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秋卻早已見過此情此景。


    尉遲越和沈宜秋先後下了輅車,進入內殿行同牢禮。


    沈宜秋從早餓到晚,早已饑腸轆轆,便是同牢的飯食十分難吃,她也忍不住吃了個飽——上輩子她自然沒有這個膽子,隻淺淺嚐了一小口,餓了一天一夜。


    司禮官主持了兩代好幾位皇子、公主的婚禮,還從未見過新嫁娘行同牢禮時吃這麽多的,不禁暗暗咋舌。


    尉遲越已然不記得上輩子的情形,心說她定是心中歡喜,這才胃口大開。


    至於為何歡喜,這還用問麽!


    兩人各懷心思,一起飲了合巹酒,禮就算成了。


    太子去前院宴客,沈宜秋則被傅姆、宮人們簇擁著入了內殿。


    殿中早已設下禦帳,一應陳設與沈宜秋記憶中一般無二。尉遲越吃穿用度上都不算講究,東宮遠不如蓬萊宮侈麗,不過也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


    沈宜秋掃了眼殿中列隊跪迎的宮人,其中大多都是上輩子侍奉過她的人,有的忠誠,有的卻暗藏了別的心思,這些不急於一時,一個一個清理幹淨便是。


    此時她累了一天,隻想趕緊沐浴更衣,躺在床上睡個天昏地暗。


    這麽想著,她便叫素娥、湘娥和一眾宮人伺候她沐浴更衣。


    去殿後浴池中洗去了一身疲憊,散了發髻,換上寢衣,沈宜秋便叫宮人們退至屏風外,隻留了素娥和湘娥在旁伺候,掀開床帳,鑽進被子裏,閉上眼睛,竟是要睡覺。


    宮人們大吃一驚,麵麵相覷,這大婚之夜,豈有不等太子,自己先睡的道理。


    素娥和湘娥也是欲言又止,未出閣時也就罷了,怎麽嫁給太子了還這樣。


    正待要勸,屏風外傳來一道嬌柔的聲音:「娘娘,奴婢鬥膽,這……太子殿下尚在前院宴客……娘娘就此安寢,似乎於禮不合……」


    沈宜秋睜開眼睛:「進來說話。」


    那宮人起身繞過屏風,垂手立在沈宜秋床前。


    沈宜秋看了她一眼:「你叫什麽名字?」


    那宮人行了一禮道:「回稟娘娘,奴婢賤名眉嫵。」


    沈宜秋點點頭:「眉嫵,你明日一早領了俸錢出宮吧。」


    那宮人一聽大駭,撲通一聲跪下,帶著哭腔道:「奴婢知罪,還請娘娘念在奴婢初犯,饒奴婢一回,奴婢伺候太子殿下多年,賢妃娘娘……」


    沈宜秋涼涼道:「你知道我是誰麽?」


    眉嫵心驚膽戰:「奴婢知罪,謝娘娘責罰。」


    她知道太子妃這是殺雞儆猴拿她立威,再無轉圜的餘地。她是郭賢妃放在太子身邊的,雖然沒有明說,但她姿容出眾,所有人都默認,太子大婚後便會將她收為媵妾。


    她料想太子妃年紀小,又是個新婦,必定多有顧忌,便想著給她一個下馬威,誰知這女子好生厲害,一來便拿太子身邊的舊人祭旗。


    眉嫵無法,隻好噙著淚退了出去。


    沈宜秋掃了眼屏風外跪著的眾宮人,淡聲道:「我這裏沒什麽別的規矩,隻有兩條,一,不可背主;二,不得打擾我睡覺。」


    說完她翻了個身,將被子一卷,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上輩子她忐忑不安地等著尉遲越,又困又倦,卻不敢合一合眼,強打精神撐到三更天,卻等來一個傳話的宮人,道太子殿下飲了酒,已在外院歇下了。


    沈宜秋擁緊綿軟的衾被,重來一次,她是不會這麽傻了。


    東宮弘教殿中燈火輝煌,管弦盛陳,舞袖低回,筵席一直排到廊下、院中。


    今日太子大婚,三省六部和京兆官員皆來赴宴;各地節度、都督、州牧刺史府都派了專員前來道賀;更有八方藩屬國派遣賀婚使遠道而來。


    端的是緋紫耀目,玉觴金筵,眾人觥籌交錯,樂不思蜀。


    本朝風氣開放,時人喜好歌舞,酒過三巡,眾人麵紅耳熱,便開始技癢難耐,紛紛起身一展舞姿歌喉,醉眼朦朧間,逮著個人便稱兄道弟、把臂言歡,也不管昨日在朝會上吵得差點廝打起來。


    所有人都興高采烈,暢樂之至。


    隻有太子本人老大不高興。


    他握著酒觴,冷眼看著高官們群魔亂舞,一張臉快耷拉到食案上了。


    他乜了一眼大媒盧思茂,德高望重的盧公正興致勃勃地跳胡旋舞。


    虧他大腹便便,身姿卻這般矯健靈巧,轉得像隻中間大兩頭尖的陀螺,一雙袖子舞得如同兩道紫電,贏來堂中陣陣喝彩。


    尉遲越心道酒這東西真不是東西,堂中這些都是大燕的股肱棟梁,三杯黃湯下肚便渾然忘我,連體統都不要了。


    釀酒又糟踐糧食,今歲山東大旱連著蝗災,秋季定然欠收,減免賦稅是必須的,保不齊還要開倉放糧賑災,明年國庫肯定吃緊。


    就該把這有百害而無一用的東西禁了,尉遲越涼涼地看了一眼觴中殘酒,用指尖敲敲杯壁,心道明日便叫禦史中丞上書。


    正想著,就見禦史中丞周宣舉杯長笑:「快哉!快哉!當浮一大白!」


    說罷仰起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抬袖揩揩嘴:「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傾耳聽……嗝……」


    尉遲越麵無表情地移開視線,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大媒盧思茂跳了兩支曲子,略感力不從心,隻得停下喘口氣。


    他正了正頭頂上歪斜的蟬冠,目光往席中一掃,不知怎麽發現了尉遲越這條漏網之魚。


    他甩甩袖子,二話不說又舞了起來,如一陣紫色的旋風,片刻便舞到了太子的席前,邊舞邊下拜:「今日殿下大喜之日,何故枯坐席中,不妨與臣等同樂。」


    說著也不見外,笑眯眯地來拉扯尉遲越:「來來來,殿下,娶婦是人生第一等樂事,莫要這麽苦大仇深的……咱們今日定要通宵達旦,載歌載舞,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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