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心有靈犀,手中電話突然振動起來,字明均連來電顯示都沒看就按了接聽,順嘴就是一句旁人聽了隻會覺得莫名其妙的話:“詹哥,我想說的還沒彩排好。” 電話那邊一陣沉默,背景有馳車夜行的風聲。 “沒事,等月底你和黃思嬌那個劇播了,我再給你找找劇本。”詹一江對此並不是很意外,鑒於實在不懂如何哄人,勸慰的語句全都與工作相關,大有鼓勵孩子從哪裏跌倒就要從哪裏站起來的老父親風範,“要不再去問一下其他角色吧,穆導的戲實在是難得,不演韓巽演個別的也對你有好處的,就比如我記得這戲裏男二戲份也多,好像是健壯體格?大不了稍微練一練咯,反正過幾年也得轉型......” 詹一江的好意字明均心領,終於等到一個換氣間隙,字明均插話:“男二估計是鄭釅的了。” 這話字明均還真敢說,對鄭釅來說,房小剛是他既能駕馭又有一定挑戰性的,也是相當出彩而不多見的角色類型,幾乎沒法替他想出不接的理由。 “你說,鄭釅?”詹一江不由提高音調,對字明均得到的消息持疑,“他演男二了?他能給誰做配?遊欣還是顧樂山?” 詹一江提到的這兩個名字在業內都比鄭釅知名,但一個是年少成名現已移居海外主攻好萊塢的混血兒,另一個則是三年前無故隱退至今無消息的大滿貫影帝。很明顯詹一江這時候提到這兩個名字隻是做對比做強調,但經他一說,字明均覺得自己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叮咚————”門鈴斬斷了二人的對話。 “大晚上的誰啊。”詹一江問。 “應該是夏樂,我讓他幫我訂餐來著。” “那你先去吃吧,我這也開車呢,回頭再說,改天去看看你。” 字明均掛了電話去開門,本著不嚇小孩的原則,還特意在門口的鏡子前調整了發型和表情。 “來了。”字明均開門,在門口的卻不是拎著外賣袋的夏樂。 眼前的白連璽身著黑西裝,胸前名牌依舊鋥亮,手裏拿著一個小盒子,微笑看他。 不知為什麽,字明均覺得那微笑和平時所見的,標準的程序化微笑有點不同,好像更自然和真摯,姑且歸於熟能生巧吧。 “......白先生?”字明均有點懵,明明從下午互相認出卻沒打招呼起就沒有再想過對方會出現,更不要說是非必要場合。 “字先生,晚上好。”白連璽用一款經典開場白再次打亂了字明均的語言係統,“下午我注意到您的踝部被酒店沙發縫隙處的魔術連接貼掛傷了,對此我感到十分抱歉,於是給您拿來了一些能簡單處理的藥品。” “不用那麽客氣的,你們酒店也太周到了。”字明均看看白連璽,又看看自己的腳踝,“這點兒小傷沒事的,我自己一開始都沒注意到。” 字明均是真的認為這家酒店的服務未免太過周到,更是佩服白連璽的觀察能力,不愧是客戶經理。 “您傷到的位置可能會不太好處理,若是不介意我可以簡單幫您處理一下。” 看來你們做服務業的也不容易。飯是自己做,連傷口處理都要懂。 “可以。”字明均很確定自己同意下來隻是被對方說貫口般的語速幹擾,一時沒反應過來罷了。 整個過程大概有五分鍾,白連璽手法很專業,動作也輕,碘酒帶來的痛感雖然持續了一會兒,可字明均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傷口。 白連璽則是相反,他的目光一直於傷口和藥盒兩點一線,不曾偏離一分。 直到傷口處理接近尾聲,白連璽才抬頭看字明均,說:“下午翹班了一會兒看您拍戲,真的很厲害,短短幾分鍾就能把人帶進一個故事裏。” 這麽一段剖白切入得有些生硬,可此時此刻至少字明均是注意不到這些的。他勉強從眼前人身上收回視線,改盯自己的腳踝,最先入目的卻是那雙骨節分明的好看的手。 “謝謝。” 最後也隻憋出這麽兩個字,顯得有些冷淡了。 白連璽不再多言,最後用一小塊紗布摁在了字明均的傷處。