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親我一下


    文歲見


    “有人問我你究竟哪裏好這麽多年我還忘不了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


    李宗盛鬼迷心竅


    凜冬,大雪忽至。


    平城的大街小巷被白皚皚的雪花覆蓋,街角的一家小診所門口積雪成堆,剛放學的少年頑皮的往雪堆裏插了一腳,整個小腿沒進去的時候,圍在一旁的好友幸災樂禍的哄笑著,少年尷尬的抽回腳,忍不住低罵了一聲,低垂著頭拍落腿上的積雪。


    林疏星拎著藥從診所裏出來的時候,一行人正好推推搡搡的走遠,少年的笑鬧聲隱隱約約的傳過來。


    她站在台階上,聞聲看了一眼,隨即便收回視線,撐開手裏的傘,神情淡漠的邁向了跟他們相反的方向。


    鞋底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的沉悶聲響,形狀不一的雪花淅淅簌簌的從黑黢黢的夜空落下,走在街頭的人無一不從頭到腳都包裹的嚴絲合縫。


    除了林疏星。


    明明是寒冬,她卻穿著春秋之際的校服,藍白相間的布料鬆鬆垮垮的垂在肩頭,露在外麵的纖細脖頸上白皙光潔,讓人看一眼寒意就能陡然冒出來。


    林疏星低頭看手機裏的消息,班級的群裏公布了這次期末考試的分班表,她低垂著眼,一行行看過去,在底部找到自己的考試教室和座位號,絲毫沒注意到周圍人朝她看過來的視線。


    街道走到盡頭是一個左轉路口,旁邊是一道巷子,老舊失修的路燈投射下來的光線昏暗,照出裏麵隱隱綽綽的人影。


    林疏星慢吞吞的剛走到路口,巷子裏迎麵走出來五六個人,都穿著機車服,幾個人站在路旁抽煙,站在人群後麵的少年朝巷子裏喊了一嗓子,“老三你下手注意點,別他媽把人搞出事了!”


    話音落,從巷子裏傳出男人的回答聲,“知道了。”


    她眼睫一顫,攥著傘柄手將傘簷往下壓了一點,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從人群裏走過去時,有人朝她吹了聲流氓哨。


    一旁較高點的少年倏地踢了一腳吹口哨的人,語氣冷淡涼薄,“你他媽能不能把你的臭嘴給老子閉上?”


    “是是是,亦哥說的是。”


    人群裏有笑聲傳出,林疏星沒敢多停留,抿著唇快步的往前走,拐過彎走了幾步之後,她又停了下來,捏著傘柄的手不自覺的摩挲著柄柱,腦海裏冒出剛剛聽見的對話,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已經望不見的巷口,心下一沉。


    她這樣算不算見死不救?


    林疏星蹲在拐彎的角落裏,等路旁的人走遠之後,折身回了巷口,借著光線黯淡的路燈往裏挪動著。


    巷子裏垃圾成堆,各種酸臭味彌漫在空氣裏,地上坑坑窪窪都是積水,林疏星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裏走著,聲音沒敢放大,“有人嗎?”


    沒人回答。


    刺鼻難聞的味道充斥在鼻尖,林疏星捏著鼻子,踢開腳邊的易拉罐繼續往裏走,剛拐過了一個彎,看見角落的垃圾桶旁靠著一個人。


    她捏著手機站在原地,抓耳的聲線清淡如水,“你還好吧?”


    少年坐在泥濘髒亂的地上,支著一隻腿,手臂搭著膝蓋,歪頭吐了口血水,似乎是被人窺見了落魄的現狀,語氣有些不怎麽耐煩,“死不了。”


    林疏星也沒在意他話裏的刺兒,高提的心慢悠悠的落回原地,心跳趨於平緩之後道,“打你的人都走了。”


    不知是不是她說錯了話,原先垂著頭坐在地上少年倏地抬頭看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線裏,他眼底的戾氣也令人難以忽視。


    林疏星抿了抿唇角,伸手把揣在兜裏的藥袋拿了出來,走過去放在他腳邊。


    少年瞥了她一眼,淡漠的目光在看見她身上的校服時頓了一秒,但又立刻撇過頭看著別處,咬字冷硬,“拿走,我不需要。”


    林疏星咬了下舌尖,蹲在他跟前看了一會,在他開口說話之前站起身,“藥給你,不要就扔了。”


    沒等他接話,她拍拍手自顧自的往回走,在拐彎之前,回頭看了他一眼,冷不丁的叫了聲,“喂,垃圾桶怪物。”


    少年聞聲看了過來,眸光裏都是回過神之後的狠厲。


    林疏星不甚在意,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勾唇笑了聲,“藥很貴的,別扔了啊。”


    “”


    她沒再多停留,腳步聲在巷子裏漸行漸遠,直至聽不見,黯淡昏沉的巷子深處重新歸為安靜。


    徐遲背抵著垃圾桶,仰頭看著空中淅淅簌簌的雪花,渾身的骨頭都在叫囂著疼。


    掉在一旁的手機“嗡嗡”的震動著,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響著。


    他垂眸看了眼來電顯示,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接通電話。


    手機那端是一道壓抑著怒氣的聲音,“今天是你爺爺八十大壽,你再怎麽鬧也該有個度,快給我回來!徐遲你”


    “啪!”


