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就是警告丁老頭,不要奢望再從他身上討到半點好處。


    不讓他們父女有半點瓜葛,是不想讓丁喜芸一直為她爹傷心操煩。


    每個月給丁老頭的銀子是替丁喜芸盡孝心,不讓她落得不顧老父的不孝罪名。


    「你——你好個奸詐的臭小子!」


    在他不小心又到鄰縣賭坊輸了銀子,繼而招惹周老爺這事,餘夙廷又暗地下了命令,以致於他在各賭坊碰壁不得其門而入,累得他手癢了好一陣子。


    現下他提出這要求,擺明了硬逼他妥協,聽得他是對這未來女婿是咬牙切齒,又氣又恨,偏奈何不了他。


    「要或不要由您決定。」餘夙廷無所謂地開口。


    鐵青著臉,丁老頭咬牙切齒地瞪著未來女婿,深知自己該做什麽決定最有利!


    初春氣候漸暖,黃昏的微風徐徐撫來,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怡人春息。


    寢房中,丁喜芸將繡好的觀音仔細妥當收入錦盒後,彩兒的喚聲急急傳入。


    「芸姑娘,轎子來了。」


    「知道了,我馬上出去。」匆匆抱起錦盒,她對著彩兒囑咐。「歡爺回來後記得把帖子給他。」


    幾個月前,餘知縣堅持證明的是,荷包完成後,要讓餘夙廷在賭坊與她之間做出抉擇。


    既然兒子這麽喜歡賭,他就設場賭局,讓兒子與心愛女子對賭。


    一把定輸贏,丁喜芸若贏了,兒子得關掉賭坊,而他就大擺宴席,成全兩人的親事。


    餘知縣想知道,兒子在麵臨賭坊與心愛女子時,會做出什麽決定。


    深受老爹嗜賭如命的拖累,丁喜芸與餘知縣有相同的想法,就算「盡歡坊」不曾做過傷害人的勾當,但她也不希望自己的相公是個賭坊坊主。


    餘知縣說,隻要證實餘夙廷愛她勝過賭坊,他將不計較她的家世,很樂於接受她成為他的媳婦兒。


    成親後他更不會逼兒子走仕途,經商或從農,皆隨他們夫妻倆所願。


    餘知縣這提議對她而言是莫大的恩賜,但當麵臨這一刻,她竟然感到忐忑不安。


    她怕,怕自己在餘夙廷的心目中比不過那間賭坊。


    再怎麽說,那間賭坊是他的心血,為她結束掉一切,似乎太過強人所難。


    無奈,這會兒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今兒個一完成繡件後,餘知縣就命人把她接到「盡歡坊」。


    而在賭局拍板定案後,這一賭定親的事,怕已在城裏傳開。


    被迫接下苦差事,彩兒苦著張小臉應道。


    當著歡爺的麵呈上這消息,她真怕歡爺會一時失控掐死她啊!


    瞧她皺苦著張臉,丁喜芸同情地安撫。「沒事的,丟下帖子後你就趕快離開,時間緊迫,我想他不會有空刁難你才是。」


    「彩兒知道了,芸姑娘您還是快走吧!別讓轎子久候了。」


    她頷了頷首。「那我先走了。」


    語落,丁喜芸加快著腳步走出門外,一來怕轎子等太久,二來怕餘夙廷突然回來。


    若被他逮個正著,餘知縣這一把定姻緣的賭局可就沒戲可唱了。


    入夜,汴京大街一如往昔,呈現沸騰熱絡的情景。


    餘夙廷怒氣衝衝地由賭坊回到小院落,再由小院落殺回人來人往的大街。


    方才回到小院落,彩兒丟了張紅帖給他後,腳底便像抹油似的,一骨碌消失在他麵前。


    看完紅帖中該死的一賭定姻緣的賭局,他邊走邊低咒,手中的紅帖已被他情緒激動的揉成團。


    待他的腳步重新進入賭坊大廳,隻見大廳已清出一張空桌,為他與丁喜芸做好一把定姻緣的賭局排場。


    餘夙廷不甘地重重地歎了口氣,他想也知道,整個賭坊在餘知縣的官威下,被迫做出出賣主子的事。


    「爹,你好卑鄙!」神情沉鬱地瞥了杵在一旁的老爹,餘夙廷咬牙切齒地說著。


    「我早說過,我要你娶個強焊的兒媳婦來治你,沒想到你居然想娶個清雅的甜姑娘,如何說服我同意呢?」餘鴻蔚攤手,嚴峻剛毅的臉上難得露出無奈笑容。


    「那也不該用這種方法!」


    「我知道,隻是不用這種方法讓芸兒逼你,你會心甘情願收起賭坊?芸兒會忍心逼你嗎?既要讓你徹底死心,這方法再恰當不過。」


    勉強壓抑著內心的波動,餘夙廷知道,老爹說得沒錯。


    他也曾動過為丁喜芸收掉賭坊的念頭,但那念頭僅一瞬,便被心裏另一種聲音給壓過。


    他放不下……


    既是如此,願賭服輸,會是最好的結果。


    隻是,他若是贏了呢?是不是代表他保住賭坊,卻讓丁喜芸無法得到未來公公的認同?


