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為了她這舅母得罪了沈老夫人,那她豈不是罪過?


    沈老夫人無論心裏如何想,麵上卻是滴水不漏,看不出半點異樣,隻笑著吩咐沈宜秋:「茶湯沸了,與你舅母分茶。」


    沈宜秋道了聲是,起身走到茶爐前跪坐下來,端起越瓷葵口茶碗,開始分茶。


    嶽氏看著外甥女沉靜的側臉,輕柔舒展的動作,不由怔了。


    這樣的姿容和舉止,也隻有沈家這樣的世家大族才能養出來,若是沈宜秋在她手底下長大,恐怕也像女兒阿芸那樣又瘋又野。


    究竟如何為好,她也說不上來,隻是心裏澀澀的。


    沈老夫人接過孫女端來的茶碗,輕輕抿了一口,放下道:「舅夫人今日光降,不知所為何事?」


    嶽氏先前叫沈老夫人連連打擊,有些暈頭轉向,這會兒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忙道:「回老夫人的話,阿嶽今日登門叨擾,確有一事要與老夫人相商。


    「小丸已經及笄,她的婚事不知老夫人有何打算?」


    沈老夫人愣了一愣,她以己度人,斷然不會想到這婦人如此無禮然,就當著孫女本人的麵,大剌剌地提她的婚事。


    沈宜秋倒是不以為然。


    祖母眼裏規矩大過天,卻不知小門小戶沒那麽多講究,小娘子在自己婚事上時常能說得上話。


    沈老夫人給孫女使了個眼色。


    這種時候,體麵人家的小娘子應該羞得抬不起頭,趕緊尋個由頭避開。


    然而沈宜秋臉不紅心不跳,八風不動地坐著,甚至還微微仰著頭,聽得興味盎然。


    沈老夫人眼裏帶上了怒容。


    沈宜秋隻當沒看見,舅父舅母不會害她,替她說的親事不會差,但沈老夫人卻未必看得上,若是背著她一口回絕,吃虧的還是她自己。


    沈老夫人捏了捏眉心,搖搖頭道:「七娘還小,她上頭幾個堂姊還未出閣,慢慢物色,不急於一時。」


    嶽氏鬆了一口氣:「既然老夫人這裏還不曾定下,晚輩這裏倒有一門好親事。」


    沈老夫人正盤算著怎麽找個借口支開孫女,不想嶽氏卻摟著外甥女的肩膀道:「小丸也來參詳參詳,往後日子是你自己過,若是不稱意,盡管同舅母說,別礙著情麵輕易應下。」


    她這麽一說,沈老夫人倒不好把人趕走了,隻得捏著鼻子忍下:「不知舅夫人說的是哪家公子?」


    嶽氏道:「是寧尚書家二房嫡出的公子,族中行十一,年方弱冠,相貌人品都無話可說。」


    沈宜秋正吃著茶,一聽這話,一口茶差點沒嗆進鼻子裏。


    萬萬沒想到,舅母替她說的竟然是寧家十一郎!


    嶽氏連忙拍撫著她的背替她順氣:「怎麽了?可是這寧公子有何不妥?」


    沈宜秋咳得淚眼婆娑,寧公子倒是沒什麽不妥,是太妥了。


    他明年就會高中進士科榜首,接著入翰林院、中書省,成為尉遲越最親信的心腹之臣。


    沈老夫人蹙了蹙眉,嗔怪道:「這孩子,這麽大了還如此莽撞。」


    待沈宜秋止了咳,嶽氏問道:「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沈老夫人答非所問:「舅夫人家的芸娘與我們七娘是同歲罷?不知老身是否記岔了……」


    嶽氏一時沒轉過彎來,老實回答:「回老夫人的話,他們表姊妹是同歲,芸娘還大了兩個月。」


    沈老夫人道:「不知可曾定下親事?」


    嶽氏這才回過味來,沈老夫人這是在質疑那親事有問題,若真是好親,為何不留給自家女兒。


    她忙不迭地解釋:「不瞞老夫人,阿芸這孩子叫我們養得沒規沒矩,高些的門楣我們是不敢高攀的。將來找個小門小戶嫁了,往後淘氣了也好說話。


    「不比小丸大方嫻雅又知進退,又是貴府這樣的出身,若是嫁個尋常人家,才是辱沒了她。」


    沈老夫人這才道:「舅夫人不必妄自菲薄,芸娘這孩子老身喜歡得很,下回帶她一起過府來。」


    她頓了頓又道:「那寧家公子,如今還是白身?」


    嶽氏忙道:「寧老尚書是郎君座師,平日是時常來往的。寧二夫人是個好性兒,二房的幾位少婦人也都是知書達理之人,將來妯娌間定不會有什麽齟齬。


    「且寧家家風嚴正,四十無子方能納妾。小丸若是嫁過去,定然不會受委屈。寧家公子雖然還是白身,但才貌出眾,做的詩文連聖人都讚不絕口的。」


    可惜這些並不能打動沈老夫人,嶽氏費了許多口舌,沈老夫人隻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沈宜秋知道祖母是有些看不上這門親事的,孫女過得是否舒心,在她絕不是最重要的考量。


    寧老尚書已經九十高齡,眼看著就要致仕,晚輩中沒有穿紫著緋的,且寧家根基算不得深,雖是書香門第,到底和沈家不能比。


    最重要的是,寧老尚書當初站錯了隊,一早被架空了權力,這二十年來幾乎長年在東都養老,子孫雖然才學出眾,卻始終得不到重用。


    當然後來寧十一郎成了尉遲越的左膀右臂,這是誰也沒預料到的。


    若是尉遲越沒死,寧十一不出意外肯定會官至宰輔。


    沈宜秋曾在大朝會上遠遠見過寧十一郎一次,彼時他已有玉郎之稱,是長安城中無數小娘子的春閨夢裏人。


    要不是寧家如今不上不下,地位尷尬,也輪不到她這個隻有麵子、毫無裏子的破落戶撿個大漏。


    不過沈宜秋對這樁婚事也不算滿意,隻是理由與祖母大相徑庭。


    沈宜秋是嫌他太出息了。


    寧十一年紀輕輕便是天子近臣,他的夫人自然也輕鬆不了。


    送往迎來是免不了的,三不五時還要與官家女眷甚至宮中的太後妃嬪周旋,與她守著一畝三分地悠閑度日的理想相去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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