這裏是我的家,我不會離開的。」表明自己的意願,上官玦彎腰對藍劭豐行了個禮,以示感謝。「我跟小虎先走了,您回去路上保重。」


    沒再給藍劭豐開口的機會,上官玦與白虎很快的朝家的方向走去,一人一虎消失於藍劭豐的視線內……


    ***


    從那日起藍劭豐就沒再出現過,讓上官玦暗暗鬆了口氣,她不是討厭他,也知道劭表哥想帶她回家是出自於好意,但是要她下山與他們一家人同住,她仍感到十分不自在,而且就算隻剩她一人,她還是想待在曾與爹娘共同生活的屋子裏……


    「到這裏就好。」不知不覺已接近山腳,眼見城莊就在前方,上官玦彎身撫摸白虎,「我進城裏買些東西,很快就回來,你要小心不要被看到了。」


    他們在山上雖有種植蔬果自給自足,但有些東西仍需下山采買。


    「我先走了,等我回來。」上官玦用力抱了下跟著她下山保護她的白虎,白虎低吼了聲,以頭頂了頂她。得到牠的響應,上官玦這才放心的離開。


    甫進城,街道上洶湧的人潮令上官玦很不適應,她在心裏盤算著此趟下山所要添買的物品,腳步未歇的走進店家,以著最快的速度購齊所有東西,想要盡快回山上。


    肉攤子?


    正當上官玦提著采買的東西要走回去與小虎會合時,一旁的攤子讓她猛地停下腳步,像是在思考什麽,她望了會後走過去。


    「麻煩給我這塊肉。」上官玦指著攤子上掛著的新鮮豬肉。


    「沒問題!」豪爽的應和,屠夫動作利落的拿下豬肉,閑聊道:「沒見過小姑娘,是外地來的嗎?」


    「我是從那裏來的。」沒想到屠夫會與她閑聊,上官玦愣了下才指著山的方向。


    「啊?」屠夫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聲音驀然上揚,「那座山裏?!」


    「怎……怎麽了嗎?」上官玦不禁問。


    「哎呀!聽說那山上出現一隻吃人老虎,很危險啊!」屠夫連忙說。


    「吃人老虎?大叔,你在說什麽?」抑下乍聽此言的震驚,上官玦語調力持平穩,冷靜的反問。


    「別不信邪啊!小姑娘,大叔我是不會騙人的,那山裏的老虎已經吃了不少人啦!不然妳隨便去問問,大家都知道啊!」屠夫語氣誇張,比手畫腳的說著,發現上官玦的表情越來越不對勁,以為她被他的話給嚇到,隨即安慰道:「不過妳也不用太擔心,咱們這的尹王爺已經出麵處理,相信不用多久就可以抓到那隻老虎,也許今天就可以斬除禍害,放心吧!」


