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死人堆裏爬出來,浴火浴血,苟且偷生,就是要看看你們的報應,”許杭的牙關也在發顫,渾身僵硬,“是你們,賜了我無親無友的孤苦,又賜了我七年在綺園的折辱生活,更是賜了我四年囚於小銅關的日子!如此大禮,我如何敢不湧泉相報呢?”“不能怪我!!是、是汪榮火攛掇我的,我…我隻是一時鬼迷心竅……”許杭聽完就輕輕笑了一下:“真巧,汪榮火死前,也是這麽說的。”如芒在背,四麵楚歌。袁森顧不得疼痛,隻得說:“你殺了我…你也逃不出去的……”“是麽?我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軍統府,沒有人知道我又回來了,誰能指證我?”是了,前廳那聲勢浩大的送禮一幕,就是個幌子而已。袁森的腦子裏還在想著什麽,手腕就被許杭捏了一下,他疼得牙齒根都一抽一抽的。“疼麽?你可有想過,當初被你關在地牢,釘在牆上的叢林,是不是也會這麽疼?不過像你這樣的人,隻有見了棺材才落淚。”袁森說不出話來。“我隻挑斷了你的筋,沒割斷你的脈,你不會那麽快血流而死的。”這話好像是在體恤他一般,袁森想笑卻笑不出來,索性現在求情也是無用,幹脆就撕破臉皮罷了。他拚著最後一點力氣,怒目而視,破口大罵:“對!就是我們殺你全家……怎麽……咳咳!…不服氣嗎?看你這樣子…我就記得,你祖母跪在我麵前,求我……放過她們的樣子……哈……”他邊咳嗽邊說,明明滿臉髒汙,可那雙眼睛,格外地毒,他就是要挑著許杭最疼的地方戳下去:“怪不得我狠……亂世之中,這叫生存之道……你父親死得活該……那偌大家財,一人獨占有何用?…我是為國敵日寇之人,犧牲他一人…充裕護國的人……這叫本分!”說完,他就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笑著。許杭靜靜地聽他說話,一張死人表情半點變化沒有,隻是雙手指尖戳在掌心,印出許多印子。良久,他才再度捏住袁森的下巴:“一個與日本人勾結意欲叛國的人,說出這樣的話,我都替你害臊。你不如就大大方方做個真小人,至少也讓我覺得你不那麽惡心。”“怎麽?生氣了……哈……殺、殺了我呀!”很輕蔑地一笑,許杭看起來似乎真的挺開心的:“你倒是比汪榮火聰明,不像他,到最後一刻還在求我。不過,激將法對我沒有用,我不想你死得那麽輕鬆。”見自己的心思被許杭看穿,袁森內心大為惶恐。死不過就是伸頭一刀,可是生不如死實在太過折磨人。如今他已經是個廢人,活下來也隻能與床榻為伴,他半生風光,若是落到這種局麵,倒不如死了幹淨。“你想……幹什麽?”許杭再次舉起了金釵。“袁森,看在袁野的份兒上,我不殺你。我留你一命,可往後,你都隻能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不能說話,甚至不能自盡,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個廢物一樣反思你的罪過。”聽了這番話,袁森原本沒有力氣的身體再度劇烈扭動起來:“不……放開……殺了我,你殺了我!”屠夫很欣賞畏懼的禽獸。許杭狠狠扣住他的牙關,把金釵伸了進去:“享受你的餘生吧。”幹脆利落地在舌苔上一割,再用力一挑,一條鮮活的舌頭就掉了出來。“嗚!!唔嗯!!!!”大量鮮血從袁森口中溢出來,好像他要把全身的血都嘔幹淨一般。劇烈的疼痛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舌頭剛掉的一瞬間,他幾乎要痛死過去,卻又被接踵而來的刺痛給激醒。好想死……讓他死……他隻能在心裏默默這麽想,眼前甚至一片模糊,全是血霧。許杭見他將欲昏迷,從懷裏拿出一瓶血竭粉,一股腦倒進他的嘴裏,令血止住。袁森已經被折磨得如同老了十幾歲,徹底昏過去了。拔出金釵,許杭將它丟棄在袁森的身上,金釵已經徹底變形。他吹熄蠟燭,走到窗邊,這會兒,煙火才剛剛停下來。因為方才那種陣仗,到了此刻,顯得太過安靜和死寂。突然想起方才唱的那段鎖麟囊裏的一段詞兒來。春秋亭外風雨暴,何處悲聲破寂寥。隔簾隻見一花轎,想必是新婚渡鵲橋。吉日良辰當歡笑,為什麽鮫珠化淚拋?紅白喜事一起辦,才真的是應景。煙火放完的那一刻,袁野突然打了個冷戰,從夢中驚坐起來。他瞪大眼睛,滿頭冒汗。不知道為何,他突然做了個噩夢,一醒來他就左右看,然後問袁夫人:“爸還沒來麽!!”袁夫人正忙著送客並指揮小廝送那些表演的人離開,一聽袁野這話,道:“急什麽,一會兒去叫他不就是了。”袁野總覺得右眼皮直跳,語氣急了點:“那我去看看吧。”說完他就往裏跑,惹得袁夫人笑他成家了還不穩重。他轉身時,碰巧與一個戲班子擦肩而過,這些戲子身上還穿著衣服,紅紅綠綠的,袁野隻瞥了一眼就沒理會。正當他一腳剛跨過園門,忽地聽到後頭門口一聲槍響,全府的人冷不丁抖了一下。“按內閣所下命令,查抄軍統袁森府邸,現在懷疑袁森貪汙受賄,搶奪上交內閣的公家財產,所有人放下武器,接受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