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許杭是在誆他。他也並不確定章飲溪會不會去找蕭閻做什麽,隻是在他進章家莊園的時候,剛好看到章飲溪出門而去,深更半夜,這女人托著一副病怏怏的身體也要出去,想必是去做些不簡單的事情。至於她回沒回來,許杭也不知道,隻是當下的情形拿來亂一亂章修鳴的心緒倒是很適合。雖然章家的守衛故意鬆懈,可是若真的鬧起來,想來還是會湧出不少士兵的。“你想做什麽?”章修鳴怒視著許杭,徹底沒了先機的他已經失去了從容。許杭輕笑:“把槍給我,我就告訴你。”這等於是在交命。章修鳴沒有猶豫,直接鬆了手,許杭掀開被子,把槍拿起來在手裏把玩:“沒想到你是個人渣,但卻是個好哥哥。放心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妹妹與我無冤無仇的,她的命我不關心。”“那你想要我的命?”許杭的笑容加深了一點:“你的命我就更不關心了,我不是加倍奉還的那種人,你對我做的事,以你現在的下場我也覺得夠了。”章修鳴牽掛著章飲溪的安全,語氣也急了起來:“那你到底想幹什麽?!我妹妹呢!”許杭退了幾步,倚在陽台的欄杆上,黑洞洞的槍口指著章修鳴,如同在看羔羊一般指使章修鳴:“你就這樣出去,一個人,不準喊人,不準求救。我記得蕭閻今夜會在‘瑞庭芳’泡溫泉,你能不能在你妹妹出事前趕到,就看你爬得快不快了。”這是羞辱。章修鳴終於知道許杭今夜的來意了。一向高高在上的章修鳴,終於也有被人踩在地上碾壓的時候,這種反差帶來的恥辱深入骨髓,至死都不能忘記。“隻為了折辱我就敢深入虎穴?”“你也不是隻為了得到我就大鬧上海灘麽?”“嗬…我還以為你多能耐,原來也不過就是想體驗一把高高在上是什麽滋味。”許杭撫摸著槍身:“高高在上的滋味我不稀罕,把你踩在腳下的滋味我比較喜歡。”章修鳴沒有選擇,許杭的槍口就是警告,隻要他一叫人,就會開槍。於是他掀開被子,拿起床邊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剛斷沒多久的殘肢當然是疼的,何況還有一隻手也是沒有知覺,才幾步章修鳴就已經出了汗,可是他不敢停下,隻要一想到章飲溪可能會出事,他就心如刀絞。跌跌撞撞,搖搖擺擺,好不容易出了大門,下台階的時候重心不穩一下子就摔了下去,滾了好幾米遠。斷腿磕在台階上,那已經不能說是鑽心的疼,該說是瀕死的痛。他能感覺到,許杭的視線在二樓的陽台上,俯視著自己,輕蔑的、冷酷的。他咽了咽唾沫,額頭的汗和背後的汗涔涔往外冒,咬著呀一點點往外挪。那已經不能算挪了,應該算是爬吧。爬過的地上蜿蜒出了一道血跡,那都是斷腿的傷口溢出的。月色之下,這唯美的莊園之中,他一個人在這麽醜陋地爬行著,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爬上門口停放的車子,打開車門,艱難地坐進了駕駛室。坐下去的一瞬間,他幾乎覺得是救回了一條命。來不及喘息,他就用剩下的一條腿踩著油門,調轉方向盤,隻想立刻衝到瑞庭芳。他本以為許杭一定還站在陽台上,得意洋洋地看著自己出洋相,可是在車子拐彎的時候,他瞥了一眼,陽台上已經空無一人。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境。大概是他看夠笑話了吧,章修鳴呸了一下,狠狠踩了一把油門。等著瞧吧,許杭,等你在毒癮的折磨中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時就會知道,與我為敵是什麽下場。到時候你的哀嚎和哭喊都會成為我睡夢裏的安眠曲。今夜我的血淚屈辱,早晚你也會輪一遍!章修鳴當然不會知道,今夜許杭的目的,從頭到尾,根本就不是他。或者說,他隻是在要辦自己的事情的同時,來教訓一下章修鳴而已。看著章修鳴出了章家莊園,他就到了房間裏,打開衣櫃,找了一件章修鳴的睡衣套在身上,戴上口罩,又將他的一根備用拐杖拿著,也一瘸一拐地往另一棟樓走。自從上次的‘鬧鬼’事件後,章堯臣和自己的兒女就不住在同一棟房子裏,而是比他們住得更靠裏些。自然,他那棟樓的守衛也多了一些。正是最困人的時候,守衛哈欠連天,昏暗的煤油燈也驅不走黑暗。他們遠遠聽到拐杖的聲音,搖了搖頭,努力睜開眼,迷迷糊糊看到一身還挺熟悉的睡衣,就忙著打招呼了:“少爺,這麽遲了來找參謀長麽?”“嗯。”口罩裏的聲音悶悶的。守衛捂著嘴又打了一個哈欠,然後拿起煤油燈想讓自己看得清楚些,腰才剛直起來,就被許杭一巴掌給打翻了。“混賬東西!燈拿得離我這麽近,是想燙死我嗎?!”守衛捂著腦門覺得賊委屈,都說章大少爺殘廢了以後人都瘋了一半,要他說這哪裏是瘋了,根本就是點火就著,撒野脾氣呢!算了算了,惹不起惹不起,守衛點頭哈腰:“您…您見諒,我這困迷糊了…您請、您請。”說著就幫忙開了門,許杭鼻子裏哼了一聲,佯裝不滿,然後一瘸一拐地往裏頭走。關上門的瞬間,還能聽見守衛在外頭自言自語地罵罵咧咧。麵前是漆黑的走廊,走廊盡頭是一扇門,門縫裏漏出一點光亮,看來章堯臣還沒有睡。透過門縫,課件章堯臣坐在書桌前,對著桌上一張燒了一半的照片發呆。那照片裏是一個身穿長袖旗袍的女人,溫婉明媚,隻是被燒了隻能看到她一半的容顏,卻也覺得讓人心馳神往。他摩挲著照片,顯然這照片他常常拿出來翻看,邊角都摸出印子來了。每每多看一眼,他就歎息一聲。桌上的茶涼了,有風漏進來,他覺得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