    「今天?!」她的聲調瞬間高揚。


    「是啊!不久前王爺才帶著人去山上……等等!小姑娘,妳的肉還沒拿啊!」


    隻見上官玦臉色大變的跑離,任憑屠夫怎麽呼喚也不回頭。


    ***


    上官玦著急的想回去找白虎,那屠夫的話讓她不安,深怕白虎會出事,於是她以最快的速度跑著,不敢遲疑。


    好不容易回到白虎等她的地方,映入眼簾的卻是白虎被數名騎馬的人所包圍,為首者正拉滿弓對準牠。


    白虎正對著敵人齜牙咧嘴,卻因為上官玦的出現而分神,為首者的弓箭亦毫不留情的射出。


    「不要!」見到弓箭射出的剎那,上官玦大驚失色,在弓箭即將射中白虎之際,衝上前以肉身替牠擋下那一箭。


    劇烈的痛楚奪去上官玦的意識,然而她的手卻未放開白虎,縱使失去知覺她也依然護著牠。


    沒料到會有人衝出來護住白虎,尹君逍來不及停手,射出的箭不偏不倚的沒入那人身上,鮮血噴濺而出。


    「該死!」尹君逍忍不住詛咒,旋即自馬上躍下,快步朝上官玦及白虎走去。


    他這危險的舉動令一旁因方才那幕而傻眼的眾人回過神,忙著阻止尹君逍。


    「王爺!不可以靠近啊!太危險了!」


    「王爺小心……」


    「安靜!」此起彼落的驚呼讓尹君逍不耐的斥責,他望向白虎,看見一股怒意自白虎眼中射出。


    尹君逍乍然察覺白虎剛開始並沒有要傷害他們的意思,隻是擺出威嚇的姿態,如今牠身上才真正散發出騰騰殺氣,像是要為護住牠的人報仇。


    「讓開。」尹君逍直視白虎說道。


    白虎殺氣未減,虎眼依舊瞪視著他,但令人吃驚的是,不一會牠竟聽話的退到一邊,像是明白他想救那女孩似的。


    尹君逍立即抱起上官玦上馬,單手策馬直奔尹王府。


    ***


    「立刻叫君遙到我房裏!」一踏進尹府,尹君逍隨手抓個人吩咐。


    「大哥?」


    尹君逍將上官玦安置在床上,沒多久尹君遙便提著藥箱出現。


    根據過往的經驗,當尹君逍叫他到房裏時,通常表示他受傷了,也因此當他見著看來完好無恙的尹君逍時,話語忍不住透出微愕。


    來不及多加詢問,尹君遙的視線被床邊的白老虎吸引,他不敢置信的揉眼,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隨即又看向床上的人兒,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染紅了。


    「失禮了。」救人為優先,尹君遙對著床上失去意識的人兒說了聲,而後熟練的做著一連串動作。


    她受的傷比尹君遙預想的嚴重,沒入體內的箭頭讓他花上不少時間處理,在完全處理好之後,他喚來婢女接替之後的清潔及包紮。


    「二……二王爺……」


    正當尹君遙準備離開時,婢女畏縮的聲音讓他不解的轉身,這才發現那隻白虎還守在床邊,嚇得婢女不敢接近。


    思索了會,尹君遙做出讓婢女嚇破膽的舉動,隻見他走向白虎,不怕死的伸手拍牠的頭,彷佛眼前的不是凶猛的野獸而是溫柔的大貓。


    「跟我一起出去,她不會有事。」他說著,帶著白虎一塊離開房間,不意外的看見尹君逍就等在門外。


    「她的情況如何?」尹君逍連忙問。


    「應該沒有大礙,雖然那箭有些傷及內腑,但隻要接下來好好療養就不會有事,我想再過些時候應該就會清醒。」尹君遙簡單的解釋,又問:「不過這老虎和那姑娘又是怎麽回事?」


    他指著旁邊的白虎繼續說著,「大哥今天不是收到消息說食人虎又出現了?該不會就是這隻吧?」


    「你說呢?」不是開玩笑的口吻,尹君逍問著他的意見。


    「不像。」尹君遙搖頭,「也許我們需要進一步查證。」


    近日不斷傳出老虎噬人事件,引來百姓恐慌,而尹君逍被推派而出,負責解決此一事件。


    「那姑娘是白虎的主人吧!」他方才從上官玦身上取出的箭頭刻著尹家家徽,顯然是中了大哥的箭,而他明白以大哥的箭術,絕不會誤傷無辜,他猜應該是那位姑娘為了保護白虎而受傷。


    「大概。」尹君逍口氣不甚好。


    尹君遙知道他正為此感到不悅,識相的不再接話。


    「話說回來,該怎麽處理這隻白虎?」雖然他和大哥都不認為這隻白虎是傳聞中的食人虎,卻不代表其它人也這麽認為。


    「讓牠一塊待在房裏。」沒打算將白虎關入圍欄或獸籠裏,尹君逍很快決定,「牠該知道哪裏不該去,哪時該安分些。」


    沒有任何原因,尹君逍就是明白白虎聽得懂他的話,故他最後一句話是對著牠說出,相信以牠的靈性該曉得他的意思。


    「君遙,剩下的就先交給你,等她醒來再通知我。」伸手揉?眉間,最近接連發生的麻煩事讓尹君逍有些煩躁。


    「我明白。」尹君遙要他放心。


    「辛苦了。」尹君逍拍了拍他的肩,明白他的辛勞,兩兄弟不管對內還是對外同樣擔負著許多重擔。


    「彼此彼此。」尹君遙苦笑回應。


    無法多待,尹君逍很快的離開,將其餘的事交給尹君遙。


    如今隻剩一人一虎,尹君遙低頭看向白虎,雖然大哥要讓牠跟那姑娘在一起,但若真讓白虎留在這,隻怕會把一群人嚇昏,到時他豈不是更忙了。


    「委屈點,你就先跟著我吧!」見白虎頻頻望向房內,似乎不放心牠的主人,尹君遙對牠說:「放心,她絕對可以獲得最好的照顧,等時候差不多我會送你過來的。」


    白虎發出低吼,尹君遙知道牠隻是威嚇,並不是真的想傷他,於是將牠帶離了。


    ***


    痛……


    背部傳來的痛楚將上官玦痛醒,眼睛微微睜開,她發現自己正俯趴在床上,望向四周,映入眼簾的淨是陌生的景物。


    這裏……是哪?