    思及此,餘夙廷的心情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一時間他竟無法分辨,孰重?孰輕?


    丁喜芸幽幽看著他臉上充滿矛盾、痛苦的神情,心裏湧上一股想放棄一切的衝動。


    她心裏明白「盡歡坊」對他的意義與重要性,也知道他全心投入、發揚賭玩意兒的喜好,逼他在她與賭坊之間做決定,何其殘忍,她不忍心啊!


    陷入自我矛盾的心緒當中,她的心狠狠扯痛著,最後她隻能低垂下眸,不敢再看他臉上痛苦的神情。


    直直凝著眼前不敢看他的女子,餘夙廷沉默了許久,才朝長桌另一端走去,他揚手,仆役恭敬地將賭具送上。


    身旁窸窣的聲響讓丁喜芸的心猛地一抽,她抬起眸看著仆役的動作,愣了愣,這代表他……做了決定,他同意餘知縣的做法。


    那瞬間,她緊張的手心冒出汗。


    她從沒賭過,更何況是賠上心愛男子對她的喜愛,那賭注是無價。


    若他輸了,他會恨她嗎?


    早些時候忙著繡荷包,她根本沒心思去猜想,這場賭局可能為他們之間帶來什麽樣的衝擊,但現在,她有些後悔了。


    唉——


    丁喜芸無力地在心裏吐了大大一口氣,這時,兩人麵前擱著一個海碗,碗公裏放著三顆骰子。


    她回過神,傻傻地看著眼前擲大小定勝負的賭具,消極得恨不得能直接暈倒,什麽都不用麵對。


    不似她緊張忐忑、心虛的模樣,餘夙廷拿起殷子,對著眾人說:「這些殷子是一般骰子,沒灌鉛、注水銀、做手腳,我也不出老千,要和這位姑娘一把定勝負,有勞諸位見證。」


    語落,他將骰子遞給圍桌而立的賭客以示公正。


    半晌,骰子重新回到餘夙廷手中。「你先擲?」


    猶豫了一會兒,她接過餘夙廷遞來的骰子,神情複雜地呐呐問:「點數大的贏,沒錯吧?」


    餘夙廷點頭。「沒錯,點數大者贏。」


    緊緊握著手中的殺子,丁喜芸抿了抿唇,一切但憑天意了,不論是誰贏誰輸,他們都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深吸了一口氣,丁喜芸緊閉著眼,放手,骰子在碗裏發出清脆的聲響。


    眾人屛息,視線全落在在碗中滾動的骰子上頭。


    丁喜芸的心跟著骰子滾啊滾。


    骰定,有人喊道:「一三三,六點小。」


    愣愣盯著骰子,丁喜芸臉色一白,心想——完了,點數這麽小,她輸定了!


    意識到這點,她的心情頓時蕩到了穀底,若她真的輸了,豈不辜負餘知縣愛子心切,希望餘夙廷結束賭坊,正經過日子的盼望。


    愧疚地瞥了餘鴻蔚一眼,她心灰意冷的想,她擲出的點數這麽小,餘夙廷隨便擲都有辦法擲出比她大的點數吧!


    丁喜芸暗暗思忖著,怕自己贏更怕自己輸。


    唉!兩難的心情讓她陷入矛盾當中。


    抬眸迎向她蒼白若紙的臉色,餘夙廷拿起碗中的骰子心思百轉千回。


    擲骰子對他來說是小意思,向來,他想擲什麽點數就有什麽點數,他閉上眼隨便都能擲出比丁喜芸大的點數。


    但……他要贏嗎?


    留住他傾注心血的「盡歡坊」,然後讓丁喜芸無名無分,得不到公公的認同,跟著他一輩子嗎?


    這些年來他從未想過有結束「盡歡坊」的可能,但為了她,他卻不得不慎重考慮。


    以前他的日子過得隨性浪蕩,唯一能讓他落心的就隻有「盡歡坊」,現下,占住他所有心思的,隻有眼前的女子。


    究竟是她重要還是賭坊重要?


    當這樣的疑問由腦中浮現時,與丁喜芸相處的點點滴滴,瞬間在腦中一幕幕掠過。


    凶巴巴的她、堅強的她、害羞的她、可愛的她、難過的她、流淚的她……根本無需刻意,腦中出現滿滿滿滿的她。


    他愛她,他想用盡一切保護她、嗬寵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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