    男人的說話聲被生生截斷,以質量著稱的某牌手機此刻已經四分五裂的散落在地麵。


    徐遲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水珠,扶著垃圾桶站起身,踢開腳邊的易拉罐,弓著身往外走,沒走兩步又折身回來,將落在地上的藥袋撿起來攥在手裏。


    徐遲沒有想到,在這樣寒冷的冬夜裏,能給他些許溫暖的竟會是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


    他驀地哂笑一聲,手扶著牆壁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出去。


    在他身後,是看不清的黑暗和肮髒。


    漫長寒冷的冬日在一場春雨後悄然離去,氣溫逐漸回暖,冰雪初融春光乍現。


    平城中學作為平城最大的私立中學,新學期開學之際,校門口擁擠不堪,藍白色的校服紮堆望去如潮水一般。


    “星星,老陳布置的作業你寫完了嗎?”人群裏,紮著雙馬尾的女生哭喪著臉和一旁低頭看手機的女生說話,“好煩啊,就十幾天的假期,布置那麽多作業。”


    聞言,林疏星輕笑一聲,收起手機揣在兜裏,神情依舊淡淡的,“給你一年的假,你也不會寫作業。”


    “誰說的。”許糯挽著林疏星的胳膊,大言不慚道,“實不相瞞,給我十年的假,我也不想寫作業。”


    “”


    高一五班的教室依舊跟往常一樣吵鬧,男生紮堆坐在一起聊著過年期間新推出的遊戲,某某球星退役,話題跟女生新做的指甲,新買的雜誌,看哭的某本內容截然相反。


    林疏星和許糯坐在第一組倒數第三排的位置,靠窗,窗口正對著籃球場,平時上課閑的無聊,許糯就愛和林疏星討論穿著多少號球服的男生怎麽怎麽帥,上籃扣球的動作有多酷。


    兩人剛到教室沒多久,班主任陳儒文就拿著上學期的成績表走了進來,瞥見絲毫沒安靜下來的教室,他拿黑板擦拍了拍講台,吼了聲,“過個年又不是幾年沒見,怎麽話這麽多?整個樓道就我們班最吵!”


    “上學期期末你們成績有多差心裏沒數嗎?馬上就高二的人了,怎麽一點自覺性都沒有。”


    坐在底下的許糯不為為然的撇了下嘴角,歪著頭湊到林疏星耳邊說話,“老陳今天怎麽跟吃了槍藥一樣?這麽大嗓門。”


    林疏星背靠著後桌,把漫畫書擱在抽屜,手指壓在頁端,輕飄飄一句,“你見他什麽時候嗓門小過。”


    說完,她抬頭看了眼站在講桌邊上的中年男人,“不過,今天心情好像是差了點。”頓了頓,她笑,“可能是因為你作業沒寫完。”


    許糯:“又不止我一個人沒寫完。”


    “嗯。”林疏星重新翻著漫畫,語氣輕描淡寫,“所以嗓門更大了啊,沒毛病。”


    “”


    陳儒文對著成績單,把上學期期末考試退步的學生都給教訓了一頓,末了,目光往底下掃了一圈,沉聲道,“班長,跟我來一趟辦公室。”


    被點名的林疏星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把漫畫書往抽屜裏一塞,起身跟了過去。


    兩人前腳剛走,才安靜下來的教室又倏地鬧騰起來,陳儒文聽著吵聲又看了眼一旁沉默不語的林疏星,心裏隻感歎,這成績好的學生就是不一樣。


    陳儒文的辦公室在四樓,他資曆高帶的班級大多都是重點班,在學校有自己的獨立辦公室,進去後他從桌上拿了一份數學競賽的報名表遞給林疏星,“省裏麵舉辦的博學杯,你看著準備準備,下個月一號初賽。”


    林疏星站在桌邊,窗外的明亮的日光籠罩在她身上,寬大的校服鬆垮的垂在肩頭,淡雅的藍白色襯得她皮膚更加白皙。


    聞言,她沒什麽異議的接了過來,應了聲,“知道了。”


    陳儒文端起茶杯湊在嘴邊,鏡片底下的眼睛清亮,“小比賽,你就當練練手,等到了高三,我再推薦你去參加全國性的競賽,要是能獲獎,你保送京大的事情就穩了。”


    林疏星抿著唇角,“謝謝老師。”


    “嗯,你先回去吧。”說罷,陳儒文從桌上拿了一疊試卷遞給她,“帶回去發了,等會考試。”


    “哦。”


    林疏星接過試卷,身後有不規律的敲門聲響起,她下意識回頭看了過去。


    辦公室門口,一個男生靠著門沿,背包斜挎著,穿著平中校服,拉鏈敞開,露出裏麵的黑色恤,胸前有很誇張的畫像,跟他白淨的麵孔形成截然相反的對比,衣袖擼起來露出一截精瘦的手臂,腕上扣著一截紅繩。


    男生的目光對上她的,毫不收斂。


    林疏星沒怎麽在意,收回視線,聲線淡如水,“陳老師,我先回去了。”


    “你等一下,”陳儒文原先舒展的眉頭又蹙在一起,抬手指了下門口,“我們班新來的轉校生,你先帶他去班上,我等會過來。”


    林疏星咬了咬舌尖,點點頭,“好的。”


    她抱著試卷,轉過身。


    原先靠著門沿的男生不知何時已經站直,雙手插在兜裏,懶洋洋的看著她,薄唇輕掀。


    “麻煩了,新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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