    上官玦難受的閉上眼,背上傳來的疼痛占據她所有的感覺。


    她沒想到被箭射中居然這麽痛……箭?!


    一幅畫麵浮現腦海,她記起了昏迷前的事情,顧不得自己的傷勢,上官玦忍痛撐起身,神色慌張的環顧周遭,企圖在房內找出那一道虎影。


    小虎呢?!


    急得眼泛淚光,上官玦想都不想的就下了床,過大的動作狠狠扯痛背傷。咬緊下唇,她強忍痛楚,步伐不穩的走向門口,手剛碰上門板,正要推開門之際,門卻已打開,她頓時失去重心的往前倒去。


    「妳搞什麽東西!」怒吼聲赫然爆出,尹君逍及時接住上官玦的身子。


    一個該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的人,不但下了床,居然還想離開!不經意瞄見她背後的衣服滲出血絲,尹君逍怒火更熾。


    她真當她有不死之身嗎?!


    「我……」乍然雷響轟得上官玦暈頭轉向,來不及有所反應,她感覺身子一輕,下一刻又回到床上。


    「是你!」總算看清來者的麵貌,上官玦一眼就認出他就是那個拉弓要傷白虎的人,掩不住情緒的激動,她用力抓著他的衣袖。


    「把小虎還我!」


    皺起眉,尹君逍並未立即甩開,隻問:「牠吃過人?」


    「小虎才沒有吃人!把牠……還給我……」氣急的喊出,虛弱的病體讓她一時喘不過氣,說話斷斷續續的。


    雖然她衝動的舉動令尹君逍萬分不以為然,但她不顧性命一心守護白虎的行為著實令他欽佩。


    「妳……」


    來不及說完,闖入兩人之間的白色虎影在瞬間奪去上官玦的注意力,也讓尹君逍見到她隻在白虎麵前流露的脆弱,他心裏頓時閃過一種異樣的感受,但他還來不及捕捉,尹君遙就出現了。


    「大哥你也來了?」尹君遙道。


    「嗯。」應了聲,當尹君逍再度看往上官玦時,她雙手緊抱白虎,充滿戒備的瞪著他們兄弟倆,似乎認定他們是壞人,莫名的讓尹君逍感到生氣。


    「我們不會對妳和白虎出手,妳不必那樣看我們。」同樣看出她的敵意,尹君遙語氣溫和的解釋,釋出善意,「若我們真有敵意,白虎就不會平安的出現在這裏。」


    尹君遙的話讓上官玦麵露遲疑,雖然覺得他的話似乎有道理,但尹君逍企圖射殺小虎的畫麵曆曆在目,讓她無法忘記。


    「小虎?」低沉的虎吼讓上官玦低頭,隻見白虎舔著她的臉,低鳴聲似在對她說什麽,而令尹家兄弟不解的是,當上官玦再次看向他們時,神情雖然仍有些戒備,但敵意已然消失。


    「小虎沒有吃過人,牠一直都跟我在一起,不是食人虎。」依舊抱著白虎,上官玦口氣堅定,在白虎的勸說後,她相信這兩人不會再傷害牠,而她也再度聲明。


    「我們沒說牠是。」回答的是尹君逍。


    沒有應話,上官玦眼中有著懷疑。


    「這件事是我們沒查清楚。」沒有卸責,尹君逍承認過失。


    尹君逍的態度令上官玦意外,她其實明白就算他們真的對小虎做了什麽,自己也沒有權利責怪他們,打從一開始她就不該讓小虎陪她下山。


    「……我要回家。」低下頭,上官玦摸著白虎的毛說。


    雖然她一點也不喜歡那個已經沒有人等待她的家,但她更不喜歡這個令她害怕會失去小虎的城裏。


    「隻要妳傷勢痊愈,我們自然不會強留妳。」尹君逍沒好氣的直言道,想起她方才不顧傷勢徑自下床的舉動,他很難有好臉色。


    「我不……」上官玦不禁抬頭看他,要拒絕的話還未說出口,即被白虎的低鳴聲打斷。


    她低聲與白虎交談,眉頭皺了皺,神情顯得不甘願。


    「那這段時間就麻煩你們了……」


    「不會,這是我們的責任。」看出尹君逍的不悅,尹君遙代替他開口,「不曉得姑娘怎麽稱呼?」


    「……上官玦。」麵對尹君遙和善的態度,她遲疑一會後回答,「牠叫小虎。」她始終沒有忘記白虎的存在。


    「既然上官姑娘暫時要留在這養傷,是否要寫封信告知妳家人?」考量周到,尹君遙詢問。


    神情微黯,她不自覺的抱緊白虎,「不用,我已經沒有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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