處理完便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字明均作為房間主人趿上鞋,送至門口:“真是麻煩你了。”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白連璽還是那樣笑著,那笑意似是比來時更濃了些。 “再見。”幾乎是兩人同時。 字明均關了門剛往回走幾步,又是一陣敲門聲。 是他忘拿東西了? 這樣想著,字明均打開門。 再次與預想不同,夏樂拎著兩個袋子站在門口,滿臉歉意:“對不起字哥,讓您久等了。” “......”字明均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兩個袋子一個是來自他熟悉的外賣店,另一個更像是來自某連鎖藥房。 作者有話說:第9章 “你去藥房了?” “我覺得至少要消毒吧,就買了碘酒。”夏樂拎出藥房的袋子給字明均看,裏麵還有一盒卡通圖案的創可貼。 “謝了,不過你們怎麽一個個都比我自己還上心我。”字明均有被感動到,然後扶著門框抬起右腿,膝蓋一曲九分褲變成了七分,把整齊包了紗布的腳踝給夏樂看。 “啊?字哥你要在這裏弄嗎,不太方便吧,去裏麵坐著塗吧......”夏樂一開始沒注意,等看清楚,手一鬆把袋子扔了,“這誰幫您包的?” “你管呢?”字明均放下腿,轉身回屋,“快進來,我餓了。” — 在下一項通告之前,字明均有兩天的空閑,權衡過回到自己位於近郊長期疏於打理的小別墅和姑且住在九景龍延這兩個選項後,他選擇了後者。 按詹一江的話來說,等他真正紅起來一定會對這段時間的清閑無比懷念,於是夏樂上班第二天就得到了兩天假期,兩人在第二天早上用過早餐後道了再見。 “字哥你今天有什麽安排嗎,我熟這兒,可以送送您。”夏樂是本地人,今天打算去找以前的同學。 字明均搖搖頭:“你去吧不用管我,我也是本地人。” 夏樂一愣,想說網上的資料給錯了嗎?怎麽說字明均是s省人呢? “我戶口跟了我媽的。”字明均好像已經習慣了解答這個問題。 “哦好,那我走了,後天早上來接您。”然後去機場,又是一連串的工作。 這天夏樂走後,字明均一個人呆在房間待到下午兩點,無事可做,卻又不想什麽都不做。 思來想去換了運動服,又神出鬼差地走到了健身房門口。 肌肉記憶使他差一點走過,走到旁邊的白經理的房間。但他收住了,因為他不知道對方在不在房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去找他。 再道個謝?太刻意了吧。 健身時人的思緒很容易飄遠,字明均在跑步機上機械地跑,直到對上白連璽的臉,和他一秒鍾後掛上的職業微笑。 “……”這間健身房間隔相鄰房間的牆是鏡子,另兩麵則是玻璃,跑步機正好在對著靠走廊那麵玻璃牆的角落,能遇到正好從房間出來的白連璽並不稀奇。 字明均當即撤掉跑步機的安全繩,走出門要去和白連璽打招呼。 “好巧啊,白經理。”字明均剛健身完,自帶腮紅,兩鬢掛著汗珠呼吸卻很穩,肯定是經常做運動。 白連璽待會兒值夜班,這會兒剛睡起來,笑得比平時遇見客戶還要勉強:“字先生下午好,我們酒店的健身房不是特別專業,也不知道能不能滿足您的需求。” “挺好的。”字明均心道我也就用用跑步機,哪有那麽多需求,又見白連璽比往常慢半拍的反應,“我記得你住隔壁,不會是我把你吵起來的吧?” 白連璽聞言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我是快到上班時間了。” “現在上班?你又值夜班?” “嗯。”白連璽還想解釋兩句,卻被打斷了。 “對了,還有個問題早就想問你。” “您說。” “你今年多大?”字明均不是真的有多好奇,但就是想知道,因為每次聽白連璽''您''地叫他,就有種被高中生叫叔叔的挫敗感。 “啊......”