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她擺出車馬不肯想幫,可還是有許多人存了僥幸之心,因此臨時抱佛腳的人仍舊絡繹不絕。


    也不知這回是誰,她正思忖著,素娥已將人帶進來了。


    沈三娘僵著一張臉走進來,她臉上敷了厚厚的粉,本就圓而平的臉越發像個發麵團。隻見她嘴唇幹涸起皮,眼皮腫起,鼻尖發紅,顯是片刻前又哭了一場。


    這三堂姊最是難應付,沈宜秋一見她這模樣頭皮便陣陣發麻,上前行禮叫了聲「阿姊」,命人奉茶。


    沈三娘麵無表情道:「不必叨擾,我來與七妹添妝,稍坐片刻便要走。」


    她嘴裏說的是添妝,可眼神活像要取人性命。


    沈宜秋叫她看得心裏發毛。


    沈三娘讓婢女把禮物呈上,卻是當日她赴花宴,皇後賞賜的若幹匹宮錦彩段,此外還有一個木盒子。


    沈宜秋一看這光景,便知道盒子裏裝的必是那對鈿頭釵。


    沈三娘扯了扯嘴角:「這些阿姊用不到了,七妹要入宮,便送與你添妝吧。」


    沈宜秋淡淡道了聲謝。


    沈三娘默不作聲地僵坐了一會兒,忽然死死盯住她的眼睛:「沈宜秋,你沒有話同我說麽?」


    沈宜秋隻覺莫名其妙:「阿姊以為妹妹該同你說什麽?」


    沈三娘冷笑了一聲:「你別裝傻充楞。以前四娘他們說你不好,我一直不信,他們說你克親,我還打心底裏可憐你……」


    沈宜秋臉色一變,冷聲打斷她:「我無需三堂姊可憐,你有這份閑心,不如操心你自己。你很想嫁太子麽?善壽寺的梧桐看來是不靈驗了,下回換薦福寺的文柏試試。」


    沈三娘叫她戳中心事,嘴唇直打哆嗦,臉漲得通紅,鉛粉也遮不住。


    沈宜秋不等她哭出來,冷冷對素娥道:「送客。」


    素娥是從西北跟著沈宜秋來沈府的,與土生土長的湘娥還不同,她眼中隻有自家小娘子,聽見沈三娘那樣往沈宜秋心口捅刀子,她的心也像刀絞一樣。


    那時候沈宜秋剛回沈家,從西北帶來的下人,沈老夫人隻留下她一個,連自小帶大沈宜秋的乳母也因「行止無禮」、「言語粗俗」、「音聲不雅」,被遣出了府。


    那段時日,他們主仆幾乎是相依為命。


    沈宜秋第一次聽說是自己克死了雙親,縮成一團一邊抖一邊哭的樣子,素娥一輩子都不能忘記。


    她眼眶一紅,當即拉長臉道:「三娘子請。」幾乎是將她轟出了院子。


    這樣的紛擾持續了月餘,沈家人碰了無數個軟釘子,漸漸明白過來,沈七娘是隻六親不認、忘恩負義的白眼狼,隻顧一人得道成仙,並不願意攜帶雞犬,隻能望洋興歎,在背後唾罵幾句,卻也不敢當麵開罪於她。


    貞順院門前又恢複了往日的清淨。


    轉眼到了七月裏,眼看著大婚在即,宮裏遣了若幹女史、傅姆和師姆至沈府,教導冊妃和皇太子大婚的禮儀,沈宜秋的清閑日子便到頭了。


    好在她上輩子都經曆過,一回生二回熟,禮儀雖繁冗,她學起來卻也遊刃有餘、駕輕就熟,讓那女史等人連連點頭,心道皇後娘娘果真慧眼如炬,選出的太子妃端莊嫻雅,行止儀態竟勝過許多入宮多年的嬪妃。


    沈宜秋知道他們是張皇後信重的人,待他們也是禮遇有加,到八月大婚時,這些人與她已有了幾分親近之意。


    不覺到了大婚當日。


    黃昏皇太子便要來親迎,沈家眾人如臨大敵。


    沈大郎夫婦尤其緊張,他們要代替沈宜秋父母的職責,一應禮儀都不能出分毫差錯,否則便是不敬天子,侮慢東宮。


    可憐他們一心想將自己女兒嫁進東宮,終究替別人做了嫁衣裳。最可氣的是那片弄巧成拙的五色梧桐葉,如今好似貼在了他的腦門上,同僚故友見了,都要笑著調侃一句:「沈郎,那梧桐葉可否借某一觀?」


    沈家其他人盡管叫無情無義的沈七娘寒了心,但沈家出了太子妃,畢竟是顏麵有光的事,上至沈老夫人,下至馬夫雜役,全都與有榮焉。


    沈家的男子在心中盤算著一會兒見了太子如何與他攀談,最好能出其不意、一鳴驚人,若是碰巧入了他的眼,平步青雲便指日可待;各房的主母夫人和小娘子不能在前頭觀禮,心中遺憾自不必說,婢仆們隻求瞻仰太子殿下一眼,本來偷奸耍滑的,如今爭著搶著去前頭幹活。


    闔府上下群情激昂,隻有沈宜秋平靜如常,仿佛置身事外。


    若她還是當年那個十五歲的少女,此時必定忐忑不安又浮想聯翩,對那隻見過一麵,連樣貌都沒看清的夫君心懷憧憬,對未來的生活抱著希冀。


    可重來一遭,她隻覺得早起很困,褕翟衣和滿頭的花釵比記憶中還沉,壓得她脖子疼。


    再就是想到一天到晚粒米、滴水不得進,她隻盼著能早點將這一天熬過去。


    尉遲越卻也絲毫不比她輕鬆。


    他一大早天未亮便起床沐浴更衣,換上沉重得袞冕服,乘著金輅車到承天門,接受群官朝拜,然後拜見皇帝,繁冗的儀式和祭禮要從日出持續到黃昏。


    尉遲越上輩子不滿於張皇後越俎代庖替他選了沈氏女,對婚禮也沒什麽憧憬,隻當這是尋常的廟祭、郊祭,便是繁瑣些,跟著司禮官的指示按部就班也就是了。


    可這輩子是他自己選的沈氏,又頗費了一番周折,隻想快些看到他千辛萬苦娶來的妻室。


    到了這一步,便如登山時距離峰頂一步之遙,最是焦急又難熬。


    他隻覺充當禮官的侍中大約是成心與他作對,故意將每個字都拖長。好不容易等老頭說出「禮畢」兩字,又嫌皇帝起身離座太慢。


    眼巴巴地將皇帝盼走,尉遲越隻覺自己等了足有一年,再也不願耽擱,抄起禮燭,登上金輅車,帶著鹵簿,向沈府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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