白連璽對於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沒什麽經驗,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答。 “我今年二十五,你覺得我被比我小不了多少的叫您會很開心嗎?”見白連璽愣了一下,字明均趁熱打鐵,一本正經道,“這也是服務的一部分啊,我覺得不能一味地用尊稱,照顧客戶的情緒更重要。” “嗯,您......字先生說得對,不過,我今年二十七了。”白連璽特地換了比較保險的稱呼,殊不知字明均又被打擊了一番。 “你比我大?”字明均幾乎石化。 這次真的是快要哭了,字明均長得不錯,但他的狀態始終是與年齡成正比的,現在二十多就是那種青年人緩慢成熟過程的開端。但白連璽不太一樣,他是素人,看樣子平時也不會特意做保養,可他的臉就是就是給人一種剛成年甚至是未成年的感覺,特別的嫩。 字明均一口氣咽不下,他套用前段時間白連璽問他的問題,故意道:“做客戶經理很辛苦吧,又這麽顯小,會不會有被客戶不信任的情況?” 白連璽一聽這話頗為耳熟,便把認真回應的話憋回去,換了一句道:“不會的,沒您辛苦。” “還有一件事,我實在有點看不下去。”字明均這次認真起來,斂起情緒做嚴師,“你有沒有意識到你那個自以為官方得體的微笑真的很假?” “......”白連璽的業務能力被質疑了,還是被客戶質疑了,有些羞愧地答,“對不起我不是很懂這些,讓您覺得不專業的話我之後會注意的。” 這個反應在對白連璽而言的話是再正常不過的,但很明顯,字明均不是很理解。 “......算了是我太突兀。”字明均多少也在娛樂圈混了幾年,不知不覺就帶了些自來熟的特質。他和白連璽的交情好壞也有小一個月了,總不至於還維持在客戶關係最初始的階段吧。 可看白連璽的樣子應該是真的沒想過發展私人交情,那也隻好作罷。 “字先生我得先走了,上班要打卡的,您有什麽問題的話隨時找我。”白連璽克製了表情,眉目平和,又是另一種感覺。 不笑也挺好看的。 字明均心裏這麽想著,朝他揮揮手說:“你先忙吧,怪我,硬拉著你聊天。” “哪裏哪裏。”白連璽說完便離開了,急匆匆的樣子確像是快要遲到的上班族。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白連璽進了電梯。九景龍延的電梯**是金色,都能當鏡子照,鏡子裏白連璽的耳根是紅的。他有意對著鏡子調整嘴角弧度,試了許久,隻剩歎氣。 他說謊了。他根本不需要打卡,這樣說隻是不想和字明均聊天。 為什麽不想和他聊天呢?白連璽不太清楚,可能覺得他話太多了,當然更有可能的是那夜過後,明知道什麽也沒發生卻無法摒棄那熾熱的第一印象。 字明均本來也要坐電梯回房間的,見白連璽著急,便慢悠悠地回健身房拉伸了兩下,才走到電梯摁了上行鍵。 這一摁,摁來了兩位熟人。 穆尋應神情嚴肅,半靠在電梯**,白連璽則規規矩矩站在一邊。電梯內外三個人幹瞪眼到梯門即將自動關閉,白連璽補摁了一下。 “穆導好,白經理好,好久不見。”說完字明均快速進入電梯占據了靠控製鍵的一角。 “?”穆尋應並沒有機會理解好久不見的潛層含義,“明均啊,你也住這兒?” “嗯後天出通告前都住這兒。” “哦,挺好的,這酒店挺好的。”穆尋應好像有點不太自然地看了眼白連璽,又問回字明均,“你們認識?” “嗯,我之前也在這兒住過。”字明均答道。 穆尋應點頭,還不忘開白連璽的玩笑“你們假日酒店倒是挺會招客啊,又是演員又是導演,是不是想再攢攢剪支現成的宣傳片出來?” “這倒是個好思路,穆導不如我們加簽一份?”白連璽自如應答,誰知穆尋應朝他使了個眼色。 ''叮————''九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